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竹先行下馬車, 隨即素素掀開了簾子正欲下去。
卻見她似乎一愣, 動作一時停住了。
“怎麼了···”
春生見狀隨口問道。
素素回過身來看了春生一眼, 眼底有絲猶豫,嘴脣蠕動了下, 許久沒有吱聲。
半晌,這才小聲的道着:“是沈家的人···”
春生聽了微微怔住, 雙目微閃。
不過這麼幾個字, 春生便已經領會其中的意思了。
片刻後, 這才神色淡淡的道着:“沒事, 走吧, 咱們下去吧···”
素素聞言, 又深深瞧了春生一眼, 見她面色正常,遂放下心來,率先下了馬車。
又站在馬車外替裡頭的春生撩開了簾子。
彼時時間還尚早,春生特意趕早過來的。
江家初回京, 江家老爺子六十大壽, 雖說一切從簡, 不會大辦,但是江家目前頗得聖眷, 自有的是人上趕着結交。
這會兒賓客還不多, 但管家小廝早早的便迎在了門外,笑臉相迎。
春生一挑開簾子,瞧瞧見對面的馬車上亦是有人重複着她的動作。
一身錦衣華服披身, 金銀玉器傍身,氣派十足。
兩人視線撞到了一塊。
四目相對。
春生目光平靜。
對面的蘇媚初似乎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很快恢復了神色,對着春生微微頷首。
春生亦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兩人各自下馬車。
這還是自上回在靜園後,兩人頭一回會面。
春生知道,只要她與那沈毅堂還有糾纏,勢必往後這樣的會面定是少不了的。
其實,這樣的場所,憑着沈家與江家的關係,那蘇媚初會到場,春生並不會覺得意外。
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早碰見罷了。
二人神色都還算是平靜。
還是蘇媚初先與春生打的招呼,往她這邊走了兩步,淡笑着道着:“沒有想到還有人會比我先到,不過瞧見那人是你,倒是並不稀奇了···”
這春生與江家的關係,蘇媚初自然知曉。
說話間,目光往似乎往後瞧了一眼,像是在瞧那沈毅堂是否一道隨行。
要說這春生與江家關係匪淺,這蘇媚初卻也並不差多少,蘇媚初與江家大太太姜氏也就是那江俞膺的髮妻相熟,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早在三年前,姜氏隨着江家大爺入京,便與那蘇媚初一見如故。
此番乃是姜氏打頭一回親自主持打點這樣重要的壽宴,蘇媚初經驗十足,自然幫襯着出謀劃策,這日自然要早早過來聊表支持了。
春生聽了聽那蘇媚初的話,亦是淡淡的笑了笑。
其實,春生與那蘇媚初二人之間並無嫌隙。
當初春生在沈家做丫鬟時,便有傳言,說是那正房太太對春生另眼相待,當時沈家老太爺壽宴時,還親自將人調派到了身側當差,似有意提拔。
蘇媚初從未爲難過春生,她們二人之間並無過節,便是後來春生被那沈毅堂收房了,還是親自安排在了爺的正屋裡頭,都從未見那蘇媚初刁難過她。
從她的言行舉止間,依稀可見,蘇媚初應當是樂意將春生留在府裡的。
這一點,從上一回蘇媚初到訪靜院便可得知。
那一回在靜園,春生不覺得那是挑釁,相反,她覺得那蘇媚初是真心實意的。
二人私下並無仇怨,相反,因着林氏的緣故,二人似乎還算得上是較近的親戚了。
因着這一層緣故,兩人不痛不癢的寒暄了幾句。
不過,卻也並無深交。
見街頭開始有馬車行駛過來,蘇媚初便對着春生道着:“怕是有賓客到了,那咱們先進去拜訪長輩們吧——”
春生點了點頭。
管家對沈家五房太太自是認得,早早的便恭敬的迎了上來,倒是瞧着春生,似有些面生。
春生立馬遞了拜帖。
管家見了,當即恭恭敬敬的道着:“原來是春生姑娘,快請,夫人昨個親自交代了,春生姑娘乃是貴客,快快裡邊有請——”
這邊兩行人方進了府裡,便瞧見那頭幾個丫鬟簇擁着一位貴婦從裡頭過來了。
瞧見那位貴婦二十五六歲年紀,頭戴蝶戀金釵,身子略微豐盈,銀盤臉,面白脣紅,面容十分出挑,性子爽快利落。
此人便是江家大太太姜氏。
姜氏邊走着,一邊笑着迎了上來,與那蘇媚初似乎十分熟稔,只笑着道着:“你可算是來了,來,快來替我瞧瞧,看哪裡還是什麼不妥的地方——”
蘇媚初目光四下瞧了一眼,便笑着道:“瞧着有模有樣的···”
那人聽了便稍稍鬆懈一口氣。
一時,便又瞧見了身後緊隨過來的春生,見有些面生,微微有些詫異。
見十六七歲年紀,可是卻生得貌美絕色,那樣的音容相貌,便是連風姿卓越的姜氏瞧見了,都有些微微失神,只見嫋嫋婷婷,美若天仙。
又並非空有相貌,施施然的走過來,那一舉手一投足間,竟是端得一副優雅姿態。
又見穿着一身佯紅色的錦緞,襯托得整個人嬌豔奪目,令人觀之難忘。
姜氏正愣神間便見春生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嘴上笑着道着:“小女子春生,見過太太···”
頓了頓,又似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着:“合該喚一聲‘小嬸嬸’的,不過這般年輕的嬸嬸,春生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喚出口,還望太太見諒!”
