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劉正掄起鐵錘，腦後亮起淡淡的光輪。
而黑糰子們再次手拉手，緊緊挨在一起，就像一塊五色磨盤。
“哈！”
鐵錘重重砸下，正中五色磨盤的中間。
“咔嚓！”
玻璃碎裂般的聲音響起，所有的黑糰子應聲而裂，分裂成大小不一的小糰子。
最少的兩個，最多的四個。
這些黑糰子別的地方和之前沒有什麼區別，但腦袋上都頂着一圈細細的金色光線，看上去就像戴着頭冠一樣。
而它們的眼睛也從豆豆眼變成了金色的勾玉，只是非常模糊，像得了白內障一樣。
“嘰~嘰~嘰~”
新生的黑糰子們圍着劉正的腳跳來跳去，就像一羣在母雞身邊嬉鬧的小雞仔。
有些膽大的黑糰子甚至順着他的腳面爬到了他的頭頂，在他的頭髮裡趴窩。
“八條大爺，您老不管管嗎？待會兒它們要開始拆家了。”
劉正無奈地說道。
“我管什麼？你纔是它們的媽。”
八條說着，從高臺上跳了下來。
“如此純正的太陽神力，以後再燒大火就不用那麼多薪柴了。”
他抓起一隻黑糰子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道。
“那不是很好嗎？”
“是很好。小子，你身上的太陽神力從何而來？”
八條問道。
“老爺子認不出來？”
劉正驚訝道。
他還以爲八條認出來了才叫得那麼大聲呢。
“我老頭子孤陋寡聞，懇請人和閣下賜教。”
八條以爲他在嘲諷自己，陰陽怪氣地說道。
“認不出來，那我就不告訴您了，那位沒跟我說能不能告訴別人。”
劉正搖頭道。
畢竟他是目睹了那位洗澡的，雖然有光輝籠罩着，沒看得太清楚，但也算是犯了偷窺神靈之罪。
大日孁貴不殺他已經是走運了，還到處宣揚那純純作死行爲。
“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伱最好說實話。”
八條盯着劉正說道。
他剩下的幾隻手裡，不知何時都握住了扳手、老虎鉗、火鉗、銅管之類的工具。
“您問吧。”
劉正點頭道。
他的手裡不知何時，也握住了屠刀和快遞單。
“你來浴場是幹什麼的？”
“回答您之前，我也要問一個問題。”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
“是我先問你。”
八條沉聲道。
“我老家有句古話，叫後來者居上。”
“小子，你不會以爲我年紀大了就打不動架了吧？”
八條深深皺眉，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光。
“老爺子，我想走，你攔不住我。你想死，我也攔不住你。”
“大都會的好人不多了，我們都好好活着不好嗎？”
劉正平靜地說道。
就算真打起來，他也並不虛對方。
雖然八條的實力深不可測，但他也還有COS服在手。
只要變成一頭牛馬，一切都會好起來的.jpg
八條凝視着他，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
而劉正低着頭，沒有和他對視，但渾身卻散發出寸步不讓的氣勢。
洋子在一邊緊張地觀望着，一個是面冷心熱的長輩，一個是觀感不錯的新人，剛剛還聊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劍拔弩張了？
但她在侍奉部幹了這麼些年，也不是不懂氛圍的白癡。
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退到了遠處。
“問。”
短暫的對峙後，八條冷冷道。
“她能看得見或者聽得見這裡嗎？”
劉正問道。
“誰？哦，她一般不會關注我這裡。”
八條想了想說道。
他在百鬼行浴場裡算是中立派，一心只想混到退休。
但他的實力強，崗位更是至關重要，所以湯婆婆也不願意招惹他。
“那我說了，我是來救人的。”
劉正坦白道。
“救誰？”
“睛子。”
“睛子？！”
角落裡的幺雞聽到這個名字後立刻叫了起來。
“你認識？”
八條歪頭看向她。
“當然認識，那是我們侍奉部的，我倆關係還不錯。”
幺雞點頭道。
“那你來問。”
八條讓開了位置。
他並不怎麼關心工作之外的事，審問起來還真沒幺雞方便。
“哦，好的。”
事關自己的朋友，幺雞也沒有推辭，走到了劉正的面前。
“你說你是來救睛子的？”
“沒錯。”
他點頭。
“你是她什麼人？”
幺雞問道。
“我和睛子沒有關係，是她姑姑堇子讓我來救她的。”
劉正回道。
“睛子沒跟我說過她有這麼一個姑姑。”
