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牀上,眼看着慕容旭認真的背影,詩云終於靜下心來。
這幾日住在乾清宮,很是過了幾天逍遙日子,也正式因爲靠近皇上,自己的警覺性更是明顯下降不少。心裡頭總想着那些人定然不敢把矛頭一直延伸到這裡,又想着畢竟是後宮,怎麼也不會爲了爭寵背上弒君的名頭。
可。。。。。。她顯然小看了女人心裡的嫉妒。
如果自以爲住進乾清宮就是得了安穩,那就大錯特錯了。詩云那還是帶着一絲稚氣的小臉上,漸漸露出了往日裡那頗顯精明的,饒有興致的笑容。
雖說她如今什麼封賞都沒有,慕容旭在明面上對她的態度也極差,但這也不過只能騙過其中的一些人而已,有那目光毒辣的,心裡頭只怕早已經開始懷疑了。就連那日亦瑤姐姐送荷包來,不也讓紫枚帶話,說她是得寵的嗎?
更何況,不管她究竟是不是得寵,這每天在皇上跟前露臉的機會,也足以讓衆人警醒了。
看慕容旭現在的態度,應該是不想插手這件事,至少明面上不會插手,那麼就最好了。她詩云從不奢求靠着皇上的寵愛上位,但卻不代表她不會利用這默許,去做一些什麼。更何況,她實在很想看看,究竟是誰敢在慕容旭跟前對自己動手。
這麼一想,她也不再多問,只是呆呆坐了一陣,便躺了回去。
既然要鬥,那就好好的鬥一場,如今也歇了好些日子,不好好的作爲一番,豈不是哥哥都會以爲,她詩云是好欺負的?
慕容旭坐在桌邊上,看似在批閱奏摺,可眼睛的餘光卻密切關注着詩云的動作,直到她微笑着躺下去,才鬆了口氣似的,性感的薄脣勾勒出一個慵懶而魅人的笑容。
躺在牀上的詩云,自然也不知道慕容旭那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彎子的腦袋,究竟在想什麼,不過心裡頭卻開始認證盤算起來:“這事還確實是奇怪了,要說我生病到了上書房來,定然有不少人是知道的,難道果真憑皇上一句不許亂傳,這宮裡頭就沒人知道了?”
連詩云都不相信,那爲什麼慕容旭還會特意吩咐這句話?竟還特意留了三天時間,哪兒都不去,這不是明擺着是留在上書房照顧自己的意思?這又是爲什麼。。。。。。
她想不明白。這一切的一切,就好似一團迷霧,朦朧中似乎就要看到對面的景象,可當你以爲觸手可及的時候,卻又什麼都看不清了。
第二日一早,慕容旭將胡太醫招來,吩咐了幾句便上朝去了。詩云見他這樣,知道是給自己留點空間向他問些事情,喝完那苦得要命的湯藥,倒覺得精神比昨兒個好了不少。
那許久沒見的胡太醫,此刻正一臉興奮地站在下面,和在旁板着張老臉一點表情都沒有的劉年,形成了鮮明對比。詩云忍不住好笑道:“太醫,您請坐吧,皇上不在,我又不是什麼正經主子,您不必拘禮。”
胡太醫嘿嘿一笑,看上去精神不錯,想來他在太醫院的日子過得挺滋潤。詩云將手中的碗遞給一旁的劉年放好,又接過蜜餞吃下,這才轉頭道:“倒是有好些日子沒見您了,上次我身子不適,還是甄太醫給瞧的呢,他老人家身體可好?”
這話纔剛問完,胡太醫的臉色就變得極爲怪異,一雙老鼠眼滴溜溜亂轉,似乎很激動,扁扁嘴巴顫抖着,那模樣又很猶豫。詩云微一挑眉,立刻露出了異常感興趣的,談論八卦的神色道:“怎麼,可是又出了什麼新鮮事嗎?”
