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巖當然是來找許時的,只可惜來的時候許時離家去了碼頭,倆人正好錯開。
沒趕上好時候了屬於是。
不過眯眯眼這人很有耐心,在許時府上也等了很久……但衆所周知許老闆後面又去了皇宮,而私密授課這種事情又通常會花費比較久的時間,所以直到陸白巖一杯茶從綠色喝到了沒色,也還是沒能看到他回來。
饒是再好的耐心只怕也坐不住了,所以他只好悻悻然準備打道回府改日再來。
而剛一出門,他就遇到了剛從外面遊玩回家的楓與玲兩姐妹。
抱着來都來了的想法,眯眯眼便打算和她交流一下,最起碼託她給她師傅帶個話吧?這趟也算是沒白來。
“玲小姐,楓小姐,在下陸白巖。”
於是他主動上前打了招呼,“冒昧問下尊師什麼時候回來?我有些事情……想和他好好談談。”
“……是你呀。”
雖說沒有自家師傅那麼關注,但潘玲倒也記得這眯眯眼,“你好。”
“所以師傅現在沒在家?”
聽到他這麼說時,傻徒弟還愣了一下。
“那我想他應該是去皇宮了……我也說不好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過她也很快就回過了神來,微笑着迴應道,“你來過的事情我會和師傅轉達的,當然,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吃晚飯,也沒有什麼問題。”
“飯就不吃了,有勞玲小姐。”
陸白巖點了點頭,自己現在在教廷裡本來處境就一般,來找許時還等這麼久都是極限了,真要是把酒言歡吃晚飯,甭管對方在不在,傳出去他就徹底沒法混了。
“不客氣的,舉手之勞。”
潘玲微微頷首,只是隨後便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得先確認一件事情,閣下是代表自己前來,而並非是替教廷做說客的,對吧?”
“……玲小姐覺得我是哪一種?”
陸白巖本來都要走了,聞言反而被提起了一點興趣,忍不住反問道。
“如果是前者的話,我奉勸你做好失敗的準備。”
潘玲答非所問,悠悠道,“以後也不用再來了,雖說師傅不在,但這點主我還能做。”
“所以尊師一定要……死咬不放?”
陸白巖聞言臉色發苦,無奈勸道,“尊師應該很清楚,這樣鬧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對他開疆拓土的計劃也沒什麼好處。”
“真的麼?我覺得未必。”
傻徒弟輕笑道,“我看如今王城的氣象倒是很好,至少教廷也終於開始做些真正的善事了,按師傅的話說這叫良性競爭纔對,獲利的也是普通民衆……否則的話,你們現在還在給那些信奉你們的貧苦百姓喝米湯呢。”
這其實已經算她避重就輕了,畢竟教廷的手法五花八門,比如說售賣什麼贖罪券……這點事情她還是知道的,這些年來,普羅大衆沒少被這些東西盤剝。
也就是如今許時弄了個貓貓教出來,逼的教廷不得不提升福利待遇,這樣的情況纔有所緩解,別說大家是爲了什麼,平頭百姓得到了實惠纔是真的。
同樣也別說之前是許時一手操控了海神石交易,東西可是還給你們了,裡外裡一算你還得謝謝我們呢。
眯眯眼語塞,這話他沒法反駁。
“至於我說閣下爲什麼不要再白費心思,那是因爲你,或者說你背後的教廷壓根沒有誠意。”
潘玲繼續悠悠道,“師傅的條件早就開給你們了,如果教廷真有誠意,如今大可直接讓秦騎士長穿好女僕裝,端着一顆人頭來,而不是把這些事情繼續推諉到閣下身上,讓你在這裡苦等一整天。”
“……如果我沒記錯,小洛宇是你的兄長?”
陸白巖眼角抽了抽,“你真的完全不介意你師傅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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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單純拜託她遞個話,誰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許時這麼說他倒是絲毫不會意外,但這話現在是潘玲說的,想不大跌眼鏡都不行。
遙想幾個月前他也是目睹過發生了什麼的,那時候的潘玲雖說也拒絕了洛宇,但看起來其實挺內向的,整個人唯唯諾諾……如今她的變化可太大了,說這些話的時候,氣勢上甚至蓋了他一頭。
他甚至覺得自己隱隱看到了許時的影子,這時間也不算長,這麼快就變成他的形狀了?
