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怪我多事,”柳貴妃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嘆了口氣道,“聽說涵園出了事,我也打聽了一下,出了那樣的事,原也不怪夫人,誰家沒有些個扶不上牆的爛泥呢?”柳貴妃結交張蘭的用心很簡單,只要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哪怕是看起來跟在自己身邊,誰還會相信羅遠鵬不跟寧王一條心?就算是武安侯想投靠旁人,怕也沒有人敢信任他了。
“娘娘,”這是張蘭頭一次聽有人爲她說話,“你不知道,現在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了,”她已經知道了羅輕容是如何將打鐵巷羅家的人打發走了,“我又能說什麼?所幸這事兒還沒有傳出去,不然,還不要我以死謝罪麼?”
“你我雖是婦人,不能妄議朝堂上的事,但夫人也不是尋常女子,有些事我也不怕直說,這事兒若只有我們知道,不論是爲了良王還是爲了武安侯一脈,斷然不會叫人走漏風聲出去的,但~”柳貴妃輕捻手中的紈扇,水杏眼在霞光中閃着矇昧不明的光,“那天到涵園去的人太多了,恪兒也極力安撫了,怕是時間久了終是有風聲出來,這於良王來說,也是一樁短處,只怕被有心人所用啊~”
雖然張蘭已經知道了羅輕容當時的分析,依如今羅家地位,還有宮裡兩位娘娘對羅綾錦的態度,都不會從她們那邊傳出什麼不利的言論來,可是樑元忻,那就不一定了,想到那張木然的臉,張蘭心裡有些沒底,“明王殿下,好像走的早~”她現在最不知道的,就是這個中宮嫡出的明王,到底深淺如何。
看來羅家與樑元忻是沒有什麼交道了,柳貴妃心裡極爲滿意,“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吧,往近裡說,咱們都是親戚,雖然你不便見他,我讓恪兒跟他哥哥說上一聲,畢竟關係到羅家所有女兒的臉面,鬧出來了,對綾錦和輕容都沒有好處。”說到這兒,柳貴妃眉頭一動,一個念頭飛快閃過。
“臣妾謝過娘娘了,”張蘭起身一福,不論怎麼樣,柳貴妃能主動應承這件事,倒是張蘭求之不得的,“娘娘慈悲,那兩個姑娘雖然不懂事,到底也是兩條人命,臣妾心裡有氣,可也拿她們沒有辦法,只能怪自己太過疏忽,”說到這裡,張蘭鼻子一酸,就因爲這樣的事,她和羅遠鵬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
“唉,咱們誰都不爲,也要爲輕容想想,”柳貴妃示意身邊的宮女去請羅輕容過來,“你也別說,其實這段日子看着淑妃娘娘往昭純宮裡請人,我也跟着瞅了幾眼,可真沒有幾個比得上貴府二姑娘的,說句實在話,像輕容這品格的,倒更像我們這樣人家兒的姑娘多一些,”勳貴之家禮儀規矩上到底不如世家,可這羅輕容竟然完全沒有勳貴之家的驕嬌二氣,倒是身兼了勳貴與世家的長處,只是這性子,又有些冷清的過了頭,與史良箴比起來,始終不如她爲人敦厚雍容,柳貴妃是在挑兒媳,同時也是在挑未來的國母。
張蘭也是個聰明人,哪裡會聽不出柳貴妃話中的意思,淺笑道,“娘娘過獎了,輕容的好處還不止這一條呢,不怕娘娘笑話,現在武安侯府的中饋也是我家二姑娘掌着,這次招待高夫人郭夫人,也都是她一手操持的。”
“噢~”柳貴妃的目光不由定格在向她們這邊姍姍而來的女孩身上,那淡水紅色的貢緞衣料將她本便粉嫩的面頰映的越發如花瓣般嬌豔,一雙杏眼如一潭碧水清澈寧靜,廣袖束腰,柳貴妃發現羅輕容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麼瘦弱,長長的裙裾搖曳身後,紅碧璽的噤步紋絲不動,捏了團扇的素手如羊脂玉雕成一般。
想到兒子身上的太監跟她說的事,但凡是這位羅姑娘進宮,樑元恪必會想辦法見上一見,雖然見了必碰釘子,回來後生完氣,下次依然要再見,“輕容出落的真是越發好了~”沒有男人不愛鮮妍的,羅輕容的容色到底是高出史良箴許多來。
柳貴妃的目光讓羅輕容陡然一驚,她今天確實是仔細修飾了,一來妝容是女子的必修,二來今天一同進宮的高家姐妹個個容顏出挑,羅輕容便想着即使自己仔細修飾了,也不至於會奪了她們的風頭,可如今這柳貴妃~
張蘭也在觀察羅輕容,這柳貴妃顯然是看中了自己這個便宜女兒,寧王樑元恪,據張蘭的印象和她打聽到的風評,無疑是幾位皇子中綜合實力最強的一個了,當然,在奪嫡這戰中,十項全能也不一定就能走到最後,畢竟皇帝還年輕,對能力突出的皇子哪有不忌憚的道理?可是若加上自己的幫助呢?
