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自己胡亂琢磨了大半個白天,到最後也沒想出什麼好選擇。沒想到不順心的事還不僅如此,眼看着快要到了和權鑄相約吃飯的時間,我們幾個都打算下樓動身了,可是我卻接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是權鑄,他說有事不能與我見面了。
權鑄的理由很充分,說忽然遇到了意外情況,不能赴約。客氣了幾句之後,又委婉的告訴我,每個派別乃至個人的術法都是不傳之秘,關於對付飼鬼的辦法他只能和我口頭上說說,卻不能傳授我任何具體的術法。字裡行間,權鑄沒有掩飾拒絕的意思,我無奈地笑了笑了,只得說那好您忙着,改日再聚。
掛斷電話,我心中十分鬱悶。但是轉念一想,人家權鑄這麼做沒什麼過分,我和悟真閣三人也只是有數面之緣,人家恰好救了我不代表會和我發生過多的交集,說句不過分的話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人家憑什麼幫我。權鑄說的也對,術法這東西大多都是不傳之秘,即使他想幫助我,可能他們悟真閣的規矩也不允許。打個電話說的這麼委婉算是客氣的了,恐怕換是別人會直接拒絕吧。
權鑄拒絕幫忙了,我也沒什麼勁頭去醫院裡對付其他的鬼物了,假如再一次遇到飼鬼,連對付它的辦法都沒有,還出去丟什麼人。一整天的時間就在我抽悶煙的時候度過了,雷暮雨他們心情也不太好,我們就在舊樓中度過了這麼一天。
夜幕降臨,我是沒什麼心情想去除邪的,但是肚子餓了卻不得不去吃飯。無奈之下,我們四個只好拖着懶散的身子下樓去吃飯。舊樓的走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在昏黃暗淡的燈光下,斑駁髒亂的走廊好像某種巨大生物的腔腸,給人一種厭惡的感覺。
走出舊樓,又走了一會走出醫院,隨便找了個地方吃飯果腹。冷澤天和羅辰都是不挑食的人,只要能說得過去的食物都能下嚥,但是嘴一向很刁的我卻吃不慣這裡的食物,總感覺又軟又淡。我又想起那天晚上樑逸軒對我說,然後我儘快回東北,可是就這麼回去,我會甘心麼?
在我看來有些難以下嚥的晚飯結束了。飯後一支菸賽過活神院,揉着不太舒服的胃我點燃了一根菸,一邊抽一邊往回走。
回去的過程中,我分明感覺到了不少陰森的氣息,鬼眼更是看到一些角落之中偷偷作祟的鬼物,但是我除了大口吸菸之外什麼都不想做。回到舊樓的時候,已經抽到了第三根菸。
有些時候,該遇到的永遠都無法躲開。當我踏進舊樓樓門的禪那,腳步僵了一僵。
“怎麼了?”雷暮雨敏感地問我。
“不太對勁,注意點周圍的情況。”我小聲卻清晰地說。
在踏進樓門的時候,我發現夾在右手手指間的半截煙有問題,抽菸的人都知道,香菸冒煙的方向是隨着身體的移動和周圍的空氣流動而改變的,即使周圍沒有明顯的空氣流動,煙升起的方向也會隨着身體的移動小幅度的顫抖。可是此時,我手中的香菸冒出的煙卻不對勁,很不對勁!進門的剎那,我就看到那一縷縷冒出的煙以誇張的幅度歪向一個方向,歪斜的幅度很大,就好像有一股風盤旋在我的手指周圍,可是,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流動的風。
不由自主的,我開始注意煙飄向的地方,那一縷煙沒有在上升一段空間之後就消散了而是一直飄向了舊樓的深處。我忍不住好奇,向煙飄着的地方走去。
一樓、二樓、三樓……四樓。我們的腳步停留在了四樓,這時候煙已經燃盡了,最後飄進走廊深處的一縷煙就這麼斷掉了。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三個人,雷暮雨看着我咬了咬嘴脣然後搖了搖頭。冷澤天卻是滿臉不在乎,不論我做什麼他都會和我一起。羅辰倒是滿臉凝重,不過也沒發表意見。
“還是去看看吧,咱們住在這裡,不弄清楚對大家都有危險。”我說。
就這樣,我們又一次來到了禁忌的四樓。其實我知道第四層樓也沒什麼可怕的,舊樓裡的東西都被封印了,沒意外情況裡邊的髒東西是不會被放出來的,更不存在封印自行鬆動的情況。所以我不太害怕這裡,鬼眼運行到了極致。我看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你們先回去吧,我過去看看。”我不想讓雷暮雨他們三個看到黑暗的走廊那一端的東西,他們對付不了,那個衝着我來的東西。
