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只感到了一股大力襲來,一時間根本沒能回來神,她趴在地還在求饒,但卻聽見一旁衆人發出的,驚悚的抽氣聲。
呆了好一會兒,阿眉才感到臉頰上的閃過一抹尖銳的痛楚,而亦瑤手上的那抹嫣紅,更是讓她整個兒嚇傻了。
因爲今日戴着的是銀扳指,這看似輕輕地一下,阿眉原來還算清秀的臉上,已經瞬間被劃出一道鮮紅的血印,整個兒那一道的皮肉全被翻轉了過來,看上去血肉模糊,好不悽慘。
她傻愣愣地摸向自己的臉,似乎很有幾分不相信,但那溼漉漉的,粘人的,卻又有幾絲溫熱的觸感,卻讓她突然兩眼發紅,從嘴裡發出一聲近似瘋狂而絕望的尖叫,那聲音,讓人忍不住戰慄。
詩云在旁看着,都覺得她似乎快被嚇暈了。
估計這還是心理素質夠好的,否則天武朝的人最講究的便是面相,這好好的一張臉如今被打成這副樣子,往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即使宮裡頭的最好的太醫來看,只怕也非留下疤痕不可。若是那沒經過世面的,說不得現在早就暈過去了。
阿眉哭得渾身哆嗦着,可臉上的傷被淚水一碰,頓時更加火辣辣地痛起來。她抽泣着,還不忘拼命磕頭,那樣子彷彿就快死了一般:“瑤貴人......瑤貴州人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沒有動過那個珍珠......”
亦瑤坐在上位,閒閒地撥弄着自個兒手上沾了鮮血的扳指,好像沒聽見。過了好半晌才笑道:“哦?你還說沒有?看樣子,你是嫌本宮剛剛這一下,打得還不夠重咯?也對......詩云妹妹都說了,你們就是看着本宮好欺負嘛......”
輕笑一聲,亦瑤那保養的潔白光滑,好似蔥根一般的手指微微彎曲,將扳指再次套牢,才帶笑走上前來,對着阿眉的另一邊臉蛋輕拍了兩下。
阿眉還以爲亦瑤又要開打,頓時嚇得更加賣力地嚎哭起來,邊拼命躲閃。偏偏她此刻跪着,又能躲到哪裡去?
因此就看到亦瑤微笑着道:“你要不要試試看,讓本宮再打你一下?恩?......你也知道的......若是此刻你自個兒認罪了,本宮念你忠誠,說不得還能饒你一命......可你若是還想隱瞞......”
從鼻子裡噴出一道輕笑:“那可就別怪本宮對不起你了......你想想,若是破了相,宮裡自然再容不得你,到時候你出去了......”
她還沒說全,但是阿眉卻已經呆住了。一雙早已經哭腫了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向亦瑤,那模樣讓詩云不得不瞬間聯想想家裡曾經養過的一隻小狗。可憐那隻小狗後來被哥哥看到,活活打死了,最後臨死關頭那悽慘的表情,可不就和現在阿眉的表情是一個模樣麼......
阿眉眼中含淚,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擡起臉來,眼睛狠狠地瞪向了站在一旁的詩云,真正咬牙切齒了。
“瑤貴人,真的不是奴婢的錯......
那個東西,是,是......是詩云小主吩咐奴婢偷來的!她說了,如今她正得寵,她都沒有的東西,怎麼能讓您有呢?因此......因此才......”
眼睛下意識轉了兩圈,阿眉頓了頓,突然站起身來,瘋狂的朝詩云撲去,伸手一把抓住她,大聲嚎哭起來:“詩云小主......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您......您當時說過要保住奴婢,現在可不能把錯全都推到奴婢身上啊......”
她聲淚俱下,說得悽悽慘慘,誠懇萬分,又“撲通”跪倒在地,瘋狂磕起頭來。舉止更加瘋癲。這個詩云小主,要不是因爲她,自己怎麼可能會被主子打成這樣?!既然主子不可能放過自己,那就算要死,她阿眉,也得拉個墊背的!
