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美聽罷,把柴火放在地上,嘆道:“這個丫頭,不知道又在搞啥名堂?這裡豬呀雞的,我怎麼能夠離開?”
“把它們託給鄰居,回來給她買點兒東西,或給點兒錢感謝她們。”
“他們不會要。”
“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去找他們說。”
“那不用,她們也不認識你,這幾天我右眼皮總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禍。我真怕出事,也只好跟你走,當面說說這丫頭,有事自己回來,讓我離開這個家幹啥?換個地方我還睡不着覺,擇席呢!”
常有志坐在院中的一個木凳上,看着丁小美去鄰居家。
她們家院子不大,很乾淨,門外一排鑽天楊樹,挺拔向上,決不旁逸斜出,這使常有志想起中學課本,學過茅盾寫的《白楊禮讚》,這個地方遍地白楊,卻不是西北。
不一會兒,丁小美從鄰居家回來。
“說好了?”
“等一會兒我走時,把鑰匙給她拿過去,我先做飯。”
常有志攔住她,讓她快收拾東西,說吃飯會耽誤時間,今天就趕不回去了。他還有要緊的事,不能耽誤。
丁小美不高興地問:“第一次來我家,一口水不喝,一口飯不吃,見外呀?”
“不是那回事,趕路要緊。”他心中想說救命要緊,可又不忍出口。
丁小美終於依了他,收拾一下東西,又去告別鄰居,然後,坐上常有志的車。
幾個小孩子見汽車要開走,紛紛閃到一邊。
常有志發動汽車,按幾下喇叭,嚇走前面的小孩,汽車載着女兒的呼喚,駛出偏僻的鄉村。
車上,丁小美對常有志說:“我不想見冷向陽,見到小芳,我就回來。”
“這麼多年,你還怨他?”
“這輩子我也忘不了,他是一個騙子,他毀了我的幸福,也許這是命,又讓他與我的女兒在一起。”
“也許你避不開他。”
“爲什麼?”
“他與小芳在北京。”
“什麼?”
“她們兩人在北京,小芳的病還沒弄明白,他就帶小芳去北京看看。”
“她是不是懷孕了?”
“不知道。等你見到她時,她會告訴你。”
“她的病一定很重,爲什麼不去瀋陽、大連,偏要去北京?小常,你告訴我實話,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小芳來電話說,想你了,說你這輩子總在山溝裡,正好她們在北京,領你在首都玩兒幾天,到時候冷向陽他們在車站接你。”
“她還有心讓我去北京玩?小芳這丫頭,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我一個山溝裡的女人,上大北京連門都摸不着,怎麼去?你送我去?”
“不,我這幾天太忙,有許多事要辦,我把你送上直達北京的車,再打電話告訴他們,在車站接你,不用擔心,我一定要把這事安排好,再辦別的事。”
“這麼麻煩你,我就不去了。”
“已經定好了,這山裡沒有信號,等一會兒,手機有信號了,我就給他們打電話。”
“上次去北水找你,我都摸不到門,北京那麼大,萬一她們接不到我,碰上壞人怎麼辦?”
“別擔心,等一會兒,我給你寫下他們的手機號,遇不到他們接站,你就給他們打電話。”
“我心裡沒底。”
“手機有信號了,我先讓朋友給你買一張臥鋪票,然後,咱們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再與冷向陽他們聯繫一下。”
“有志,我們沒親沒故的,你對我真好。”
“大嬸,我與尚芳是同學呀!”
“我也聽別人這麼說,有志,以前是不是小芳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們兩個不是要……”丁小美欲言又止,轉頭看着常有志的反應。
常有志凝視窗外,微微一笑,道:“這就叫緣分,其實她跟我結婚,還不一定有冷向陽對她好呢!”
