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鐘，嶽果成坐車準時來到了市工商局。他下車的時候，司機問：
“局長，我就在這裡等呢，還是等會再來接你？”
“你回去吧，別等。”嶽果成下車後又說：“要你來接的時候，我再打電話給你！”
司機說了聲“好的！”開着車走了。
市局局長鬍一欣、副局長李子仁已經在局長室等着他。分局原來雖然是歸區政府領導，但業務上還是由市局指導的，所以三個人早就認識，而且彼此還有一定的瞭解。現在變成了領導和被領導的關係，作爲領導者的胡一欣和李子仁倒顯得分外客氣起來，他們一見嶽果成，便忙着讓座、倒茶。
“嶽局長，吸菸嗎？我有好煙！”胡一欣問。他自己不吸菸，可他的抽屜裡確實有很高檔的煙。
嶽果成擺擺手：“謝謝！我是年過五十不知煙滋味。”
李子仁說：“吸菸有害健康！嶽局長沒有這不良嗜好，怪不得身體保養得這樣好，怎麼看都不像是過了五十歲的人。”
“李局長你給我說好聽的！”嶽果成說着，不由得帶上了一些情緒，“我們機關裡有人可嫌我老了。”
胡一欣與李子仁對視了一下，然後打趣地說：
“都說人到五十五，纔是出山虎哩，怎麼就會嫌你老？”
“李局長那天在會上一傳達市局黨組關於機構改革的意見，有人就等着我下臺呢。”
“不會吧？嶽局長威信挺高的，羣衆關係也不錯嘛！”李子仁說。
“此一時，彼一時啊！”嶽果成不無怨氣。
“那好吧，”胡一欣說，“我們今天約你來，就是想聽你談談分局的情況。我們不劃框框，你也莫來一二三四五——只管敞開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好不好？”
“好，我有什麼說什麼！”
於是，嶽果成滔滔不絕地一氣談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從分局各方面的工作情況，談到分局幹部的思想動態。又從幹部的思想動態，談到自己是如何在困境中堅持開展工作的。他說，秦威局長死後他就頂着“代理”的帽子幹了三個多月了。頂着“代理”帽子幹局長的工作，其“不方便”之處，是沒頂帽子的局長很難感受得到的。真是當的官不大，負的責任不小。他說，有些幹部別看他平日對你哼哼哈哈，唯唯喏喏，一旦他覺得你會下臺了，不會是他的領導了，他馬上就對你冷眼相看了。
“箇中滋味，這回我算是有了深刻的體會！”嶽果成話語中有一種凝重的滄桑感和委曲感。
停了會，他又接着說：
“可不管怎麼樣，我是黨多年培養出來的幹部，組織上信任我才讓我在那兒負責，所以不管別人如何議論，也不管有什麼困難，我也得好好幹，直到——”他望了望胡一欣，“直到組織上認爲我真不行了爲止。”
在嶽果成作彙報的整個過程中，胡一欣一面在筆記本上寫記着，一面不時點一點頭；李子仁曾起身給嶽果成添過一回水。但兩人都沒插話。見嶽果成不再作聲，知道他已經說完了，胡一欣才把筆擱下，擡起頭來朝嶽果成笑了笑。
“嶽局長，”胡一欣說道，“都說薑是老的辣呢，這話一點不假。我們曉得，新港分局的工作一直搞得不錯。秦威局長去世後由嶽局長主持工作，也搞得有聲有色。特別是宣佈分局歸口由市局管理和進行機構改革後，儘管幹部的思想產生了一些波動，嶽局長的工作還是抓得很緊、很好。這實際上是對市局的有力支持，我作爲市局的黨組書記和行政一把手，很謝謝www。qb5200。Com嶽局長！”
“都是我應該做的。”嶽果成說。
停了停，胡一欣接着說：
“關於新港分局現任領導班子的情況，郭明海副區長代表區委、區政府已經很詳細地向我們作了介紹。請嶽局長放心，市局黨組會充分重視區上的意見的。”
胡一欣不虧是久經鍛鍊的官場老將，他後面這幾句話，初一聽好像說得很明確，細一想又覺得很含糊。他要嶽果成放心，是指放心什麼？他說會充分重視區上的意見，究竟是指什麼意見？嶽果成多想聽到胡一欣對他職務的確切的表態啊！可現在聽完胡一欣的話，他仍是一頭霧水。嶽果成心裡不滿，可又不好明問。
“李局長，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胡一欣問李子仁。
李子仁搖頭表示沒什麼要說，只是從他的公文包中拿出來一份材料問：
“嶽局長，這材料是你們局裡的米科長前天上午送來的，你看過嗎？”
嶽果成明白就是那份《用智謀，一舉端掉非法傳銷黑窩點》，他說：
“我看過。米勉說材料是他自己寫的，我要他斟酌斟酌，把一些太突出個人作用的話稍微改一改再向上報，免得別人反而對他有看法。也不知他改沒改。”
李子仁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仍把材料放進了他的公文包。
“那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了。”胡一欣說，並且看了看錶，“喲，都十二點了，嶽局長，是不是在這裡隨便吃點？我們這裡有機關食堂。”
“不不不，”嶽果成謝絕，“我回去又沒多遠。”
胡一欣的辦公室是在二樓，他堅持着要送嶽果成走下樓去。走在樓道上，見前後無人，胡一欣忽然裝作不經意地問：
“嶽局長，你沒養小蜜吧？”
嶽果成吃了一驚：“什麼？胡局長你說什麼？”
胡一欣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是說，你沒養小蜜吧！”
“沒有沒有！我哪能呢？”嶽果成矢口否認，可臉發熱了。好在是五十多歲的老臉孔，別人很難看出顏色上的變化。“胡局長，是不是有人說我什麼了？”
胡一欣不回答是不是有人說他什麼了，只是說：
“我也想你是不會有的。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這工夫，兩人剛好到了一樓，胡一欣伸出手來，說：
“嶽局長，恕不遠送，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