胡太醫聽罷,剛剛還保存了半天的矜持,此刻早拋到九霄雲外,八卦的意識在腦袋裡迅速翻騰,他“刷”一下站起身來,兩個眼睛裡都恨不得直接發出光來:“您不知道?哎,老臣也是聽旁人說的,說那甄太醫前些日子身體不適,自個兒請辭回老家了呢。。。。不過。。。。。。”
很是吊人胃口地晃了晃腦袋,他又接着道:“老臣聽得人說,好像這事也不盡然。聽說他好像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比無奈才。。。。。”
“咳咳。。。。。”
胡太醫的話才說了一半,站在一旁的劉年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話在太醫院隨便傳傳倒也罷了,若是當着詩云小主的面在上書房說出來,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連忙閉了嘴,胡太醫很是尷尬地笑笑,這才又裝模作樣一本正經的轉身回去坐好。詩云卻是心中一凜,看來是當日皇上所說的,他幕後的主子覺得他辦壞了事,因此容不下他了。只不知道這甄太醫是真的回鄉了,還是已經遭人毒手。。。。。
不動聲色,詩云也不以爲意,把玩着手上的繡帕,眼裡閃過一絲玩味,嘴角一勾,已經轉移話題道:“對了,昨兒個聽皇上說,我並不是僅僅得了風寒,還有別的毛病,胡太醫,這是怎麼回事?如今我日日待在乾清宮,還真沒出去過,怎麼會有別的什麼問題?
”
胡太醫連忙起身,臉上難得正經了些,將那皺巴皺巴的官服隨手整齊,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小主的話,老臣觀小主氣色蒼白,又聽說是淋了雨,原本以爲定然是風寒所致,但觀小主脈搏,卻。。。。。。應該是誤食了什麼東西,幸而發現的早,否則性命實在堪憂啊。。。。。”
見他一臉爲難,詩云頓時笑着一擺手道:“罷了,我知道了。劉公公,煩您替我拿了明日的藥方子,就送胡太醫回去吧一會兒我得出門一趟,如果不出意外,午膳不會回來用。”
劉年早已經得了慕容旭的吩咐,雖然搞不明白這兩位主子究竟要做什麼,但也不敢多問,只是連忙應了,便帶人出去。
詩云卻是微微一笑,也不回自個兒的院子。這幾日爲了方便,慕容旭將她好些衣服都直接搬進了上書房,詩云朝外頭吩咐了一聲,自個兒換好衣服,又回屋裡掏出前些日子亦瑤送給她的荷包出來細細聞了聞,嘴角的笑意更加濃了。
看來,真是自己忍得太久,讓有些人以爲,自己根本不敢動她了。既然她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一襲淡紫色長裙,裙襬處繡着最簡潔的幾朵牡丹花色,肩披細紗,三千青絲綰成一個極爲簡單的髮髻,頭上插着的,正式當日慕容旭賞賜下來的,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鏤空雕花髮簪。臉上未施粉黛,因爲病弱,顯得有些蒼白。
詩云連胭脂都不用,也不要紫枚跟着,就這麼從容走了出去。
昨兒聽紫枚說了,如今亦瑤姐姐被封爲貴人之後,便奉召入住鹹福宮。詩云微微一笑,腳步輕移,直接往那邊過去了。
纔剛走到門口,便見外頭站了兩個小太監,裡頭更是人頭攢動,向來是看準了亦瑤是如今皇上的新寵,更讓下面這羣奴才們忙得快活。黃色的琉璃瓦反射出熱辣的陽光,顯得有些刺眼。詩云不由停頓了片刻,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實在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滋味。
倒不是因爲看不得亦瑤得寵,而是心裡實在有些難過,畢竟是一塊兒長大的姐妹,可今日這一進去,也許這輩子就再也沒法兒談什麼姐妹情誼了。但。。。。柳眉輕蹙,人家已經三番幾次的找到門上,自己難道還要繼續忍下去不成?
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荷包,詩云思前想後,越發覺得有些慌亂起來。
她癡癡地朝裡頭看了一陣,心下又產生了怯意,一縮腳步,扭頭就又想回去。罷了,即便她真的對自己下藥,畢竟在這後宮,她真的就只有亦瑤姐姐可以依靠的了,難道果真要爲了一個爭寵,把這僅剩的一點點情誼,也都搭上去嗎?
