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從未覺得像現在這般絕望過。
即便是剛剛,她的心還在不斷暗示自己,安慰自己,說服自己。她還有一絲奢望,如醫藥真是因爲皇上才與她爲敵,那她好歹不算太過悲哀,畢竟那“真”,她是真的曾經擁有過,她們是真的可以成爲朋友的,而如今,卻不過是爲了各自的利益,才慢慢相離罷了。
然而這一刻,亦瑤如此無情的一句話,卻讓她突然發覺,原來自己真的錯了!有些事情,從來都沒有她想象中的美好。有些問題,不是你希望,它就真的可以實現。
忍不住的,她的嘴角開始上揚,就連心中的那道無形的防線,也慢慢一點一點的建立起來。她斜覷了一眼亦瑤,卻見她滿臉全是譏諷,雖容貌還是如從前一樣嬌媚無二,卻突然讓她覺得那樣噁心。再看時,就連那美,都開始不斷消散。。。
“忍不住了?不裝了?姐姐不是一向溫柔賢惠大方可人的麼?怎麼到了我這兒,卻突然變成這幅潑婦罵街的模樣來了?你罵我不要緊,可你就不怕若是皇上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還是說。。。親愛的亦瑤姐姐,你裝了一輩子,現在。。。卻終於裝不下去了,恩?”
詩云慢慢坐直了身子,眼中更開始散發出一些難得的鬥志來。不錯,在和亦瑤相對的時候,她的眼中,從來都只有悲哀,只有容忍,只有謙讓,只有無奈,卻從未有過鬥志。她不想跟她鬥。她總希望她能看清她的心理,放過她們之間難得的友情。
可就在今天,她終於看清了。原來她和她,從來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友情。這個“真”,她從來就不曾有過!
詩云突然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容,幸好,她的運氣不算很差。上天讓她遇到了慕容旭,還沒有真正拋棄她。這個“真”,她雖然沒有從亦瑤身上得到,卻在當今皇上,這個她以爲最不會有“真”的人身上,得到了。
她覺得很欣慰。這樣就夠了,不是嗎?巍巍紫禁城,曾經埋葬過多少鮮活,而她在這裡,鬥志昂揚,傲然前行,夾縫中謀取屬於自己的天地,甚至在不斷的爭鬥中尋找屬於自己的樂趣,卻沒有因此失了自己的所剩的一點點本心。
她,沒有失掉屬於自己的真,那就夠了!
詩云想通了這一點,突然覺得眼前驀地便豁然開朗起來。以前是她太傻了,也太過執着,以爲只要她單方面的示弱,就可以抱住這樣的關係,卻忘了,友情從來都是平等的。一方只知道付出,卻從沒有回報,這。。。終究不是友情。
而亦瑤聽到這話,則是突然瞪圓了眼睛。
亦瑤原本有些蒼白的臉,此刻都漲成了紫紅色。她一向是知道詩云會吵架,會爭論,會用最簡單的方法激怒人,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對着她也能做出這種討人厭的表情。說出這種沒有一個罵人的字,卻似乎句句都在罵人的話來!
她以爲她是什麼東西?從前自己對她好,不過是一種施捨,難不成她還把那個當成理所應當了?一個賤人,竟然還真的敢正面與自己作對,她恐怕真是忘記此刻她的身份地位了,她還以爲她是從前那個上官詩云,以爲皇上還會爲她撐腰不成?!
此刻的她根本就美想到,爲什麼她會有這種想法,爲什麼她無法對付詩云這種態度,爲什麼她會有一點點的不適應。。。
因爲詩云從前對她,一向是很尊敬的,重要的是,她從來沒有把自己毒嘴毒舌的那一面,直接向亦瑤施展過。從前的她,一直只將那些尖酸用來對付她們的敵人。所以亦瑤很不習慣,非常不習慣。她現在覺得眼前這瘋狗有些麻煩,讓人不知該如何應對。
說起來,也許亦瑤是有些小聰明,是有些能耐,可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從來不屑於當一條瘋狗,她不屑於正面與人衝突。可問題是現在,她卻不得不這麼做,即便她是勝利的一方,卻還是無法真正在言語上對付詩云。
她沒有激怒她,卻反而被詩云給激怒了!她今天明明是來炫耀的,可那個被炫耀的對象,竟然把她氣成了這幅樣子。單就這件事,也夠她繼續氣的了。這麼多天,她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窩囊事?