“我不信,你們兩個……”
“我打一個電話讓朋友搞票。”常有志岔開話頭,一邊駕車,一邊打電話。
丁小美看着車窗外變化的景色,心中又惦念起遠方的女兒。
常有志打完電話,把車停在一個鄉政府所在地的一家飯店門口。
“走,先下車,吃點兒飯。”
兩個人走下車,來到簡陋狹小,名叫八方來的小飯店。
她們簡單地要了飯菜,店裡只有兩個男人在牆角的桌邊吃飯,很肅靜。
吃過飯,常有志給冷向陽打電話。
電話要通後,丁小美在旁邊問道:“是小芳嗎?”
“不,冷向陽,你要與他說話?”
“不!決不!”
“好,你等一下,她就在我身邊。”常有志說着,把電話遞給丁小美,對她說:“冷向陽要跟你說幾句話。”
“我不說!我對他沒有啥好說的!”丁小美又把電話遞給常有志。
常有志一笑,對她道:“你對他的成見太深了。”然後,又拿起電話,對他簡單介紹一下這邊的情況。
兩人說完,定下丁小美由常有志負責送上火車,那面他負責接站,接到後,再電話告知。
這時,牆角兩個男人說話的聲音大起來,一個聲音有幾分粗啞的人說:“明天我再進城找尚躍進談一拍,他要不娶我妹妹,我就殺了他!”
“你得整明白你妹妹啥意思。”
“肚子都整大了,她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就跟他了。”
“你妹妹願意跟他有媳婦的人,你還怪人家?”
“他姓尚的有妻有女,也比我妹妹大挺多,他不離婚,這不是逗我妹妹玩兒嗎?”
“聽說,他老婆挺漂亮呢,你再找他談談,明天我有時間,我跟你走一趟,他老婆知道你妹妹的事嗎?”
“他一個傻老婆,等呆漢子,我估計她不知道這事。她如果真知道,肯定得找我妹妹大鬧一場。”
“他們在城裡幹啥活?”
“倒騰菜賣。”
“那他也沒有多少錢,你妹妹幹嘛看上他?她挺漂亮,爲啥不找個有錢人?”
“他們原來認識,又都是老鄉,你不知道,姓尚那小子的嘴可甜了,又能幹,上次我去,他一口一個大哥,不叫大哥不說話。”
“他對你妹妹好就行了,只要他離婚就行。”
“你說他這人也真怪,他媳婦長得挺好看,我妹妹長得也不如他媳婦好看呀,他爲啥看上我的傻妹妹?”
“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來!這白酒挺有勁,咱哥倆再幹一個!”
“不喝了,再喝我就醉了,這幾天我總想我妹妹的事,我還向別人打聽過,她媳婦跟他感情不好,聽說他媳婦年輕時挺風流,大地方呆不下去了,才下嫁給他這個農民。”
“那不關我們的事,你明天要進城,用不用我去?要我去的話,我就帶一把殺豬刀,嚇唬他一下。”
“行!催他快點兒離婚,省得夜長夢多,我不着急,我媽還着急呢,她整天對我叨咕這事,說我不管妹妹的事。”
“好,就這麼定了,明天哥兒們替你走一趟,把這事結了。”
“中,明天這個時間我們在這裡見面,算我請客,等到城裡,再讓姓尚的那小子請我們吃。”
丁小美在旁聽得愣住了。
常有志也聽明白了這事,姓尚的難道是尚芳的父親?如果尚躍進有了外遇,丁小美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北京。
北京站出口,猶如打開的蜂箱門,人們亂哄哄急匆匆地蜂擁而出,丁小美一出鐵門,就看見有一個人高舉着牌子,上面寫着:接丁小美。
隨着擁擠的人流,丁小美直奔那個牌子。
她認真地擡頭望着那個舉牌子的人,不是她意料中的女兒,卻是她夢中也恨得咬牙切齒的冷向陽。
四目相對,兩個人愣住了。
好久,冷向陽才放下牌子,上前接丁小美的提包,對她
低聲而親切地說:“小美,你來了?我替你拿包。”
“不用!我女兒呢?”
