當渡完新婚蜜月的韶之再度回到隨園,隨園空空蕩蕩,清冷得讓他心生異樣。
屋內的桌上傢俱落了層厚厚的灰。
一隻小匣子靜置桌面。韶之疑惑的打開盒子,裡面是用金絲海柳木圍鑲的玉牌一枚。除此之外,竟是一枚他再熟悉不過的紫晶戒指。
韶之頓覺驚心:戒指一直掛在向寧的身上,怎麼會放在了盒子裡?強烈的不安狂涌而至,指尖心頭顫抖不已。
“你來了。”
他驀地回首,向寧一身青翠的長袍站在園中,心中大喜:“向寧!”
向寧靜靜的看着向他飛奔而來笑容明朗的男子,心中竟有瞬間的動搖,他自嘲的笑了笑,面無表情的後退一步,躬下身子,聲音略啞的道:“向寧參見——北海王。”
保持着大禮姿勢的向寧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韶之此時的神色。意外與震驚必然凝固了他的笑容,說不定還會有些許慌恐?
韶之被向寧一聲北海王喚得魂飛魄散!
向寧知道了?他怎麼會知道?!
他該怎麼辦?
不知過了多久,韶之的聲音飄緲得彷彿從遙遠的地方輾轉而至:“你,知道了?”
向寧輕笑道:“所幸,沒有錯過您的大婚。”
韶之捏緊了拳頭,惘然無奈的左右四顧,深深吐了口濁氣:“你這是,打算與我劃清界線?”
向寧故作好奇:“王爺打算如何?”他笑容清淺,目光冷硬如冰,直看得韶之痛徹心肺。
“我——隱瞞身份是我不對。”韶之急切的握緊向寧的手腕,“向寧,我們是在娘娘前結過契的,願歲月長好,永不言棄,你忘記了麼?”
向寧慢慢推開他的手:“我也曾說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在那之前,我們各憑心意就好。既然王爺憑心意娶了王妃,我祝王爺王妃白首偕老,舉案齊眉!”
韶之的心如炭般一分分的冷滅,他情願向寧恨他罵他,至少那代表着向寧還愛着他。偏向寧對他冷靜淡漠,眼裡沒了半分波動,韶之心痛得喘不過氣,許久才暗啞着聲音道:“我已經與王妃坦承布公,她不會介意我們的事情。”
向寧輕輕的笑了起來,聲音淒涼酸楚無比:“她不介意!她自然不必介意,區區一個男寵,又有什麼可介意的?”
向寧的話一刀割在了韶之原本就痛不可抑的心上,登時鮮血淋漓!
“朱韶之!”向寧眼底浮起霧氣,“你如果真對我有情義,就不該妄圖成了親還要隱瞞身份騙我留在你身邊!你自私任性偏執,無所不用其極,還自覺情深不誨,但我月向寧承受不住你這樣的心意!”
韶之踉蹌後退。一瞬間,他的眼底掠過了暴戾之氣——向寧真的要與他恩斷義絕?
向寧敏感的捕捉到他的變化,冷聲道:“你還想做什麼?打算拿我的家人要脅我,準備與我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韶之驀然想起,月向寧的性子吃軟不吃硬。他若是硬來,向寧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到時,他悔之莫急!
一時反倒驚得他立時收起了威逼利誘的心思,不禁苦笑:向寧還真瞭解他啊!這是摸準了他的脈,逼他放手!
向寧有備而來,韶之促不及防,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眼睜睜的看着他決絕的轉身離去,他踏出隨園的那一瞬間,彷彿就此走出了韶之的世界,韶之有力卻無處可施,他哽咽慌恐的喊了句:“向寧——”
向寧步子微頓,頭也不回的走遠。心底依稀想起半句詩:人生若只如初見。
韶之獨立在隨園中,慢慢的,眼前的景色一分分的灰暗了下來,明明是鮮研明媚的景色,卻陷入一片黑暗中!
他伸出雙手,在半空中輕輕揮舞了幾下,天黑了麼?
北海王宮大亂!
北海王突然失明,宮裡的大夫驚慌錯亂,幾番會診後,只道王爺不知何事鬱結於心,加上前陣子身體有所虧損,可能是導致失明的病因。
西寧猜到了幾分,她撇開衆人,紅着眼睛問:“是不是因爲月向寧?”
韶之沉默不語。
西寧氣急敗壞!
“你瘋了麼?爲了他,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
韶之竟然笑了起來:“皇姐說得好象是我自己想變成瞎子似的。”
西寧恨道:“你敢說不是你突然抑鬱難解而致眼疾?”她頓了頓,凝聲道,“是不是月向寧發現了你的事?”
韶之勾起的嘴角慢慢的平復。
公主驚訝的問:“他真的要與你——斷絕往來?”
韶之側了頭,翁着嗓子低聲道:“皇姐,這事你別管。”
公主忍不住雙眼淚光閃爍,替自己的弟弟憤怒又委屈:“他好大的膽子!不過一個小小的工匠,敢觸逆我等皇親貴戚?!”
她刷的聲起身,韶之聽到動靜,急忙喊住她:“皇姐,你要做什麼?!”
“我帶他來見你!”心病還需心藥醫,韶之的眼疾,全在月向寧的身上!
“別去——”韶之大叫,忽的又壓低聲音嘶啞道,“皇姐,你真當他是本王的男寵麼?!”
公主步子一頓,男寵?!突然理解了月向寧的決定,卻又爲弟弟難過得珠淚漣漣!
“韶之,你怎麼——”這麼蠢啊!皇族就沒出過幾個癡情人,偏偏就韶之中了招!
“向寧的事,我自有打算。”韶之握緊拳頭,“只要他還在合浦,我總有辦法令他回心轉意!”
陳公公送來湯藥:“殿下,喝藥吧!”
誰知韶之背過身,不理陳公公。
陳公公無奈的朝公主嘆息:又來了!
公主違心的勸道:“韶之,眼睛好了,才能出宮找他啊!”
韶之一動不動。他的眼睛都瞎了,向寧會不會同情他原諒他?
公主猜出弟弟的心思,看來,她還是要和月向寧見一面才行。
北海王突患眼疾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民間,諸人爲他擔心的同時,也在尋思:這麼年輕眼睛就瞎了,萬一爲此性情大變,那百姓可就倒黴了!
向寧聽聞這個消息時,陡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腳已經往外邁了一步:怎麼突然患了眼疾?難道是因爲自己的緣故?緊張慌亂的心神在目光觸及手中正在趕製的首飾時,慢慢的歸於平靜:韶之自有大夫爲他診治,自己瞎操什麼心?
他現在首要的事情,是準備好梅辰雪的聘禮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