只要自己不再跟她爭什麼,往後讓皇上都到她那裡去,應該就。。。。。
可這個念頭好沒完,心中另一個聲音已經瞬間響了起來:“詩云!你是傻了不成?你以爲不爭就沒事兒了嗎?這麼些日子下來,你跟她爭過什麼嗎?你甚至推着皇上去找她,可她還不是兩次三番不肯放過你?!”
“可是。。。。。。當年還沒進宮的時候,亦瑤姐姐從來沒想過要害我啊。。。。。。”
“廢話,沒進宮之前,本就沒什麼好爭的。現如今進宮了,你不管怎麼做,只要想爭寵,就永遠只能做她的敵人。更何況,她早就把你當成敵人了,從那碗雞湯開始。。。。。”
詩云渾身一個哆嗦,其實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已經知道了亦瑤的手段,只是心裡總存着一絲期盼,期盼她看在往日的姐妹情誼上,不要做的太過分。忍,一直忍到現在,但究竟又能怎麼樣呢?
在乾清宮這麼長時間,她只摸過這個荷包,旁的所有東西,都是皇上賞賜的,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那麼就一定是這個,更何況剛剛,她細細聞過,雖然藥味已經幾乎消散,但心中已經知道,八九不離十了。
只是往日的亦瑤做事,總是十分隱秘的,這次卻竟然直接讓紫枚給送過來,更讓她失了防備。
不過不得不說她的手段的卻高明,知道自己對珍珠這類東西沒什麼特別的喜好,定然不會細看,更不會每日帶在身上惹人注意,因此才特意放在荷包裡一起送來。
還在猶豫着,卻見不遠一行人緩緩往這邊過來了。詩云微一凝神,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這纔看清。
只見一身淡青色宮裝的飛雨正緩緩走在最前頭,後面跟着一身粉色宮裝的華晴,只見她以團扇障面,髮髻上一支纖長的纏絲電翠銀步搖閃閃明晃,映着象牙骨的扇子更是盈然生光。
微一側頭,步搖上玉色小珠墜子和細若瓜子的金葉子亦跟着輕輕搖動,肩上披着一層薄紗,露出裡頭粉嫩的玉頸來,只是臉上卻依舊是那副沒能睡醒的模樣。
直至走到跟前,她才似乎看到了詩云,紅脣輕彎,幾步到了詩云跟前,那一身貴氣逼人的裝扮,更是直接將詩云比了下去。她伸出手來,一把勾住詩云的下巴,眯着眼睛看了半響,纔開口笑了起來。
“呦,這不是如今正得寵的詩云小主嗎?就是不知道怎麼這麼些日子下來,卻還是連一丁點兒的封賞都沒有啊。怎麼,見到本宮,你就這麼直愣愣地站着,竟連個行禮都不會了?”雖然只是個常在,但她如今執掌一宮,自稱本宮也不錯了。
詩云明顯呆了一下,其實倒不是沒瞧見她,只是剛剛一心沉浸在思考亦瑤的問題上,有些晃神了。
因此她連忙微微一笑,整張臉都變成了月亮型的,身子更是在同一時間整個兒彎了下去:“奴婢給飛雨常在請安了。常在饒了奴婢吧,奴婢這不是瞧見您豔絕羣芳,一時傻了眼麼,奴婢哪裡敢不行禮啊。。。。。就是不知道玉瑾小主這些日子,可曾在常在在夢裡相會啊?”
邊說,她嘴角掛上了一抹笑容。
那飛雨聽得這話,突然又想起那日在北三所遇上的怪事兒,頓時身子一冷,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目光流轉,瞥向了裡頭正人聲鼎沸的鹹福宮,頓時又輕笑着一把拉過詩云的手,顯得異常親熱起來。
“妹妹既然來了,何苦站在門口發呆呢?裡頭那位不是你最親的亦瑤姐姐嗎?怎麼。。。。。難道是終於發覺自個兒如今的身份,不好意思進去。還是說。。。。。你的亦瑤姐姐總算看明白了,不樂意讓你進去了?”