“也許你已經知道了,她病了,在醫院,她不能來接你。你坐了一夜的車,餓了吧?我們先找一個地方吃點兒東西。”
冷向陽仍然伸手要替她拿包,又被丁小美拒絕,看上去她的包也不重,冷向陽也不再強求,只是對她尷尬地一笑。
丁小美正眼也不看他,厲聲道:“我不餓!我要立即見到我的女兒,她在哪兒?”說着,不等冷向陽回答,自己毫無目的,大步向前,要穿過馬路。
“你要真不餓,我們可以先坐地鐵走,我帶你去看她。”
“不用!”
“小美,你別賭氣了,北京這麼大,我不帶你走,你怎麼能夠找到小芳呢?”
“以前我來過!”
“已經過去多少年了?這裡變化太大了,要不,我們打車走?”
“不!坐地鐵,你剛纔不是說坐地鐵嗎?我還沒有坐過地鐵呢!”
“那好,我們走吧。”冷向陽率先在前面領路,兩個人走下階梯,來到地鐵站。
不知道坐過幾站,冷向陽又把她領到地面。
“到了?”
“快了。”
“到底到沒到?”
“你一定餓了,我們先吃點兒東西,也好好談談。”
“我跟你沒啥好談的,我要馬上見到我的女兒,我也不餓,一見到你,早就氣飽了!”
“可我餓了,我一大早就起來接你,還沒吃飯呢,你陪我吃點兒東西,好嗎?只一點兒。”
丁小美見他真誠中又有幾分無奈,心中一軟,她也餓了。
“走吧,吃點兒東西,我也對你講講尚芳的情況,你千萬別賭氣,就算我求你了,好嗎?”
丁小美無言,低頭跟冷向陽走進一家小飯店。
看來,在沒見到女兒之前,這口氣只好忍了,但她舊恨難消,等見到女兒,把他扔在一邊,我們娘倆兒走人。
此時,先由他擺佈,看她還耍什麼鬼點子,到時候,與女兒合夥算計他這個大騙子,千不該萬不該,女兒怎麼與他在一起?這真是,不是冤家不碰頭啊。
命!也許生辰八字決定了她要與這個冤家再會上一次。
飯菜上來,冷向陽先讓丁小美吃,然後,他也狼吞虎嚥地吃起來,看上去他真的餓了,經他這麼一反射,丁小妹也感到,餓忍不住小口吃起來。
冷向陽狂口大嚼,偷眼看見丁小美也開始吃,心中暗自高興。
可他又心中爲難,話題該從何處講起呢?常有志只說她有病了,而沒有告訴她真相,我若說出來真相,她承受得住嗎?
事已至此,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實言相告。只有她能夠救尚芳。
時間緊迫,不等再等了,早移植一天,尚芳也許會早一天康復。救命勝救火,今天豁出去了,只好和盤托出,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不管她對我的態度如何,救尚芳的命最要緊。
冷向陽伸手抓住丁小美的手,說:“小美,尚芳病得很重。”
丁小美用力掙脫,口中道:“你別碰我,否則!我就大聲喊,你耍流氓。”
“好,我鬆開手,我也許太激動了。”
“你又在騙人!”
“沒有。我是讓你有一個精神準備,尚芳病得很重。”
“我知道!你又在耍花招,故意不讓我女兒與我見面,冷向陽!你到底想幹什麼?”
“小美,你冷靜點兒,我要告訴你的是尚芳她得了尿毒症,只有換腎的辦法了,我領你見到她時,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否則怕尚芳受不住,好嗎?”
“我要立即見到我的女兒!她到底在哪兒?你不要再羅嗦了!”
丁小美再也不能平靜,她心急如焚,不知道女兒到底怎麼樣了,但是,她仍然不相信,面前這個曾經騙過她人說的話。
“我領你去見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