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剛剛鋪向大地,威武雄壯的紫禁城便再次映入眼簾。
這已經是詩云第二次從宮外審視整個皇城全貌,心裡的感受,自然比從前又有了大大的不同。初進宮的膽怯被這段日子的生活磨去了不少,而一種發自內心的莫名渴望,則久久盤桓於心頭。
輕輕放下被自己挑起一個角落的簾子,詩云微笑着轉頭看了看在一旁只管打盹的琴兒,懶洋洋地開口道:“喂,還睡?咱們快到了,若是一會兒被主子們看到你這副模樣,挨一頓教訓肯定是少不的了。”
自從那日接了旨意說要回京,衆人便立刻收拾東西準備動身。可沒成想,有女人的地方就會有麻煩。那個皇上近日的新寵飛雨答應,不知怎麼的,說是身子不舒服,皇上體貼她的特殊情況,因此特意又爲了她延遲了兩天時間。
馬車搖搖晃晃,琴兒懶洋洋地又伸了個懶腰,這才真正清醒,嘴裡卻忍不住有些抱怨起來:“真虧得你還笑得出,這可不是折騰人麼?好好的說要回宮了,咱們東西都收拾完了就等着傳喚呢,可她倒好,一句身子不舒服,害得我們又折騰了一箇中午再把東西都放回去,我真是。。。”
詩云好笑地抿了抿嘴,沒有接話。
琴兒難得這麼不停口的抱怨一個人,看來這次是真被氣到了。不過也難怪,如今這天氣熱得叫人想要發瘋,一到晌午時分,那太陽火辣辣地直恨不得將人身上僅剩的一點活力全給蒸乾了去。
原本忙活了一早上也就罷了,畢竟是皇上的意思,可結果飛雨答應輕飄飄的一句話,害得衆人又拼着老命把收拾好的東西都放回去。
這些秀女畢竟也是上三旗貴族家的女孩兒,即便現如今還沒得寵吧,那一股傲氣還是有的,因此心裡自然不會高興,再加上這熱辣的鬼天氣,若不是礙於飛雨如今的身份,估計有那急性子的早就該罵她個狗血淋頭了。
馬車內一時間又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外頭傳來小太監以鞭擊地的聲音,而後驀地一個停頓,還沒反應過來的詩云身子一歪,差點兒直接跌出窗外去。眯着眼睛閉目養神的琴兒下意識一把抓住她,這才避免了一場詭異的悲劇。
直到進了儲秀宮,詩云都似乎還沒能從剛剛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揮手讓琴兒自己回屋,她卻只管站在院子裡發起呆來,耳邊突然聽到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詩云似乎有些吃驚,連忙擡頭去看,眼中瞬間透出無限羨慕,驚訝又豔羨的光芒來。
一襲深青色織錦的長裙,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桃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襬一直延伸到腰際。精製絕倫地手工刺繡,繪勒出凌寒獨自開的美妙意境。
每一道衣服的褶皺,都恰到好處的展現,細細看去,那繁雜的花紋更不得不讓人拍手叫絕。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
烏黑的秀髮綰成時下最流行的如意髻,一支上好和田羊脂白玉的鏤空雕花髮簪,看上去雖然簡潔,卻又處處彰顯出她的與衆不同來。清新優雅,臉上薄施粉黛,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隨着她輕移的腳步發出微微的聲響。
臉上的神色雖說看上去仍然像是根本沒睡醒,但飛雨還是這麼盛裝打扮,在一衆秀女的簇擁下,款款走到了彷彿鄉下土包子一般的詩云跟前,微微一笑,柔聲道:“咦,妹妹站在這裡。。。做。。。做什麼?”
直到此刻,她還忘不了裝結巴。
詩云瞪着一雙大眼睛,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剛剛雖然猜到飛雨會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因此纔算好了時間等在這裡,甚至。。。就連表情都是早先就預備好了的。可這個女人,也不至於要到這種地步吧?看看她這一身的打扮,雖然說挑不出什麼錯,可也實在太過華麗了些。這人究竟怎麼想的?
不過微微一愣,詩云又有些明白了。確實,她做的並沒有錯。她是答應,於身份上比自己高了兩倍,如今又正得寵,說不得這一身兒的裝扮還都是皇上賞的。更何況,自己剛剛也說了,衣服雖華麗,但畢竟是挑不出錯來的。
心中一聲冷笑,詩云臉上卻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示好的,卑微的笑容,她規規矩矩地微微福身:“奴婢見過飛雨答應。回答應的話,奴婢正準備回去呢,卻見到答應如此美貌,實在被震驚住了,因此纔在此停留。”
飛雨腳下一個踉蹌,明顯呆了一下,她實在沒想到詩云竟然會這麼不要臉。想當初她對付玉瑾的時候,那駭人的氣勢,那威風的態度,那囂張的神情,不是挺厲害嗎?怎麼現如今看到自己,竟然就變成這麼一副軟腳蝦了?!
這麼些天下來,她冷眼旁觀,早已經意識到詩云並不是好惹的主,也只有在她那個好姐姐亦瑤跟前,纔會變成真正的傻蛋。因此剛剛鬥垮了玉瑾,玉瑾便把目標定爲了這個丫頭。至於如今呼聲很高的那個亦瑤,她卻壓根兒沒放在眼裡。以美貌得寵,即便有幾分心眼兒,也算不得本事。在她飛雨看來,只有真正有手段的人,纔有跟她斗的資格。
那日,在看到詩云穿着白色長裙出現的時候,她已經在心中下了定論,如果不出意外,這丫頭應該是個狠角色。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詩云竟會如此無賴!
若是她能像對付玉瑾一樣向自己宣戰,那自己還有繼續說下去的yu望。可現如今,看到這個低三下四,低聲下氣,低眉順眼,低得恨不得現在直接趴在她跟前幫她舔鞋的詩云,飛雨一口怒氣直接卡在了喉嚨眼兒裡,差點把自己給憋死。
狠狠從鼻子裡噴出一道熱氣,嘴角掛起微微的柔笑。不過若說這樣就想要騙過她,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因此飛雨只是冷冷一笑,沒有一絲神采的眸子斜斜瞥向詩云對着她的腦袋瓜子,在身邊一羣秀女的簇擁下,緩緩開口道:“哦?還從來不知道,我還有這個能力。不過。。。詩云小主。。。什。。。什麼時候變得對我這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