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都廣之野舉行了數百年來最爲隆重的葬禮。
這裡的每個人幾乎都曾受彭師指點過迷津。所有的人和獸都長跪在輪迴之棉下,爲他做着最後也是最真誠的祝福,希望他的靈魂可以化成輪迴之棉的種子,早日在新的世界重獲新生。
等到葬禮完畢,巫真站在輪迴之棉下,望着上面那不計其數的綠蛹久久不語。
“我的故人,都在這裡面。”站在巫真身後的木曰一突然感嘆道。1
“我們有一天也終會如此……”巫真說罷,就轉身朝不遠處的白水走去。
“活着無論多麼偉大,死後終將衆生平等。”木曰一說罷便也一同離開。1
“白水,現在帶我去找靈壽果吧。”巫真似乎瞬間又恢復了過往的樣子。
“靈壽果?”白水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還再次確認到。
“嗯,靈壽果。這對我非常重要。這也是我這次前來的目的,無論怎麼樣我都要先得到它。”巫真的口氣,恨不得下一秒就將靈壽果抓在手裡。
“噢,那你跟我來吧。我只是怕你搞錯了,我知道你在尋找那個什麼崑崙十廚。”白水雖然奇怪,但還是說着就在前面帶路了。
他們沒走多遠就來到了之前白玉他們來過的小酒館中。
樹洞酒館還和從前一樣沒什麼變化,那盞像是幽藍色的大燈,依舊散發着舒服的光芒。那個走路有些蹩腳的大叔,依舊恭恭敬敬地爲白水服務着。
白水和款待白玉他們一樣,將這裡最拿手的菜都點了一番,當然也包括巫真心心念唸的靈壽果。
靈壽果的果子和普通的梨差不多大,果子全身碧綠光滑,握在手中像是手感偏硬,猛然間看上去就像是用玉石雕琢而成的。不過靈壽果的葉子卻是比較少見的白色葉子,偶爾連帶着的白色葉子和果子本身顯得有些不太般配。
巫真一直盯着眼前的靈壽果望了許久,而後又緩緩放到鼻前嗅了兩下後,突然看向白水道:“白水,當初你和白玉、神茶在三重門中,是不是喝了壺領池中的神瀵?”1
被突然問起這個,白水歪着腦袋回憶了片刻道:“嗯,是啊 ,我和白玉哥哥還喝醉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1
……
“這兩次前來的九頭黎數量雖然有些減少,但頻率卻快了不少,如果按照時間推斷,也就是這幾天了。”普賢尊者等人正站於都廣之野的輪迴之棉下方。
“既然這樣,咱們更應該事不宜遲,儘早部署纔是。”木曰一每次看到輪迴之棉都是滿懷深情。
“嗯,話雖如此,只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你…”普賢尊者一直舉棋不定地望着木曰一。可沒等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放心吧,有素紗襌衣在,我不會有事的。”木曰一是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
但她說罷,看到普賢尊者依舊那副緊張的樣子,嘴角微揚拍了下他的肩膀道:“還有我的故人都在這裡,他們也會守護我的。”說着就看向輪迴之棉上那些滿目的綠蛹。
“我起初一直不想讓人去尋你,就是不想連累你。我本以爲我自己就可以解決掉的,沒想到到頭來還是麻煩你了。”普賢尊者此刻如同一個犯錯的小孩低着頭。
“好了,小賢,早些佈置好,大家都早些安心。那我去了!”木曰一說罷,就義無反顧朝着輪迴之棉而去。
木曰一雖然沒有雙目,但卻身法靈活,穿梭在輪迴之棉上如履平地。沒用幾刻功夫,急速攀登着的身影,就被逐漸拉成了一個黑點大小。
“尊者,木姨她到底要幹什麼,你們之前說的那個葉之震顫很危險嗎?”白水其實聽了半天,也沒明白這到底要幹什麼。
“葉之震顫,是號稱最強的木系法陣,它可以將周邊的一切植物都化爲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法陣之下每片花草樹木都能成爲無堅不摧的利器。”普賢說罷,稍停頓下後又補充道:“不過,這個法陣的不足之處就是,法陣中所有草木受到的傷害也將轉移到施術者的身上。”1
“這雖然聽起來很厲害,但好像也很危險……”白水說罷就開始在腦海中思考着這樣的畫面。
“白水說的沒錯,那假如想要在法陣中折斷一根樹枝,應該也不難吧…”巫真的直覺判斷如此強大的法陣,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的漏洞纔對。
“不,你折不斷!葉之震顫中的每片樹木都堪比鋼鐵,一般的武器都不能傷它半分。”普賢臉色堅毅自豪,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威嚴之色。
“這…要是這樣,那在這都廣之野,葉之震顫幾乎就是無敵的存在啊!”巫真聽到這裡,才真正意識到了這個法陣的強悍。
聽完這些,白水反而是更加不解了:“尊者,你就別賣關子了,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是在擔心什麼?”