“大哥你抽菸抽飄了?還是吃飯噎到了。”冷澤天不耐煩地問我。
“你怎麼……”雷暮雨張嘴也要表示抗議。
“哎呀你們別墨跡了,先回去,讓我靜一靜,剛纔是我精神質了,什麼事都沒有,我自己呆一會就回去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了雷暮雨的話,揮手讓他們回去。
雷暮雨因爲我的粗暴的打斷她有些惱怒,哼了一聲不說話,冷澤天狐疑地看着我,可惜他實在不知道我的話是真是假,也不表態。羅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我只好從這小子這入手,不耐煩地一把摟過羅辰,說着“你們快走快回去吧”把他往回推,冷澤天和雷暮雨不由得也跟着往回走。我連哄帶騙,三個人還真的被我攆了回去。
我又點了一根菸,深吸一口,看着煙飄的方向。那煙繼續誇張的歪斜着往走廊的那一端飄去,我緩了緩呼吸,往走廊深處走去。
穿過陳舊的走廊,滿是蛛網的門不斷從我身邊路過,然後是樓梯扶手,很快接近了走廊的盡頭。走廊的盡頭離樓梯口不遠,但是還要多出五米左右,原本是一面骯髒的白色牆壁,現在卻多了許多東西。
牆壁上,被畫上了一道門,畫的顏料是某種邪惡的紅色物質,有種鮮血淋漓的腥臭味。因爲光線太差,我一時看不清那門的範圍內有些什麼東西,但是可以看出是有許多凸起物,不知道是掛在牆上的,還是破碎的牆皮,甚至也可能是畫筆畫出來的黑色陰影。
不知不覺手中的煙又快燃盡了,我沒想到自己竟然走的這麼慢,果然潛意識裡我還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在鬼眼看到東西的那一瞬間,我發現那個滿懷惡意的傢伙有一種熟悉的氣息,它是衝着我來的。
對付沒有實體的東西,我身上的任何物理武器都是無效的,我索性什麼也沒拿出來,而是點燃了煙盒中最後一根菸。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可能不會被人或什麼鬼怪傷害到,最後反而死在自己越來越兇的煙癮上。
或許潛意識裡不想走過去,但是我最後還是挪動着腳走了過去,離那腥臭的牆壁越來越近了。我看清楚了牆上那些凸出來的東西。是一張張人臉的痕跡,它們被蒙在牆裡,好像是從牆壁中掙扎着要出來,也像是一個個掙扎的人被一層一層的白色塗料覆蓋直到窒息。猩紅色的門範圍很大,歪歪扭扭不是很工整的畫在牆壁上,卻在黑暗之中顯得十分有立體感。
門中間,一張痕跡最明顯的臉動了動,似乎掙脫了牆壁的束縛,從那扇代表着地獄的門裡走了出來。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張臉前邊,看着它張開嘴巴,做出類似說話的動作。一個沙啞卻得意洋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回來了,小子,我回來了。”
是花如詩。
想不到,他被我殺死之後竟然以鬼物的形式帶着生前的記憶重新出現了!剛纔我感知到那氣息的一瞬間就覺得很熟悉,而且覺得肯定是衝我來的,結果還真是變成鬼物的花如詩。是啊,並不是所有的鬼物浮靈都是陰氣怨氣凝結而成,有很大一部分鬼物是人死之後魂魄惡化而成。花如詩就是這種魂魄惡化而成的鬼物。
一般來說,這種鬼物,成形之後保留的魂魄越多,能力也就越強大,心智也就越高。眼前的花如詩在牆壁裡的部分肯定是障眼法,但是它不僅能說人話,還帶有生前的記憶,恐怕它的魂魄保存程度很高,實力也應該很強大。
“傻叉,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我冷冷的說,然後大力一拳打在那牆壁之中的臉上。牆皮碎裂嘩嘩的往下掉,露出下邊陳舊的水泥。
“哈哈哈,你不懂的,這是我們花之一族第二次的生命。”牆壁之上另一張臉動了動,張嘴說。
“你就是有一百條命,老子也能殺死你一百零一次!”我無端的發起火來,雙拳連連出擊,把那扇門內的人臉痕跡全部打碎了,骯髒的白色牆皮下露出顏色噁心的水泥,整扇門看起來更真實了。
這時候我忽然聽到背後傳來拖拖拉拉的腳步聲,好像有一堆駝背的老頭子在緩步走動。回身一看,我還真他媽的猜對了。我身後不遠處站着兩個人,老趙頭和老趙太太,他們都駝着背,穿着喪衣,瞪着灰濛濛的眼睛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