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婆驚叫着,顯出無比的古怪驚恐之色,不覺把手中的那隻柺杖向天上指去,“不會的,不會的,那個妖怪已經生下來了,我看見過他的,我看見過他!那天夜裡……那天夜裡……”越說越怕,冷汗從她溝溝道道的額上流了下來。
聽她這樣一說,村人的心也都懸起來了,有人問道,“那天夜裡你看到了什麼?”
老巫婆盡力止住瑟瑟發抖的身子,象是在回答別人的話,又象是在描說某件驚心動魄的詭秘事件,隨着她斷斷續續的描述,人們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幅陰森恐怖的圖景——那天夜裡,鄒陽別了老巫婆後,老巫婆立刻把紅包收起來藏好,正要去關半閉的門,門外忽然蹦出一個不足尺高的小孩來,直瞪瞪地盯着老巫婆。老巫婆吃了一驚,開始還以爲是哪戶人家的孩子走失,正要尋問,驀然卻感到不對勁,大黑夜的,誰家的孩子會跑到這裡來?再說,誰家的孩子這麼小就會蹦跳。
老巫婆動了大疑,細看之下,只見這個小孩象個剛剛生下的孩子,渾身一片水溼。兩隻眼睛一閃一閃的,熠熠發光。接着,他一縮身竟跳上了桌子,老巫婆養的一隻黑貓當時正在桌上扒着,被喵嗚一聲驚起,飛躥上橫樑,那個小孩跟着躥上去,比貓的速度還快不少。
老巫婆只聽見又是一聲響,那隻貓被摔回了腳前,小孩倒翻回來,一腳正踩在貓肚上,踩得小黑貓皮開肉濺,肚裡腸子都流了出來。小孩一把抓在手裡,兩下一撕,便扯得血肉紛飛,抓起其中一塊,塞進嘴裡幾口連骨帶毛吞了。
老巫婆嚇得魂不附體,又看見小孩張着血淋淋的嘴巴,似要咬人,本能地轉身往裡屋逃去,誰知那個邪異的小孩竟看穿了她的意圖,搶先一跳就阻在了面前,兩隻眼睛發着詭秘陰森的光,一瞬不離地望着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的她。小孩那張嬰兒般的小嘴巴,竟也在這瞬間張開了,而且越張越大,越伸越長,整個身子向後擴展,變成了一個詭秘怪異的怪物。
老巫婆雖說這輩子鎮邪驅鬼的事做了不少,可這樣詭秘可怕的東西,那是從來不曾見過的,這時的她,早嚇得靈魂出竅,腦海裡嗡嗡響着,仍隱隱地有個逃的念頭,但是手腳瑟瑟發抖,跟本不聽使喚。渾身的力量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她想喊,嘴巴張着,也是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就在這時,小怪物忽然張嘴吐出一股怪風,那股怪風立刻將她包裹起來,雲裡霧裡,昏黑一團,不知將她吹到了何處。一陣生痛,老巫婆感到自己被拋在了地面。
籠身的黑暗散去了,她瞪大眼睛,發現自己處身的地方,竟是一個山洞。
洞裡蒸騰着一種似霧非霧欲明不明的玄光,上上下下地浮動、交織着,游來游去。空氣裡有種溼溼的、暖暖的感覺,渾身也象被溫暖的水包圍着,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那種感覺實實在在的舒服、愜意。
老巫婆不覺已爬起來,轉着身子四處打量,想弄清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驀然發現洞內站着一人,不由大吃一驚,脫口叫出聲來。
若只是驟然之間發現一個人,她多半還不致於這樣驚詫,但眼前這個人,她一眼就認出是河上村的酒妹,這就不得不令她過度的驚訝了。
她還不相信,把眼睛睜得更大,走得更近去看。只見酒妹一身玄光——具體地說,只是一種透明的光聚成了她的身體,但是有秀髮、眉毛、眼睛、衣裳……哪一樣哪一般都是活脫脫的一個生人。
只是沒說話,也沒動作,靜悄悄地站在那裡。
老巫婆甚至分明地看到了她肚裡懷着的嬰兒。
嬰兒已經完全具備了人的形體,很小,半臥在胎中。
老巫婆又驚又奇,不覺輕輕地喚了兩聲,見酒妹沒有動靜,便以爲是做夢,伸手去搖。
這時她又驚異地發現,自己的手觸到酒妹,空空的,跟觸在空氣中一樣,沒有任何感覺。
甚至,她的手能夠伸進灑孃的體內,又從另一邊穿出來,但是,還是沒有任何感覺。酒妹也不動,不哼,一如從前的站着。
老巫婆又嚇着了,踉踉蹌蹌地退開,不覺後腦撞在了洞壁上。
這陣子她又楞了,這個看得見摸不清的鬼地方,洞壁總算是真實存在的。
她心中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很感動,想哭。
這地方,畢竟是有洞壁的,畢竟是人類的地方,要不她還以爲真的到了什麼仙界或者地獄呢。
她摸索着洞壁,一直走下去,走了好久好久,也沒到盡頭,四下一看,立刻驚得目瞪口呆。酒妹那個幻影,還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地站着。姿勢都沒有變動一下。
怎麼可能呢,走了這麼遠的路,怎麼又回來了?
這陣子,老巫婆就象鄒陽被怪物嚇過後的那陣子,怕是怕,但更多的已爲過度的驚奇所代替,激起了內心強烈的,非欲將這件不可思議的事件弄個明白不罷休。所以,現在她又改變了策略,雙眼盯着酒妹,手仍然摸索着洞壁,一直走下去,漸漸地,她發現,轉到了酒妹身側,又到了背後,再又回到了酒妹面前。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還是回來了?
老巫婆不由緊緊地盯着酒妹,看着看着,恍然大悟,原來,這竟是一個圓圓的、圓盤一樣的山洞,酒妹的幻影正好站在洞的中心,她剛纔正好繞着酒妹轉了一個圈,不正是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老巫婆發現這個事實之後,越加驚詫莫名,復走到近處去看,圍着酒妹轉圈,當轉到她背後的時候,不經意的向着胎兒看了一眼,立刻嚇得跌坐在地。
起先沒看明白,那是因爲酒妹腹內的胎兒,臉面是向着背後的,這時看清楚了,天啦,這不是個什麼胎兒,正是那個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