下面跪着的衆人臉色瞬間變得異常起來,而遠遠不敢吭聲的紫枚,則是下意識的擡起頭來瞟了一眼,又瞬間低下頭去。
詩云見她發狂,不由冷笑了一聲,奇道:“哦?你說是本小主讓你拿的?我還真不知道,你原來這麼聽我的話!更何況,亦瑤姐姐都說了,這是皇上給她的,她沒告訴過我,我又沒進過屋子,怎麼會知道亦瑤姐姐有了這麼個東西?”
冷冷一笑,詩云猛的上前,一把抓住阿眉的領口,甜美的聲音瞬間變得凌厲而冰冷:“你想陷害本小主,還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你自己心裡頭沒有主子,現如今卻還怪到我的頭上。本小主進宮這麼久,還從來沒聽過這種道理!我倒要看看,若是告訴皇上,能得出個什麼結果來!”
阿眉有一瞬間的恍惚,其實這也是她狗急了跳牆,一時間想出來的主意。本以爲自個兒把主要責任推給詩云,那麼她必然會背上一個指使的罪名。
到時候瑤貴人看在她這個功勞的份上,說不定還能饒她一命令。可她卻沒想過,這珠子詩云原本又不知道,怎麼會突然就讓她來偷呢......而且......自己居然就如此聽話?她讓偷,自個兒就偷了?這不是不把瑤貴人放在眼裡了嘛!
心中萬分的懊惱,可現在卻根本沒法子再否認,眼看得亦瑤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加難看,阿眉渾身一個哆嗦,頓時單調而瘋狂的哭喊起來:“真的......奴婢沒有撒謊......奴婢沒有撒謊啊......”
“你還沒有撒謊?你以爲我是傻子不成?若我果真讓你偷了這珠子,我還帶在身上等着給亦瑤姐姐查?你以爲我的腦子都跟你們一樣傻麼?!”
亦瑤臉色僵了一下,變得有些難看,阿眉更是嘴皮子直哆嗦:“奴婢......”
詩云瞬間打斷的她的話,轉過頭來正色道:“亦瑤姐姐,這幫子奴才實在是太可惡了!竟如此不把姐姐放在眼裡,當着你的面就敢撒謊!不好好教訓一番,還不得翻上天去?她今兒可以莫名其妙的陷害我,下次說不得就更什麼都做得出來!”
惡狠狠地,萬分心痛的抓住亦瑤的雙手,詩云的態度真是語重心長:“姐姐,你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她們再這麼欺負你!”
不等亦瑤反應過來,詩云已經瞬間放開她的手,一把就將那跪在地上打擺子的阿眉整個兒給拎了起來。這丫頭也不知道哪兒來得這麼大的力氣,只見她對着阿眉已經被毀了容的臉蛋,就是一通口的口水直噴。
“你是不是還想騙人?!我告訴你!本小主可是什麼都明白的很!你是不是想要陷害我,然後破壞我跟亦瑤姐姐之間的感情?啊?!臭奴才!你說,究竟是誰讓你這麼做的,今兒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本小主可不怕那些有的沒有,咱們就鬧到皇上跟前,走着瞧!”
她可沒看見,當她說鬧到皇上那裡去的時候,亦瑤的臉色整個兒就變了。本來麼,昨天設計了好久,纔想到了這個不把人放出去就可以陷害她的計策,況且這荷包確實是自己給她的,奈何裡面的珠子卻沒旁人知曉。
好容易讓唯一知情的阿眉去把紫枚也給說服了,沒料到詩云這丫頭竟然這麼胡攪蠻纏就掀了過去,最要命的是,自己本來又生一計,就是想讓阿眉最後絕望拉上詩云做墊背。
可這狗奴才,有她那麼蠢的人麼?說點別的什麼不好?非要說是詩云指使的!這可能嗎?!蠢得跟豬一樣,難怪一輩子只能做個奴才!
