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六 師徒
府邸,西門。
張鵬覃鈺師徒仨被安排的這座府邸相當巨大豪華,以前應該也是級別相當高的貴人居住的地方。
所以,雖然只是一個小側門,居然也有五六米寬。
覃鈺隨着侍女張小娣邁出高大的門檻,輕輕帶上門。
“小娣,這兒以前是誰住的地方,看起來很闊氣的?”
張小娣正在警惕地看看四周,有無可疑的閒雜人等。
這後門是一條小巷子,附近都被自己的府邸佔據,沒有其他居住人家,所以很適合偷偷溜出去。
“聽說郡守蘇公最早就是住在這裡的,後來師君來了以後,這宅子就沒人住了。少爺,走那邊。”張小娣帶路,向右邊的巷子口走去。
原來是以前的漢中太守蘇固的官宅,他就是死在張魯和張修的手上,難怪張魯佔據南鄭之後不肯在這宅子裡住,太不吉利了。
走出三十來米,到了巷子口上,張小娣先出去探看了一番,沒人。
覃鈺聳聳肩,怎麼可能有人?
這時辰已經是半夜一兩點了,漢末那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夜生活,只有經常性的官方宵禁,就算是政教合一的五斗米教,在治理地方上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手法。
真要碰上有人,非奸即盜。
正想着,忽聽外面一聲低而急促的驚叫。
是小娣!
覃鈺精神力一下精神起來,感應過去,似乎牆邊站着一個戴着兜帽。身穿灰襦的大漢,小娣軟軟地躺在他的懷裡,沒有任何掙扎,應該是昏了過去。
不好!
精神力一侵入過去,立刻遇到一股反彈之力,接着,覃鈺放出去的精神力被一股暖融融的熱流包裹住。
覃鈺嗖地收回精神力,哥練這點精神力可不容易。不能被你融了去。
不料對方的那股熱流卻一路追蹤過來。
“主人,是化境,快跑!”珠珠似乎對覃鈺精神方面的狀況最是瞭解,大概是自有形體,又在覃鈺的識海里蹲過,比老白和小珍都要提前一線發現危險。
覃鈺的冷汗頓時就出了一額頭,連轉身都來不及。直接九州玄武步草上飛,自己掌握的最尖端的轉進步法瞬間施展,一步退回解放前……府邸西門前。
那人咦了一聲,似乎也很意外。
“小鈺?!”
“啊!”覃鈺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心裡突然一個錯覺,彷彿師父的聲音。
“乖徒兒,真的是你?”
對面傳音入密術極其上乘。不帶絲毫荒腔走調。
“師父!”覃鈺心跳驟然加速好幾倍,差點兒失聲喊出來,急忙凝聚真氣傳音過去,“師父,是你老人家麼?”
“師父就是師父,什麼老人家?師父很老麼?”話到人到,那具高大的身軀,攜着張小娣就直接到了覃鈺面前,掀開罩帽。
鶴髮童顏,雙目含笑。果然是武當玄師張遜。
“師父!”覃鈺縱身撲過去,“想死徒兒了!”
“死小子!”張遜只來得及把張小娣輕輕放在地上,就被徒弟撲個滿懷,只好拍拍他後背,意示安慰,“你不是去益陽的,怎麼也到漢中來了?你這身修爲……好奇怪!”
“哇,老白。你這什麼破爛心法,怎麼被個老頭子看穿了?”珠珠和小珍都在側耳偷聽覃鈺師徒對話。
老白哼哼道:“擦!主人被老祖抱在懷裡,那麼大個的火爐一般,怎麼會察覺不到?”
他比珠珠可聰明多了。珠珠就會叫張遜老頭子,老白可知道那是主人的師父,乾脆叫老祖吧。
“別吵別吵,聽主人他們說話。”
“師父,你這麼晚到這兒來,有事?”覃鈺顧不上回答師父問話,先問師父來意。
“嗯,我聽說張鵬大祭酒住在這裡,特地來看看他……”
師父消息很靈通啊,我們才進漢中多大一會兒?
覃鈺看看周圍,雖然是個無人小巷子,畢竟在外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各種不安全因素都可能出現。
“師父,先隨我入府再敘吧?”