幺雞搖頭道。
“那鏡子、靜子呢？或者金子、京子、井子什麼的。反正他們家的人取名字都是這個風格。”
“嗯，京子她倒是和我提起過，說是她的雙胞胎妹妹。”
幺雞想了想說道。
“還真有。行吧，那你現在相信我了吧？”
劉正問道。
“可是睛子不是已經被送去養豬場了嗎？按照時間，她現在早就已經出欄了。你還怎麼救她？”
幺雞懷疑道。
出欄是指牲畜長到可以屠宰的重量。
現實裡的商品豬一般六個月出欄，浴場街的豬自然用不了這麼久。
如果不是用於招待貴賓的高檔品種，一個月就可以出欄了。
“堇子告訴我，她們家花了一大筆錢給她，讓她沒有把睛子送去養豬場而是關了起來。但她也沒有放過睛子的意思，而是每隔一段時間找她們家要錢。”
“堇子的家族受不了被這麼慢刀子割肉，才委託我來救人。”
劉正說道。
“她怎麼能這麼做？！”
幺雞怒道。
“不過，也確實是她的風格。”
很快，她又冷靜了下來，冷笑道。
誰是浴場街最有錢的人，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答案。
但誰是浴場街最貪財的人，這個問題所有人都會說出同一個名字。
湯姥姥。
“最後一個問題。睛子是爲什麼要被送去養豬場的？”
幺雞問道。
“因爲她愛上了一頭豬。”
“八條大爺，他說的應該是真話。”
幺雞點了點頭，對着八條說道。
睛子愛上了一頭豬這件事情，在百鬼行都沒有多少人知道，而且也沒什麼價值。
如果不是她的家人，外面的人不會刻意打聽這種事情。
“睛子家裡人給了你多少錢？”
八條問道
“錢不重要，她們給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東西。”
劉正回道。
“什麼東西？”
“八條大爺確定要看嗎？看了以後，我們可能就要結仇了。”
如果八條認出來了這是傳奇外賣員的內褲，那他的身份也就徹底暴露了。
萬一這個消息被孔雀或者李先生知道了，她們想必不會錯過這個在城外狙殺他的機會。
當然，他可以逃走。
但逃走之後，營救睛子這個任務也就基本等於失敗了。
“小子，你別以爲我怕你。不過，我確實也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八條鬍子一抖。
“你走吧，離開百鬼行浴場。看在這些黑糰子的份上，我就當沒看見過你。”
他看着簇擁在劉正身邊的新生黑糰子們說到。
“我不走。”
劉正搖了搖頭。
“看來你是真想和我老頭子打一架。”
八條冷聲道。
“我不想和你打架，八條大爺。都是打工的，何苦互相爲難呢？”
“現在是你在爲難老夫。我雖然不想管閒事，但好歹也在這兒幹了一百多年了，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搞破壞。”
八條說道。
“我不是想搞破壞，我是想救人。”
他辯解道。
“有什麼區別嗎？”
“區別大了。救人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非得用暴力的那些。比如老爺子你和洋子姐姐就可以幫我弄清楚睛子被關在哪兒，然後我把守衛打暈了，你們掩護我們逃走就行了。”
劉正說着自己的計劃。
“你讓我們幫忙，還讓我們掩護你逃跑？”
八條都差點給他氣樂了。
“小子，你是我孫子還是你是她老公啊？”
“幹嘛呀，八條大爺，你們說你們的，扯上我幹什麼？”
一邊的幺雞不滿道。
“八條大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江湖事江湖了，禍不及家人。”
劉正說道。
“沒聽過，不過意思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麼？”
八條問道。
“八條大爺你有孩子嗎？”
“有兩個兒子，都死了。還有幾個孫子，也都死了。就剩個小孫女了。”
八條淡淡地說道。
“那您的孫女孝順嗎？”
“那當然，未來每個月都會託人給我送東西進來，我身上這件衣服就是她親手給我縫的。”
八條自豪地說道。
“嗯”
“嗯”
劉正和幺雞看着他身上那件袖子長短不一，領口呈不規則圓方形的毛衣，陷入了沉思。
“你們想說什麼？”
八條用危險的語氣問道。
“咳咳，沒什麼，挺好看的。那八條大爺你想想，要是你工作出了差錯，被她抓到了把柄，你小孫女會救你嗎？”
“當然會了，未來最喜歡我這個爺爺了。”
八條自信地說道。
“那你想看着她爲了救你傾家蕩產，最後爲了籌錢，去黑市.”