現在好了,詩云開始逼問究竟是誰指使她這麼幹,她能說出什麼來?亦瑤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她從來都知道詩云是有些本事的,可自己的僞裝一直比她厲害,因此其實很不把她看在眼裡。
但是......在經歷了這件事情以後,亦瑤總算明白了。這丫頭,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當場證明,她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自個兒這種溫吞的態度,根本沒辦法將她一擊致命。
卻聽詩云又咋咋呼呼的喝道:“你哭什麼?!你害怕了?我告訴你,別想着用別的法子逃過去!今兒本小主就賴在這了,反正昨兒也沒回去!你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小主我就告到皇上那兒去。”
這話感覺就像是在對亦瑤說的一樣,一時間她的臉色更難看了。
阿眉聽得她如此蠻不講理,眼睛下意識的就朝亦瑤亂瞟,可這個剛剛一臉鎮定的瑤貴人,此刻是看都不看她。
她心裡也鬱悶啊,這都叫什麼事兒啊,自己好好的,怎麼就碰到這麼個主子!想陷害別人不成功,反而把自個兒給搭進去了。此刻這不叫做過河拆橋叫什麼?!這麼一想,心裡莫名的將剛剛對詩云的恨,全部都轉到了亦瑤身上。
“小主....您饒了奴婢吧......奴婢這是......”她開口想爲自己辯解了。可亦瑤卻怎麼可能讓她把話說完?
因此微微一笑,不等衆人反應,亦瑤那帶着銀色扳指的手又緩緩撫上了她的臉。
“恩?還想辯解?來啊!把她拖下去,好好讓人看着,本宮一會兒再來細細地問她,果真是一點的規矩都沒有了。詩云妹妹......你也彆氣了......跟這幫狗奴才有什麼好計較的?......過來先坐下吧......”
詩云心中一陣冷笑,卻也不反駁,更不讓人拉着,只是瞪着一雙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阿眉,畢竟這裡是亦瑤姐姐的地盤,若果真逼得緊了,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還很難說。
氣哼哼地瞪了地上顯然已經傻眼了的阿眉一眼,詩云這才緩和了一點臉色道:“罷了,畢竟是姐姐的人,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姐姐,你可不能再這麼.....妹妹我在這宮裡頭,就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若是......若是......”
外頭衝進來幾個小太監,架着阿眉出去了。跪在遠處的紫枚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卻見詩云已經哽咽起來,一雙明亮的眸子裡,瞬間盈滿了淚水,她越說越激動:“姐姐......咱們從前在宮外的時候多麼好,從來不用想這相想那個......”
抽泣了幾聲,她又接着道:“可是現在......我又不能一直在你身邊,我......哇——”不管不顧的大哭起來。
跪在地上的一羣人面面相覷了一陣,亦瑤終於開口了:“行了,你們還跪在這裡做什麼?!往後在鹹福宮,萬事都給本宮小心!若是在遇上這種陷害人,想要破壞咱們姐妹情誼的事情,就休怪本宮手下不留情了!”
眼看着一幫人戰戰兢兢全都退了出去,連一直髮呆的紫枚也跟着出去了,亦瑤才嘆息了一聲,將詩云拉進了自己懷裡:“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咱們兩個,永遠都是好姐妹的啊......”
目光流轉,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但嘴上去接着笑道:“好了......爲了一個奴才,哭成這樣實在不值當......若是被旁人看到了,豈不是還以爲你姐姐欺負你麼?”
詩云吸了吸鼻子,雖然滿臉是淚,卻突然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姐姐怎麼會欺負我呢?都是那些個惡奴才,想必是愛了旁人的指示......你可得查清楚,這些奴才,你對她好些,她馬上就翻開了。”
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但亦瑤卻瞬間接口道:“你啊......就放心吧。姐姐不會再讓人欺負的......”