一旁的潘楓也有些訝異,忍不住拉了拉妹妹的衣袖,露出了“你不是來真的吧?”的表情。
雖說她和潘玲一樣,在洛宇和許時之間選擇了後者,但也絕對沒到這個程度!
最多是想着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漸漸淡忘不再提起就是了……相比之下妹妹未免太過絕情,尤其“端着人頭”這四個字,她聽了心裡都發毛。
“如果我也沒有記錯,那天閣下是在場的對吧?”
潘玲拍了拍姐姐的手,示意她不要打岔,“既然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再說這樣的話就很沒有意義。”
“我不怕告訴你,無論教廷還是王室我都一樣厭惡,畢竟你們當時推了我父親去送死。”
“所以我可太支持師傅和你們玩到底了……至於洛宇哥,經歷了這些事情後他還依然對教廷死心塌地,你覺得我應該憐憫他麼?”
聽到她這番發言,不遠處的偷聽三人組也不免感慨。
“好哦,你這小徒弟徹底黑咯。”
謝清焰一邊咂嘴一邊搖頭,“某些人自己小心點吧,免得哪天被逆徒以下犯上,哭都沒地方去哭。”
“我借她倆膽。”
許時完全不在乎狗女人的玩笑話,但心裡倒是對徒弟的成長相當欣慰。
“我也覺得有可能哦。”
江澄澄難得沒向着許時說話,“咱家徒弟現在和你真的很像嘛……總是能給人帶來不小的驚喜。”
這是發自內心的讚歎,遙想大家還在夜罪之城的時候,許時給她的感覺不也是如此?
反正一開始她也覺得對方不過是個搖搖欲墜的紈絝來着……可偏偏對方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她的認知,最終也一躍成爲了夜罪之城的無冕之王。
“她要是連這些都做不到,我早一腳把她踢出師門去了。”
聽到她這麼說,許老闆難得的傲嬌了起來。
男人的自負心是這樣的,誇他家傻徒弟不就是誇他?
快快快,會說話就多說點!
“玲小姐說的在理,那我就先不打擾了。”
陸白巖倒是沒話說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匆匆離開。
“陸騎士慢走。”
潘玲微微頷首,卻看似不經意的唸叨了一句,“不過我更相信閣下是前者,而不是代表教廷前來。”
“……你爲什麼這麼覺得?”
眯眯眼的腳步頓住,不禁回頭問道。
“因爲我覺得,你其實和教廷其他人不太一樣。”潘玲平靜道,“你大抵是聖殿騎士中,唯一一個真的想和我師傅做朋友的,如今被夾在中間,也絕非你的本意。”
“所以你纔會不斷嘗試想讓兩方講和,畢竟哪邊倒了對你而言都不是好事。”
“……玲小姐能理解這點就好,我很感謝。”
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聽到她這麼說,陸白巖的心情也稍微好了點。
“不用客氣,我只不過闡述事實而已。”
傻徒弟擺了擺手,“雖然你的想法也很天真,但光憑這一點,也超過其他人很多啦。”
“天真?!”
眯眯眼傻眼了,眼睛都難得睜開瞪大。
再怎麼說他也是堂堂聖殿騎士,年齡也遠比潘玲大上不少,被個小丫頭說天真,這實在讓人接受不能。
“難道不是麼?”
潘玲笑了,“事到如今,你覺得是教廷會更希望和我師傅和談,還是你覺得我師傅會放過你們?再美好的期望,實現不了那也不過是笑話罷了。”
“……”
陸白巖沉默。
“其實我覺得吧,你完全可以不用這麼煩惱的。”
傻徒弟趁熱打鐵,“你們陸家本身就是王室冊封的世襲貴族,你自己之前也是王庭騎士,如今擔任聖殿騎士不過三年之久,這還並非是你自己的本意,更多是你家族給的壓力。”
“這麼好的條件別人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呢,你身在這個位置就更應該看的清楚。”
她繼續道,“王公貴族喜歡兩頭押寶不是新鮮事情,但如今局勢如何你也看到了……與其在教廷出力不討好,嘗試着做出點改變也許是更好的選擇?”