“別說了！”
八條厲聲打斷了他。
“小子，我只是老了，不是廢了。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麼對我。逼急了，我直接把整個浴場炸上天。”
“那您覺得，她會一直讓您來掌管鍋爐房這麼重要的部門嗎？”
劉正面無表情地說道。
八條聽了臉色一變，沉默不語。
“我雖然進來的時間不長，但也看出來了，她並沒有完全掌握這個浴場。十三幺部長應該是反對派，而您應該是中間派。”
“兩個核心部門都不受她的控制，換做是您，您能安心嗎？”
“等她實在忍不了的時候，自然會想辦法用自己的人把您換下來。”
“而換下您的最好的方式自然是.”
“明正典刑。”
劉正面無表情地說出四個字。
只要是有秩序存在的地方，師出有名就非常的重要。
不管是調崗、推辭、暗殺、強制退休，都會引起八條乃至其他員工的強烈反彈。
但如果是八條自己違反了規定被處罰，那其他人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就像睛子因爲違規要被變成豬，就連洋子也只會有些同情，不會想着要幫她。
至於八條會不會違反規定嘛
只能說，想讓一個人不犯錯很難，想讓一個人犯錯卻總有辦法。
“老夫不是傻子，既然都被你提醒了，那我自然會仔細防範。”
八條反駁道。
“您能防範多久呢？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百八十年？只有千日抓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更何況她是老闆，您是員工，總有您防不住的時候。”
劉正搖頭道。
“她纔不”
八條脫口而出，然後立刻用八隻手掌一起捂住了嘴巴。
“洋子姐姐，你也一樣。”
他沒有在意，而是轉移了目標。
“我？”
洋子愣了一下。
“我聽十三幺部長說，你姐夫是市政廳的人吧？”
“那個色狼部長，怎麼什麼事都往外面說？”
洋子抱怨道。
“如果有一天，她有什麼事需要你姐夫幫忙，你姐夫又不同意，你猜她會怎麼做呢？”
劉正說道。
“我猜他會直接和我姐姐離婚。”
洋子表情複雜地說道。
“嗯？哦。”
他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洋子是在說她的姐夫。
嗯，也算是大都會人的人之常情了。
“但如果她軟刀子割肉呢？一開始只是找你姐姐要錢，後來等你姐姐給不起了之後纔要你姐夫幫忙。”
劉正想了想說道。
“不會的，我姐夫的大錢都是他自己管着，只會把家用和零花給我姐姐。”
洋子搖頭道。
“但光憑你說，她會信嗎？”
“大概，不會吧。”
洋子猶豫了一下說道。
貪財、自大、多疑，是湯姥姥性格的三駕馬車。
“你想看你姐姐因爲你夫離子散嗎？”
劉正加了把火。
“他倆還沒孩子呢。”
洋子瞥了他一眼。
“嗨，理會精神就行了。總之，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上一個是睛子，下一個就可能是你們。”
“你們也不想辛辛苦苦幹了一輩子，到頭來連自己家裡人的錢也一起賠進去吧？”
比付費打工更可怕的是什麼，那當然是貸款打工了。
“我們幫你救出晴子，她就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洋子反問道。
“我不能保證。但我敢保證，如果你們不幫我救出晴子，她肯定還會做這種事。”
劉正篤定道。
智慧生物都是有路徑依賴的，成功一次，下次肯定還會繼續，直到失敗爲止。
“八條大爺，您覺得呢？”
洋子捏緊了口袋裡的牛馬肉乾，看向八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