詩云聽她這麼說,頓時身子彎的更低了,她嘴角掛笑,滿臉都是諂媚的,討好的,膩死的人笑容。
“飛雨常在說笑了,奴婢哪裡是這樣纔不進去。這不是剛想進去,就瞧見您來了麼?奴婢一來呢,是愣住了,二來呢,也不能搶在您前頭進去啊不是?來來,飛雨常在,您先請。”邊說着,邊已經弓了腰整個兒退到後頭去了。
飛雨冷冷一笑,剛剛還刻意裝出來的友好笑容一瞬間消失,她直起身子,用眼角的餘光狠狠瞥了一眼詩云,冷哼了一身,帶着華晴,後頭跟着好幾個小宮女,直接往裡頭去了。
詩云滿臉笑容,弓着腰一直等她們全都進去了,這才募地直起身子來。抿嘴一笑,看不出她心裡頭究竟在想什麼,卻只見她神色輕鬆的一拍袖子,也慢吞吞地跟着走了進去。看來原來是要找亦瑤姐姐麻煩的,現如今既然飛雨來了,那不如先看看熱鬧好了。
她微一凝神,見剛剛站在門口的兩個小太監也隨着飛雨進門了,便連忙將掛在腰間的荷包塞進了衣服裡頭,而後跟了進去。
此刻的鹹福宮分外熱鬧,想來亦瑤剛剛搬進來沒多久,各個院子的奴才們正在打掃屋子,清理院子,順帶着佈置日常生活所用的器皿,眼見得突然進來了這麼多人,不由都傻愣愣地朝這邊看。
幾個小宮女手上本來就捧了一堆東西,此刻一晃神,少不得撞上,頓時一片的兵荒馬亂,手中的東西更是掉了一地。一時間,只聽得金器銀器乒呤乓啷的亂響,接着便是瓷器打碎的聲音,最後便是小宮女們痛苦的呻吟。
飛雨冷眼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由嘴角微翹,朗聲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就如此沒見過世面不成?本宮聽說你們亦瑤貴人受皇上冊封,特來道賀的。怎麼,你們竟然沒有歡飲麼?”
她話音剛落,左近一間屋子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緩緩推了開來,似乎壓根兒沒聽見飛雨的話,也根本沒瞧見這滿屋子的人,亦瑤只是溫柔地朝裡頭吩咐道:“你們小心點,這裡頭的東西,可do是皇上御賜的,若是壞了一件,小心你們的腦袋。”
一轉頭,突然看到院子裡的一團亂,亦瑤擁有着絕世容顏的臉上更焦急起來:“啊呀,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兒?快快快起來,這些個東西若是壞了。。。。。天,誰竟然把這瓷碗給打碎了?你知不知道這是梅妃娘娘特意送給本宮的?啊?”
嘮嘮叨叨又說了好一陣子,直到飛雨和華晴兩個人臉色全都變了,亦瑤才緩緩擡起頭來。
淡藍色的眼妝,眼尾及下眼頭鋪少量金粉,眼下角鑲一顆幽藍晶石,別樣耀目,粉嫩的紅脣看上去極爲甜美誘人。白皙的皮膚,保養的好比上好羊脂白玉一般蔥白的手指上,套着幾隻戒指,那戒面上真是最正宗的紅寶石,此刻那隻玉手正擡起輕輕波動着耳邊的髮絲。
一頭烏黑的長髮綰成極其雍容的飛天髻,插入一支細細的銀釵,釵的最頂端鑲着西域進貢的貓眼,閃爍着神秘的光澤。身上的淡藍色絲綢華裙裙留連地面,盈盈一握的細腰,小小的瓜子臉上微帶着一絲溫柔的笑容,真不愧爲風華絕代的後宮第一美人。
眼見的飛雨直愣愣得站在跟前,亦瑤紅脣微微彎起,終於雍容一擡手,也是細細拖住她的下巴,冷眸一轉,笑道:“恩?飛雨常在,見了本宮,你不行禮麼?”
詩云跟在衆人的最後面,突然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可說話的語氣音調,氣勢卻都讓她渾身一冷,終於醒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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