“也好!”張遜也有很多疑問要和這個徒弟聊,點頭應允。
二人攜着昏迷中的張小娣悄悄回到府邸之內,進入覃鈺的房間,覃鈺把關上房門,把張小娣放置在裡屋的牀上,讓她安睡,然後出來,在側面一個小書房裡,也不點燈,就和張遜黑乎乎地聊天。
“師父,我先說吧。”覃鈺知道自己變化比較大,所以也沒謙讓,自覺發言,“那日師父離開之後,我和大師兄商量之後,決定由他先趕去益陽,我和小師弟則去江陵一趟。一路行至神木鎮,遇見了蒼梧郡的老太守史璜史府君,然後發生了一些奇特的事情……”
覃鈺知道現在身在五斗米教老巢,強敵在側,局勢緊張,但畢竟好容易再次見着師父,不免興奮,雖然不重要的地方刪減多次,這一說還是老長老長足足有七八分鐘。當然,中間張遜聽入了迷,一旦有不太清晰的地方,反而經常提問,讓覃鈺講解完整。
這一下就過了十分鐘。
等覃鈺完全說完,張遜完全愣住了。
即使以他這等處於人世巔峰許多年的宗師級高手,聽了覃鈺這等曲折離奇的經歷,也不禁瞠目結舌,半晌不能相信。
“你已經成就暗境頂峰修爲,現在只是被壓制住了?”
“是啊,師父你老要是不信,咱們搭搭手?”
“不用,剛纔我就已經探過你的脈了,雲蒸霞蔚,氣象宏大,我還以爲自己人老眼花,手發抖了呢!”張遜搖一搖頭。卻是滿臉是笑,爲覃鈺歡喜,“老夫原本就說,你纔是唯一適合我衣鉢的傳人,連神劍王越和七禽良師都看上你的資質,可見我老眼不花矣!”
“什麼七禽良師?”覃鈺莫名其妙。
“張鵬大祭酒昔日的稱號,便是七禽良師,是你師祖贈與他的。你還不知道吧?”
“哇,真的,這名號……真棒!”覃鈺心裡嘀咕,怎麼聽着這麼像禽獸老師呢!
“這小子,真是氣運昌盛,這麼幾天,居然就有這麼多奇遇!”張遜看着自己心愛的徒弟。眉開眼笑,越看越愛。
“師父,你老在漢中,到底準備如何?”覃鈺着急瞭解師父的打算,看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張遜笑容頓時一斂,忽然不說話了。
咦?覃鈺見好好的師父突然臉色黯淡下來,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雖然剛來。還沒見過張魯治理下的漢中,不過從這麼倆時辰接觸過的上上下下來看,張魯深得軍民之心,毋庸置疑。
不僅張小娣這種下層信徒談起師君都是明顯發自內心的敬重,便連張衛這位蠻橫跋扈的副教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一字並肩王身份,也不敢公然爲非作歹。
覃鈺聽張鵬說過,張衛可是曾經想以五換一,來換這口玄磁鎮龍劍的,可見多麼想得到它。適才自己中毒。那麼好的機會,張衛也沒公開造次搶奪寶劍,顯然也是因爲張魯的約束得力。
師父這次謀算,看來很是不順利啊!
“師父,若是需要人手,徒兒去神農谷……”覃鈺是想說,自己可以回神農谷,花上一些本錢。再去請幾個宗師過來。當然,南鄭這兒有三階大宗師這種事,他會隨便說麼?
“不必了!”張遜失神也不過一瞬間的事,很快情緒就扭轉過來。“你師祖當日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信我天師教的民衆,都能衣食無憂,太平安居。如今恩師雖然仙逝,但……他的理想卻並沒有消逝。”
他原本慈和堅定的面容一陣扭曲,似乎心頭兩種力量正在角力決鬥一般。
“乖徒兒,若是你處在爲師的地位,你會如何抉擇?”
“恩師在上,徒兒年幼,不識好歹,恐怕無能爲恩師解惑。”覃鈺心裡也很糾結,不過他糾結的是師父的安危,卻不是張魯的死活。
就算那人殺了自己的師祖張修,但是……自己又不認識那位師祖,無論是談感情、談精神、談傳承,全都無從談起啊!
沒有這些積累,談神馬報仇?
“你且說說看。”張遜鼓勵道。
我擦,我就說師父來了這麼些天了,要動手早就動手了,這該是爲難了多久了啊?