從她設計到現在,一直一帆風順到底。詩云直接被軟禁,飛雨被嚇瘋了,說是將養,其實也是關了,柳貴妃被下了實權,皇后卻因爲多了實權而失了人心。一切都在按照她預定的目標不斷前行,她也是極有信心。
可這信心,卻在這一刻,在她想要享受勝利果實,想要對失敗者炫耀的時候,突然有了一點點的瓦解。
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該怎麼炫耀了!她從來不屑於當瘋狗,也許也正是因爲她的不屑於讓她根本不想,也不知怎樣去做一個這樣的瘋狗,又怎樣在面對詩云這種瘋狗的情況下,依舊可以毫髮無傷。
氣!她只是覺得氣!她覺得自己快被氣炸了。這和對付像飛雨那樣的人還不同,若真是那麼簡單的威脅,她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可詩云是什麼人?她最擅長的,就是僞裝,微笑,淡然,耍賴,不講理,甚至可以用直接的潑婦罵街,來解決所有旁人看來無比複雜的事兒!
嘴角的笑意都快要消失,亦瑤狠狠瞪了詩云一眼,卻突然“撲哧”笑出聲來:“怎麼,你發現自己猜對了,所以很得意?妹妹可別忘了,這裡是哪裡,而你。。。現如今又究竟是什麼身份!你以爲你知道了,就可以鬥過我麼?你覺得皇上會信你呢,還是信本宮?恩?”
她說着,柔嫩的紅脣再次彎出一個完美的弧度,而細長的手指,則是緩緩朝詩云的臉上摸去。她一點一點捧着她的臉,慢慢從上往下摸。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卻愣是讓她作出了無限嫵媚和撩人的姿態。
對着一個女人,她竟然都如此,詩云真不敢想象若是對着皇上,她這個看上去仿若貞潔烈女,神一般的人物,究竟又會做出些什麼動作來!
“妹妹不覺得好奇嘛?就算你真想到了什麼又如何呢?反正你離死也不遠了。。。詩云妹妹,今兒個我來瞧你,若你果真是什麼都不明白,本宮也許還真的可以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留你一條賤命,可惜你卻自作聰明,想要跟我翻臉?”
亦瑤的聲音越發的陰沉,即便是在烈日當空的盛夏,卻還是仿若一陣陣寒流襲來。詩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她,倒也愣了一下。但片刻之後就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不動聲色的微一挑眉:“哦?本宮。。。也願聞其詳。姐姐不是說,妹妹我死期不遠了麼?那不如。。。也讓妹妹當一回明白鬼?”
比陰沉,詩云可從來都不怕!不就是聲音麼?眼神麼?態度麼?笑容麼?她從小玩兒到大,玩兒的機器順溜。從前在對付外人的時候,那一次不是她衝在前頭擋?要擋,自然就要學會一切僞裝和鬥爭。
她本來以爲亦瑤是能懂的,結果她原本並沒有感激,反而覺得。。。她是瘋狗!!
好啊,既然在她心中,她是瘋狗。那她詩云不如就將此對付到她的身上,讓她也嚐嚐被瘋狗咬的感覺,讓她也終能知道,即便是瘋狗,也不是她隨意就可以欺辱的!亦瑤想要刺激她?那她一句話,就足可以逼出所有的幕後所謀來,就看這一仗,究竟誰是贏家好了!
一片安靜,院子裡頭靜的幾乎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了。外頭幾個侍衛不知做什麼,一開始還能看到人影,此刻卻都好似憑空蒸發了一般,也不知究竟躲到哪裡去給她們騰地方了。
這是亦瑤第一次來,她根本就不瞭解情況。她還以爲這樣是正常的,她以爲那些侍衛本就應該離那麼遠,所以她除了剛開始進來的時候覺得有些奇怪之外,別的竟然都沒有設立一絲的心防。
當然,更大的原因自然是,她自認自己已經贏定。根本不需要再設防了,不是麼?!
果然,在聽到詩云這麼一句話的時候,亦瑤帶着護甲的手指,又慢慢地在詩云的臉上輕撫起來。她一邊滿臉是笑,一邊則緩緩輕啓紅脣道:“那本宮就告訴你好了。。。飛雨瘋了,簡單的很。。。姐姐知道你不明白她是怎麼中毒,那是因爲。。。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聲音依舊悠悠的,這兩人此刻雖在對峙,可看上去更多的,卻像是平日的聊天一樣,沒有任何區別:“你記得飛雨臉上的傷麼?你以爲簡單的藥,就可以讓她一直持續瘋癲狀態?是你們傻不注意,那麼明顯的傷疤,卻沒有一個人懷疑。。。你想知道麼?”
你想知道麼?詩云突然臉色一變,原來。。。不會是。。。難道她真的已經心狠手辣,到了這種地步?!那麼。。。這一切就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如果真如她猜的那樣,那亦瑤這個人的城府,就絕對比她原本想象中,還要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