姜氏雖未曾瞧見過春生,卻絕對多次聽到過她的名諱的。
姜氏聞言,隻立馬拉着春生的手,一臉歡喜的道着:“呀,原來是春生啊···”
一時,只忍不住又細細打量着春生的眉眼直贊着:“生得可真俊啊,嘖嘖嘖,怪道母親時常在咱們跟前提及你,但凡瞧見哪位俊俏的小娘子,總勉不了要道上一句‘咱們春生如何如何’今日一瞧,果然令人驚爲天人啊!”
春生這般被誇,只有些不好意思。
姜氏忙拉着春生的手道着:“來來來,快些進屋裡說話,母親自前兩日收到了你的信件,日日都在掛念着呢,方纔我出來時還在念叨來着···”
一時親熱的拉着春生,又對着蘇媚初道着:“來,媚初,你也一道···”
姜氏並不知春生與沈家的淵源,當時春生在元陵入住江家時,姜氏已隨着夫君一同前往京城了。
雖與蘇媚初相交甚好,卻不併不曾討論過這樣的事兒,是以,並不知情。
這邊春生進了屋直接去拜見江夫人,縱使時隔三年未見,然彼此皆是甚爲掛念着,書信往來亦是從未曾斷過。
一時見了面,江夫人便有些眼紅了。
夫人膝下無女,只將林氏收坐了義女,將春生當做孫女般疼愛着,又憐惜春生的身世,及在沈家的遭遇。
此番見了,只拉着春生不住眼的瞧着道着:“好好好,回來了便好,往後可不要在四處跑了···”
這邊江夫人直拉着春生不住的說着話,問這兩年所發生的事情,問林氏夫婦及晉哥兒的事情。
春生便一一道來。
春生只忙道着:“晉哥兒前兩日變天受了些涼,染了風寒,待病好後定特意領着來與您磕頭問安···”
又見這兩年遇到的好玩的、有趣的事娓娓道來。
春生言語幽默,時而又帶着些狡黠,就像是在家裡對着林氏,對着張婆子似的,帶着些親近,只逗得江夫人樂呵呵的直笑着。
這邊二人聊的不亦樂乎。
外頭賓客開始漸漸地入府了,一時賓客滿盆,好不熱鬧。
男女分開設宴,男子在前院吃酒看戲,言笑晏晏,女子這邊亦是設了戲曲及茶宴,可聽戲,吃茶,吃點心,聊笑。
姜氏一直在外頭宴客,蘇媚初隨着幫襯,見客人到了不少,姜氏見江夫人那頭還未曾有半點動靜,心知怕是聊上頭了。
這日所到之人,皆乃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官家太太小姐,便是與那皇家沾親帶故的都大有人在,可比不得以往在元陵是那般隨意,自是怠慢不得。
姜氏只得親自去請人。
不多時,便瞧見江夫人被人扶着姍姍來遲。
只見江太太身着一身翔青色的錦緞褂子,鬢上佩戴了簡單的金釵,頭上偶有幾根銀髮,雖年乃五旬有餘,然而保養得甚好,瞧着還不到五十歲了。
穿戴不算奢華,舉手投足間透着一副世家夫人般的尊貴祥和,許是見多識廣,極有涵養,只見面帶淺笑,和藹可親。
江家老爺子常年外放爲官,鮮少回京,在場好些夫人還是頭一回到江家拜宴了,自然是第一時間將目光投放到了江夫人身上了。
然而當江夫人坐在了椅子上,待方纔扶着進來的那道身影轉過身來時,瞧見了春生的面色,頓時,所有人爲之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