“你知道是我做的?”
眯眯眼聽得懂她的潛臺詞,很明顯對方清楚那些教廷的改革建議是他提出來的——要知道,提出來歸提出來,推行的時候當然只會以教廷整體的名義,不會細分到人。
“總之呢,我覺得師傅對你真的很好。”
潘玲答非所問,“你想和他做朋友,又要和他對着幹,這就說明你心不誠……但師傅非但沒有介意,還沒有拒絕你來拜訪,你知道麼陸騎士,其他的王公大臣可都沒有這個特權。”
她這麼一說陸白巖才反應過來,這似乎是真的……要知道許時現在可是女皇身邊的紅人,按理說門檻都該被踩破纔對。
但他的府邸卻是一反常態的清淨,這可不光是其他人政治敏感性不夠,舉棋不定的關係,而是許時提前做過囑咐的緣故。
如此一看,再說許時對他不夠重視可就沒良心了。
“再者,我如果沒記錯的話,聖殿騎士也是王室敕封的頭銜……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對你來說很難麼?”
道理雖然如此,但陸白岩心知絕對沒有人會這麼認爲,聖殿騎士和教廷早八百年前就綁死了,光靠“王室敕封”這個理由可沒有什麼說服力。
“……在其位謀其政,玲小姐不要再說了。”
但他也沒心和潘玲解釋,因爲他察覺到了這話題正在變得越來越危險,“在下告辭,再會。”
“既然你是這麼想的,那今天爲什麼是以個人的名義來拜訪師傅呢?”
潘玲不攔他,只是意味深長的問道。
說到底,想交朋友什麼的可能是個原因,他自己舉棋不定,依然想繼續周旋纔是真的。
陸白巖一言不發,匆匆離開。
“小玲……”
待到眯眯眼離開好一陣,潘楓才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怎麼啦姐姐?”
潘玲一秒變臉,笑得天真又可愛。
“沒什麼啦,我只是覺得……你現在變得……”
“嗯?”
“我感覺你現在好厲害啊!”
潘楓很認真的說道,“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她說的這個小時候,其實更多是指她們離開銀鬆島前——妹妹真的不一樣了,氣場什麼的完全天翻地覆,以前憂憂鬱鬱沉默寡言,如今口若懸河揮斥方遒,真的蛻變出了更讓人佩服的模樣。
反正剛纔那些彎彎繞她能聽懂三成就不錯了,到現在眼睛裡還轉圈圈呢。
主要是這切換的也太絲滑了,一個小時前兩人還在外面吃喝玩樂呢,妹妹天真而又童趣,因爲打球遊戲沒砸到玩具還難過了好半天。
這要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前前後後是同一個人?作爲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姐妹,潘楓對此的感觸還要更深。
奈何她不喜歡學習,文化程度低,只能用“好厲害”來概括……如果對方不是自己親妹妹,恐怕她就該說“臥槽”了。
“也,也沒有吧?”
小玲姑娘不好意思了,害羞的撓了撓臉頰,“我就是和他說幾句話而已……哪有姐姐你想的那麼厲害?”
“這話我就說不出來。”
潘楓捏了捏她的臉蛋,佯裝不服氣的嘟囔道,和親姐姐你也要凡爾賽是吧?
“但是姐姐比我能打啊。”
潘玲被捏也不喊疼,而是笑呵呵的,“說實話,如果不是姐姐在身邊,我也不敢和他說這些的……萬一他對我不利怎麼辦?”
“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
“聽起來還不錯,我接受。”
潘楓再大條,其實也知道就算沒有自己,陸白巖也不可能對潘玲動武,他瘋了纔會這麼跳臉,回頭師爹不直接剝了他的皮?
但架不住這話她愛聽啊,又是自己親妹妹,還有什麼好說?
潘玲揉了揉臉,沒再說什麼。
她只是有點可惜師傅不在,如果他看到的話,沒準會誇誇自己?
也就在這時,許時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做的不錯哦,爲師很滿意。”
“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