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迎《平安貼》,我等都無二話。但是今日朝上的言行,實在荒謬!”李尚書氣得心口痛!“怎可令史官攥改史實——”
“各位大人稍安誤燥。”張首輔微笑道,“各位也太急燥了些!那月明珠還在京城外呢!陛下能不能如願發嫁她都不得知——”
“陛下想令她和親,她怎麼逃得掉?”李尚書嘆氣。“現在想來,這會不會是倭人的詭計?一本虛無飄緲的《平安貼》就令我大明朝堂不和,陛下失德!唉!”
張首輔雙眼微眯:倭人的陰謀?他拈了拈鬍鬚。“諸位放心,本官定會規勸陛下。”
張首輔送走百官,轉往翰林院。
沈安和最近奉命增補《永樂大典》。這個差事若要做好,那至少也得集上百人之力!陛下卻只輕飄飄的給了沈安和一道口諭,便將他困在了翰林院中。沈安和知道皇帝是在懲治自己,無奈,只得在太監每日送來的書海中研讀筆記。
與他同期的進士無不暗暗引以爲鑑:傻瓜。爲了已退婚的女子,得罪皇帝,何必呢!
“沈編修。”張首輔在故紙堆中找着了沈安和,見他擡頭,臉上兩邊皆沾了墨水,不由笑道,“沈編修屬貓乎?”
沈安和忙不好意思的抹了下臉,苦笑道:“張大人又來嘲諷我!”
張首輔隨手拿起一本冊子看了幾眼:“月明珠不日即將入京。”
沈安和憂慮重重的嘆息:“她還是來了。”
“本官還以爲她會在合浦定個親,成個婚。避開這道坎。”
沈安和默然後道:“我早該想到。明珠的性子,是絕不會爲了給自己解圍而拖累旁人的。越是她所愛,她越不會就此成親反害了他。”
“那可就麻煩了。”張首輔搖頭,“聽你所言,她的性子剛烈。一路傳來的消息,此女又機智過人。陛下不放過她,我估摸着,她也不會放過陛下?這朝堂,可就要攪出風雲來了。”
沈安和想起自家母親騙婚之時,逼得母親失態得殺意四起的明珠,捂着額急道:“她那脾氣,唉!”
張首輔手上的書翻了幾頁,放回桌上,指着書上一個字道:“或許,這個辦法還可行?”
沈安和順着他指尖往下看,一個清晰明瞭的“死”字映入眼簾。
他吃驚後很快鎮定下來。
死,未必不是一個辦法。但他搖搖頭,實在不覺得明珠是那等願意假死避世的人。她,從來就活得光明正大,活得讓人無可指謫驕傲自如!
張首輔見他面有難色,不悅的道:“你還有其他辦法?”
沈安和翻過一頁紙,點上另一個字。
張首輔張眼一瞧,楞了楞:“亂?!”隨即勃然大怒!低聲罵道,“沈安和!你怎敢爲一己之私擾亂朝堂,壞我大明江山?!”
沈安和鎮定自若的反問:“難道現在的朝堂,還不夠亂?”
張首輔頓時一噎。
“兩位皇子已經爲了奪嫡撕破了臉,相互陷害。”沈安和搖頭,“陛下漸露昏庸之態,朝堂還能清明幾時?張大人,大亂後方有大定啊!”
張首輔陡然一驚!
大亂後方能大定?!
沈安和說得出這句話來,張首輔不禁微微自得:他的眼光果然不差!
再說黎王安排明珠進了京城的官驛後,身上衣衫也沒換,風塵樸樸的進宮向皇帝請安。他原有一肚子的話想對父皇講,可一見到父皇淡漠的神色,心中立時一咯噔:不行。還是悠着點吧!
“睿兒來回奔波辛苦了。”皇帝扔了手中的書卷,大太監季公公送了藥進來。黎王一聞那藥味,便傷心驚訝的叫道:“父皇,兒臣不在,您怎麼又操勞過度,傷了身子?!”
皇帝面色稍緩,微笑道:“無事。前幾日被言官氣的。唉!”他一口喝了藥。揮去樑太監,凝神問,“我聽說了,月明珠不好對付吧?”
黎王垂下頭:“讓父親失望了。在尋找血珍珠的聖旨宣讀後,不等百姓逼着月明珠出海,月家就已經主動下海尋找血珍珠。現月家除了月明珠外,只尋到一個月明華。而這個月明華也厲害,先是拜了元閣老爲師,又入了前大理寺卿劉國軒的眼,現劉大人正帶他四處遊歷,行蹤不定。”
皇帝難免吃驚:“劉國軒竟然也——”他搖了搖頭,“老劉性子耿直。暫時先別和他對上。”
“兒臣也是這麼想。”黎王鬆了口氣。
皇帝遲疑了一下,低聲問:“北海王如何?”
黎王渾身一激靈:“精兵良將,不可小覷。”
短短八個字,逼得皇帝面色一白,隨即潮紅。
“不錯,不錯。”他嚥下喉嚨口的甜意。“我老羅!他還正值壯年!”
“父皇。”黎王忙道,“王叔雖然安分了這麼多年,兒臣卻覺得,真那麼安分,怎將手下的兵將操練得那般強悍?”
“睿兒一語中的。”皇帝心思重重。“他若一直這麼‘安分’下去,又有太后撐腰,我看這京城,遲早要變天!”
黎王應道:“父皇聖明!”
皇帝揮了揮手:“月明珠既然進了京,也不好晾在官驛。這樣吧,過幾日朕英國特使到訪,波斯國也要上貢。讓她出來見識見識。”
黎王笑道:“父皇英明。”
絕口不提龍歸海一案。
此時,季總管來報:“陛下,黎王殿下,琅王到。”
黎王心中一跳。眉毛輕揚,轉身看向行近的兄長:面色蒼白不見紅潤,看來身體還沒好透。遂淡淡的拱手對他道:“多日不見,皇兄身輕體健,看來是大安了?”
琅王喉嚨微癢,忍住咳意,臉上笑容關切中帶着歉意:“是好些了。二弟一路辛苦,差使辦得極好。”轉向皇帝,笑逐顏開的道:“父皇,東瀛傳來消息。御木本的家主已攜《平安貼》至京。”
皇帝大喜後疑惑的問:“怎麼這麼快?!”
琅王笑道:“恭喜父皇!御木本拓真此次進貢,早將《平安貼》帶在身上。爲的就是能以此貼爲聘禮迎娶我大明的貴女爲妻。只是湊巧他看上了月明珠,”他看向黎王,“倒是讓我們撿了個大便宜!”
黎王扯扯嘴脣似笑非笑,大便宜?!他捏了捏袖袋裡龍歸海案的案卷,暗道,我先讓你得意幾日。
“恭喜父皇!”黎王笑道,“父皇與皇兄好好合計迎《平安貼》入宮之事。兒臣久不見母后,甚是掛念,暫且告退。”
皇帝有些訝異:平常黎王總要事事都與琅王過不去,今日怎麼突然懂事了?當即舒心的笑道:“知道你是孝順的。你母后叨過你多少回了。去吧。”
琅王眉一挑:有古怪!二弟竟然沒和自己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