張蘭默默的想自己的心事,康熙朝的事未必不可以拿來借鑑一下,若是樑元恪有所收斂,不再像現在一樣,結交大臣,急於樹立自己賢王的形象,而是如自己時代的“四爺”一樣,隱藏實力,埋頭苦幹,待樑元忻和樑元慎鬥得傷了龍椅上那個人的心時,他不是把握更大一些麼?可自己憑什麼要提點樑元恪和柳貴妃?他們得勢了,自己的好處又在哪裡?
“羅夫人認爲本宮說的可有道理?”柳貴妃細問了羅輕容在家裡的情況,又着實誇讚了幾句,才轉頭看向張蘭,
“啊,這個,我的女兒,娘娘怎麼誇她,都是有道理的,”張蘭呵呵一笑,掩去在貴人前走神兒的尷尬,“不是臣妾自誇,這京城裡比的上我家輕容的姑娘還真是沒幾個。”
這是在做什麼?難道又想將自己推向樑元恪?有了一世的經驗,羅輕容冷冷的看向張蘭,“母親莫要惹娘娘笑話了,莫說是京城,就算是今天隨舅母進宮的雪盈姐姐和雪姍妹妹,都比女兒強了許多。”
“到底是自家姐妹,”柳貴妃對羅輕容毫不張揚的態度很滿意,“去吧,你在宮裡比她們熟悉,帶着她們也到各處走走,不要那麼拘着,我看高家大姑娘也是個跳脫的性子,坐久也了無趣。”
“是,臣女去請嘉和公主帶大家出去走走,”羅輕容也不願意在這兒久呆,起身一禮退了出去,張蘭這幾年時不時的就到柳貴妃宮裡坐坐,這一點讓羅輕容很不安,可是貴人相召,她也實在是無力阻攔。
見羅輕容走遠,柳貴妃纔看向張蘭,一臉體貼的笑意,“我着人打聽涵園的事的時候,才知道那兩道詩是出自夫人的手,真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從那兩首詩裡,也能窺見夫人的真性情,只是咱們做女人的,要想日子過的暢意,這一顆心就要守得住了,不然,”她自失的一笑,“看我,渾說些什麼,讓你見笑了。”
此時的柳貴妃眼眶微紅,脣邊還含着一抹掩不去的苦澀,張蘭反而覺得這樣的貴妃才真實,“娘娘比我看的開也看的遠,與娘娘相比,我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如今娘娘有二位皇子一位公主在身邊,可以說是這後-宮中的第一人了~”
“第一人?你也來取笑我,”柳貴妃搖搖頭,“跟你說句實話,我纔不會像她那麼傻,”她拿纖指衝戴淑妃若有似無的一點,“見人就巴結,皇家的臉面都讓她丟盡了,”何況那高夫人,雖然一色的超品誥命穿在身上,可那土氣兒還是頂風冒出十里遠。
“何止是她,這高夫人和郭夫人一來,”張蘭酸酸的一笑,這些年她在羅輕容身也真沒少下功夫,可又如何?到底不是自己養的不貼心,“我家二姑娘也跟吃了補藥似的,人也會笑了,腳步也輕了,恨不得將她那兩個表姐捧在手心裡。”
“唉,所以說,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麼也是連不在一起的,”柳貴妃無奈的搖搖頭,“不過到底你是她的嫡母,女兒的親事可是掌在母親的手裡,只要不出格,就算是外家,怕也不好多插口的。”
“娘娘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哪裡能掌握旁人的婚事,”想到自己在羅家地位,張蘭越發齒冷,真的有人將她當作羅家的主母麼?“莫說輕容的婚事老夫人已經發了話,就算是家裡的三姑娘,也不會讓我插手的,我算什麼呢?”
見張蘭一臉落寞,柳貴妃暗暗着急,“夫人莫要妄自菲薄,這武安侯的嫡子可是夫人所出,爲了他,有些時候你也要強硬起來,畢竟,兒子的前程纔是最重要的。”
兒子的前程,張蘭目光一閃,羅遠鵬愚昧無知,一味輕信至德帝,這次高家進京,聽高夫人的意思,英國公府從山海關調回也是遲早的事,這說明什麼?皇上已經開始不信任這些世守關隘的大將了,若是這些姻親陸續失勢,太后再倒下了,怕是羅家離覆滅也不遠矣,這個時候,只有選好主子,纔是一個家族走的更遠的根本,“娘娘說的是,兒是孃的心頭肉,就像寧王殿,龍章鳳姿,在母親的心裡,怕是無人能及的,臣妾在外面也時常聽說寧王殿下的賢名。”
“誰說不是呢?爲了他,要我這個娘做什麼我都願意啊,”柳貴妃頗有含意的看了張蘭一眼,“沒想到幾年下來,我和夫人這麼投契,真是什麼都要講個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