看山跑死馬!以張遜化境宗師的身手,縱然不能過於長久的飛行,但是肯定是不怕山不怕水的,至少能走條大直線,不用像平常人那樣,圍着山道彎彎繞。這麼幾百裡的山路,對他而言,走快一點兒其實最多也就一兩天就肯定能趕到。
“師父,你說向東,徒兒絕不向西;你說打狗,徒兒也絕不去罵雞!只要你老決定了,徒兒絕無半句異議。”
“好!”張遜得了覃鈺鼓勵,一拍大腿,“昔日恩師和五位師兄弟的死,這是私仇;而今五斗米教處於生死存亡關頭,這是國恨,老夫不欲此時落井下石,但過了這一關,老夫還是要來尋張魯兄弟的晦氣!”
“師父既然決定了,那就如此去辦。”覃鈺心底挺高興的,師父雖說傷勢痊癒,但人單勢孤,加上自己一行人,恐怕也未必能成事,能暫時不動手最好。
“師父,五斗米教怎麼會處於生死關頭?”
張遜嘆息一聲:“這個,要從當初的教母盧氏說起了。”
原來昔日五斗米教爲三人分權,張修、張魯爲正副教主,張魯之母,也就是蜀中一代道宗張衡之妻盧氏也在教中稱尊,號稱教母。
這位盧氏教母擅長公關,張修和張魯都是頗爲強勢的人,幸虧有她的調和,二張才能和平相處,合作愉快。
盧氏擅長修道養生,頗有姿色,史稱“有少容”,往來於益州牧劉焉家,上下皆喜其言。
然後張修張魯二位教主被說服去攻佔漢中,教母盧氏就被留在成都,成了劉焉手中實際上的人質,同時被留在成都的還有張魯的四弟張徵。
劉焉有帝姿,能容人,張魯雖然自負,但襲斬張修之後也不得不低頭,承認依附益州牧府的事實。
但是,劉焉雖有雄心,無奈老天不待見,不久竟然就掛了,由他的幼子劉璋繼位。
這位劉璋劉季玉可就沒有老爹那份大才了,嫉妒、懷疑、痛恨,反正對張魯是好感缺缺,身邊又有一羣冀望奪走漢中,撈得大利的文武,這不,剛過了三年不到,就已經屠刀霍霍,想要對五斗米教動手了。
劉璋的秘密使者正在南鄭,前幾天通過一些間接的關係聯絡上張遜,希望和他共襄義舉。張遜雖然沒有拒絕,卻一直不即不離,沒有立即答覆。
這幾日張遜在漢中的幾個縣城裡悄悄轉過一圈之後,眼見爲實,內心深處更是猶豫,剛剛返回南鄭,聽說張鵬來了,便想來悄悄看看老友,順便詢問一下他的意見。
沒想到,老友不在,卻見到了自己的愛徒。
覃鈺默默點頭,這是漢中民生不錯,老爺子不忍破壞啊!
他忽然跪倒在地,向老爺子磕了三個頭。
“恩師啊,你老是真正的亂世仁者,不愧是我覃鈺的好師父!”覃鈺趴在老頭的大腿上,敬仰不已,“日後師父捲土重來,弟子和大師兄、三師弟他們,一定全來助陣,咱們來個武當玄門,大鬧漢中。”
張遜側目,什麼武當玄門,亂七八糟的!
覃鈺忙又將自己樹立武當玄門旗號,並且已經代師收了史璜的公子史阿的事簡略說了一下。
張遜點點頭:“你既然搞了,那就自己當掌門吧,老夫,不會去管。”
“師父,弟子現在很忙的,哪兒有時間去選徒弟,教師弟練功啊,正需要師父坐鎮!”
“也罷!”張遜被徒弟這麼一攪,心中陰霾去了大半,“老夫就依你之言,先教個北斗七子出來。”
“多謝師父!”覃鈺本來就是胡亂打個岔,見師父不再耿耿於懷於殺不殺張魯那事,心裡十分高興。
“你和張鵬大祭酒的師徒情分,要如何了斷?”張遜忽然問道。
“這個……”覃鈺不好說話了,雖然和張鵬相處時間很短,可是師父也叫了出口,怎麼能一走了之?但是,不走又能如何?
“我聽說米種大比已經提前到了明天,你且留下,爲張大祭酒奪得米種再說。”張遜瞪了覃鈺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弟子遵命!還有那個李崗,徒兒這一掌之仇,也得全報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