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猶如金色的絲線,透過古老森林的縫隙,斑駁地灑落在林間各處。
微風輕輕穿過樹葉,傳出淡淡的沙沙聲。
光影交錯之中,有道身穿藍金色宮裝長裙的柔美倩影,正靜靜倚靠着一株古樹的粗壯樹幹閉目側躺,似乎正在休憩。
在她背後,巨大古樹的形貌也很是奇異。通體都呈現出澄澈的幽藍,色澤晶瑩通透。無數修長的藤蔓攀沿而上,在正中位置,還有一張宛如人臉般的痕跡。
這一人一樹,赫然便是回到了藍銀草森林接近一年的阿銀,以及生長在森林中心的那株與衆不同的植物系魂獸藍銀王。
此時,數根粗壯的藤蔓垂落搖擺,將原本密不透風的枝葉掃開,專門空出來一片狹窄通道。
春日暖陽從中落下,籠罩在阿銀的身上,爲她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細膩的肌膚在陽光下顯得愈發白皙,閃爍着初雪般的瑩潤光澤。精緻溫婉的臉龐寧靜而安詳,似乎已經與這片古老的森林完全融爲了一體。
但她的存在狀態,卻又與蘇誠那種和諧於外界環境的情況,有着肉眼可見的本質不同。 Www ttκan C○
作爲得天獨厚的藍銀皇血脈,阿銀顯然不需要像尋常藍銀草那樣單純依靠存活時間去堆疊修爲,實力增長速度極快。
它的身上,擁有着歲月與見聞所沉澱出的智慧。
“您的心事很重,可以跟我說一說嗎?”
藍銀王的聲音平緩慈祥,還帶着淡淡笑意。
比起曾經擁有着十萬年修爲的藍銀皇阿銀,此時的它反倒更像一位寬厚而智慧的長者。
“你看出來了?”阿銀睜開雙眼,輕輕捋起鬢邊垂落的髮絲。
事實上,藍銀王真正存活的時間,也的確要比阿銀久遠得多。
“呵呵,我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您不說,所以我也沒問。”
不僅如此,與阿銀魂獸時期渾渾噩噩的修煉沉睡,便能夠迅速增長修爲不同,藍銀王在擁有智慧以後,又經過了數萬年歲月。
在她剛剛誕生時,這株藍銀王便已經是藍銀草森林中的王者了。
對於身後這株親人般的藍銀王,阿銀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又或者,她確實有些想要傾訴的慾望,很多想法都不吐不快。
古樹中間那張蒼老的臉龐流露出極爲人性化的關切情緒,嘴裡吐出人言。
雖然無法移動,但整片森林都是它的耳目,它曾經見證過了太多太多的人事變遷,悲歡離合。
魂獸的所謂年限修爲,並不能真正代表它們的生長年齡,因爲除了自然成長以外,魂獸們同樣可以通過修煉,汲取外界的遊離魂力來提升自身年限。
她更像是與自然共生,不,確切地說,是整片自然森林都在享受着她的饋贈。
阿銀本人,纔是這片森林的核心與根基所在,和整片大地連在了一起,擁有着旁人無法忽視的強烈存在感。
沉默片刻後,她低聲道:“我犯了一個錯誤。”
“哦?是因爲那位名叫蘇誠的年輕強者嗎?”
“你怎麼知道?”阿銀愣了一下。 “呵呵,回來的這一年裡,您只提過他一個人的名字。更何況,我也對那位大人印象深刻。”
“……”阿銀俏臉先是一紅,旋即眉宇間涌上一抹愁緒,“我的感情,好像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明明知道那是不對的,無論對我,還是對他,或者是對其他人而言,都不應該出現這種變化……”
“您說的是,作爲人類的感情?”
“嗯,人類最重感情。”阿銀輕輕點了點頭。
“對待朋友,應該寬容真誠;對待愛人,應該忠貞不渝;對待親人,應該無私包容……可是這些,我好像都沒有做到。你說,我是不是錯了,我應該怎樣做纔對呢,應該放棄現在這種錯誤的行爲和感情嗎?”
“您這是在問我嗎?可是,我只是一棵樹啊。”
阿銀:“……”
“呵呵,不過我想,我大概聽明白了您的意思。”藍銀王那張由樹皮與藤蔓組成的臉龐上,笑容變得愈發明顯,體外的藤蔓也在輕輕搖晃,“王,您着相了。”
“嗯?”
“我只是一棵樹,感情沒有那麼複雜,所以分辨不出什麼是友情,什麼又是愛情或者親情。不過,我只想問您一句,若是錯了,您就捨得放棄嗎?”
“……”阿銀沉默了。
放棄?
怎麼可能放棄。
好不容易纔讓一切重回“正軌”,難道就這樣結束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在武魂城那種地方待那麼久的時間,遭人白眼,忍受孤獨。
但也正因不願放棄,她的心中才愈發痛苦彷徨。
內心越是柔軟善良的人,反而越會因爲自己對別人的傷害而自責愧疚,陷入精神內耗之中。
“……王,我曾看到過很多人類,因爲種種情感而產生的恩怨情仇。
“人類口中的綱常倫理,那是他們爲了構成集體,組建社會,維護秩序,而漸漸形成確定下來的制度規矩。但是這種規矩,也在隨着時代變遷而不斷改變。不同階層的人類,需要遵守的規則也各有不同。
“您在人類世界待過的時間跨度太過短暫,所以感觸不深,但我卻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
“我還知道,人類除了擁有着豐沛而複雜的情感,還擁有着其他生靈所難以企及的慾望和野心,種種宏大的志向和夢想,以及不斷試圖衝破枷鎖的自由心靈。
“只不過很多人或是迫於生活的無奈,或是迫於俗世的壓力,最終也只能融入那名爲“平凡”與“秩序”的集體規則中去。但在最初的時候,誰又不曾有過夢想和衝動?
“可是,尊敬的王,您不一樣啊。您並非常人,您是萬中無一的王者,是世間唯一的藍銀皇,又何必平白把自己陷身於囹圄枷鎖之中呢?”
藍銀王平穩慈祥的聲音緩緩傳入她的耳中。
“您當初想要融入人類社會的原因是什麼,您的初心又是什麼,如今可還記得?難道,您只是單純爲了修行而化形爲人的嗎?”
“我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