而普賢尊者聽罷,也沒再多言,只是又眉如凝霜看向了輪迴之棉。
“白水,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術是完美的,無論再強大的術都一定會有它的不足,所以這個咱們就沒必要去追究了。”巫真看普賢尊者的臉色難看,就立刻阻止了她再去刨根問底了。1
“哼,我不服,我將來就做個沒有破綻的讓你看看!”白水也明白巫真的意思,但還是反駁道。
“靈壽果屋…久違了!”木曰一仍在輪迴之棉的枝丫上不斷向上跳躍攀登着。
據說都廣之野是在整個世界的正中心,太陽永遠都是在這裡的正上方,就連神界傳說就在輪迴之棉的上面居住,所以在這裡不僅萬物無影並且一切都落地無聲。按照他們先輩的解釋,就是恐怕他們的聲音太大會驚擾了上方的神靈。1
而輪迴之棉則是位於都廣之野的正中心,至於上面到底有多高,到底是不是真的能通往神界,就無所知曉了。這個當然不是沒人想一探究竟,只是嘗試過的人從來沒有成功過罷了。
此刻穿梭在輪迴之棉間,木曰一那些暗淡的記憶立刻就又鮮活起來。
當初她爲了尋得替母贖罪之法,一路歷盡艱辛萬苦又得機緣巧合纔來到了都廣之野,在這裡有幸遇到了她的恩師重賢尊者,也就是普賢的爺爺。
重賢尊者念其一片孝心,破例收她爲徒,而後更是竭盡全力傾囊相授,纔有瞭如今的木曰一。
“以一木爲階,三百九十九階之後便達靈壽果屋!”當初修煉葉之震顫與煉製素紗襌衣時,重賢尊者說過的話又一次浮現在木曰一此刻的腦海中。
想當年,當時的她還是個毛頭丫頭,如今轉眼百年自己鬢角已染銀絲,也已沒了雙目。那時的故人,如今也都已經沉眠於她身旁掠過的綠蛹內。1
雖然物是人非,可她攀登的速度卻仍不減當年。等她登上三百木階時,周身已經完全籠罩在雲端之內,下面的都廣之野也早已化成一粒芝麻大小。
“還是老樣子啊!”木曰一輕撫着木門,心中百感交集。
經過大約一個時辰後,她終於站在了靈壽果屋的門前。此時的高度雖不說與天平齊,但也是真正的萬丈高空。不過奇怪的是,在如此高的地方卻沒有一絲風聲。雖然看不見,但靈壽果屋四周瀰漫着的濃郁果香味卻清晰無比。
“吱……”
如此縹緲之境,這聲清脆的開門聲彷彿是叩開了天界的大門。1
等她推門進入,木屋並不大,最多也就能容下四五人。不過即使久無人往,屋內四壁仍是一塵不染。
屋內地上的中間擺着一片荷葉形狀的蒲團,蒲團前面的木壁上掛着一座小佛龕。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了。
木曰一先是輕撫着四壁,繞着小屋走了一圈,最後有些意猶未盡的才坐在了蒲團之上。稍作深深調整了一下氣息後,便雙手合十,冥思起來。
“地法天中,萬木歸元。氣靈相合,葉之震顫!陣起!”隨着陣詞娓娓道出,她身上的素紗襌衣立刻綻放出層層金色光波,一行行的古老法形文字頓時閃現而出。
滿衫的古老文字在光影中逐漸晃動起來,像是急切破籠而出的小蛇,法文在素紗襌衣的表面稍作掙扎了一番後便如泄洪而出。
落地的法文都如復活的金黃色小蛇,在地面上急速地遊走着,頃刻間就全部消散於門外。法文的速度要比木曰一攀登的速度快了太多,剛一爬出屋外,所有法文就一分爲二,二分爲四,以此不斷重複繁衍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整個都廣之野就完全被這些法文附滿。1
等到金色符文完全附着在都廣之野後,木曰一身下的那座蒲團,突然顫動一下後就扭扭曲曲的生長起來,如同重獲新生的一片巨大荷葉,一個呼吸後就將冥思中的木曰一給貼身包裹了起來。
“小賢……”
空曠的大地上,突然一聲木曰一的聲音在普賢尊者的耳邊響起。
聽到喊聲,普賢尊者立刻朝天空靈壽果屋的方向望去。正當這時,他身旁的一節小樹枝竟然朝他的肩膀伸去,然後輕輕地摩擦着。
“大敵將至,你令所有人,明天全部隱藏起來,剩下的就交給我便是。”又一聲空曠的聲音從天空飄出。1
“明天嗎!這麼快?”普賢尊者仍是不放心。
“呵呵,小賢,看來我的葉之震顫是被你小看了啊……”木曰一的聲音本來就委婉動聽,現在從樹木中出來更加了幾分磁性。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