柔軟的紅脣微微彎想,亦瑤竹籃風清雲淡:“妹妹大可放心,從前姐姐不懂那些爭鬥,可現如今好歹也做了這鹹福宮的一宮之主,自然要加倍留意,總也不能一直靠着妹妹吧......不哭了......過會兒先派人送你回去好了,若是......”
很有些曖昧的笑笑,話卻沒說完。詩云也不介意,只是從一邊的桌子上拿過那珍珠塞進了亦瑤手裡,歪着一顆腦袋,巴掌大的小臉上全是笑容。將手壓在她的手上,詩云嘴角微翹道:“亦瑤姐姐,這珠子,你可得收好了。別再弄丟了,到時候可就......”
輕笑了一聲,孩子氣的吸了吸鼻子,詩云擡頭微微一笑,又將那荷包拿了過來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是自言自語,偏偏那聲音又剛好讓亦瑤聽了個一字不落:“薰藥香?”
疑惑地皺了皺眉頭,詩云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可住在乾清宮呢,哪兒能隨便薰藥香啊,萬一把皇上弄的哪裡出問題,我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呀......哎,這可怎麼辦,怎麼會有這個味道......亦瑤姐姐!”
她原本低着聲音嘰裡咕嚕在說,最後一個叫喚卻突然地拔高了一個單調,把深思中的亦瑤嚇得渾身一個激靈,但瞬間又穩住,溫柔道:“你這丫頭......這麼一驚一乍的......你啊......這可怎麼好?”
詩云卻懶得再聽她這裝模作樣的話,只是突然笑道:“啊......亦瑤姐姐,真對不住,嚇到了你吧?”低頭狡黠一笑,詩云睜着的大眼睛接着道:“我是想問問你,這不是你送給我的麼?難道是你剛開始送給我的時候,用香薰過?還是......以前這裡頭裝過藥?”
亦瑤臉上的肌肉明顯抽動了兩下,但片刻後卻笑了起來:“妹妹說笑了......只怕也是剛剛那狗奴才偷偷做出來的事情......你入心,姐姐絕不會縱容這種人的!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你啊......就放心吧......”
溫柔笑着摟住詩云,跟她又隨意聊了幾句話,才終於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今兒爲了這事兒,都沒能到各宮去請安,哎......幸而剛剛已經派人先......”
她下意識說着,卻突然一愣,差點咬到自個的舌頭,“你睢睢外頭這太陽,只怕今兒又得是個大晴天呢......”
詩云低着頭,嘴角忍不住的上揚,卻好似根本沒聽到她剛剛那句話,只是笑首接口:“是啊......啊呀姐姐,這日頭都上來了,皇上只怕早朝都下了。姐姐,我出來了也這麼久了,雖說昨個兒皇上沒說什麼,可是隻怕今兒再晚了,妹妹可就......”
亦瑤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但卻還是強自撐着笑容道:“哎,瞧咱們光顧着說話,你早膳可都沒用呢,不過,艱苦如此......那妹妹就先去吧。至於我這裡的事情,你放心,那個該死的奴才,姐姐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將那荷包隨手又塞回了自個兒的腰間,詩云微微一笑,不再多說什麼,躬身給亦瑤福了福身子,徑直出了屋門。
就在離開對方視線的那一刻,兩個昔日的好姐妹,在同一時間,臉上都瞬間露出了冰冷的,不帶一絲線 熱度的,甚至可以說趨近於殘忍的笑容。
詩云嗤鼻一笑,又將那荷包掏了出來,心中卻忍不住的發起狠來:“想要陷害我!就憑這溫溫吞吞,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手段,也配?!什麼好姐妹,下狠手的時候,可是一點兒不猶豫......”
一個人慢慢移着步子,詩云心裡頭像是被一張大網,狠狠勒住。她氣悶的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看來,所謂的姐妹情誼,不過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罷了!既然如此......那往後,可就別怪我詩云......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