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遠鴻戰死時,身後只餘羅綾錦一個女兒,庶出的老三羅遠鵠年紀又小,這爵位自是非羅遠鵬莫屬,可曾經欠缺的,是再也補不回來了,羅遠鵬與羅老夫人也不過是面子情,而心如死灰的羅老夫人更是沒有心情去討好一向不喜歡的庶子,這次羅遠鵬的婚事,在李嬤嬤看來,自然又是一場武安侯與嫡母的博弈,他怎麼可能甘心續娶羅老夫人看上的人?
“算了,我就要入土的人了,哪裡還看不透,這兩眼一閉,也不用再操心了,只是可憐了我兩個孫女,”
李嬤嬤將一碗養胃茶奉與羅老夫人,才笑着安慰道,“大姑娘如今貴爲郡主,又跟在太后身邊,尊貴體面就算是宮裡正經的主子都比不上,”她壓低聲音,“您不是說將來是要定給皇子的麼?”
羅綾錦雖說破例封了華陽郡主,但明白人都知道,她一個無父生母又改嫁的姑娘,沒有上面人撐着,怕是講究些的人家都不願那麼個媳婦進來,到時候這姻親是姓羅還是姓薛?這一點皇太后自然明白,已經明示暗示的告訴大夥兒,自己的外孫女將來是個做王妃的。
“我也不怨寧珍,”到底是自己的親外甥女,齊氏心裡一嘆,旁人家裡爲夫守節是正理,可到了皇家,又有幾個公主終生守寡的?“只是可憐了綾錦那丫頭,”也因着這個緣故,羅綾錦既不喜歡呆在羅家,也不願意跟着母親住在公主府,一年倒有十一個月是住在皇宮裡陪自己的外祖母齊太后。
“您想開些,這也是咱們大姑娘的體面不是?”李嬤嬤勸的不遺餘力,“將來一個親王妃是板上釘釘的,這可是難得的福氣。”
羅老夫人心裡一哂,知道李嬤嬤是在寬她的心,若是以郡主的身份再加上太后和皇上的疼愛,尋個高門顯第嫁了,婆家敬着她的身份,自然薄待不了,可真進皇家?這優勢就一點都沒有了,她是滿心不贊同的,可架不住姐姐是外祖母又是太后,北寧公主是親生母親又已經不再是羅家人,她哪裡還有做主的餘地,“也只能這麼想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這兩眼一閉,”
“老夫人快別這麼說,奴婢說句打嘴的話,這武安侯府若不是有您在,哪裡有今日的興旺?這用不了幾日,侯爺就回來了,您就等着抱孫子吧。”
“抱孫子?”羅老夫人一陣冷笑,“豔紅你還跟我說這話,這三個孩子裡,老二對我這個做孃的最沒有感情,還恨着說錢七巧是我害死的,若不是一個孝字擺在這兒,這清泰院怕我也休想住的安穩!”
“這是誰混說的?!錢姨娘成天連安都不過來請的,夫人幾時與她計較過?什麼時候短過她一針一線?”李嬤嬤眼一紅,“您還不是有二姑娘和旭哥兒麼?奴婢冷眼瞧了這一年,二姑娘可是個清明的,你瞧纔多久,這正己堂都不用老奴過去了,還有那個柳姨娘,不照樣對二姑娘服服帖帖的?”
“那個依柳是真聰明,又是茹嫺當年的貼身丫鬟,”聽到這個孫女,羅老夫人心裡一嘆,“我如今也就指着容姐兒和旭哥兒才能開懷,就不知道那個張氏是個什麼阿物兒。”
“那樣一個出身,能有什麼好家教,能讓老二明媒正娶,又怎會少了手段?”羅老夫人嘆了口氣,揉揉發緊的額頭,若是自己親生的,怕也不敢先斬後奏。若是自己親生的,自己就算是親自去趟遼東,也要將親事給攪和了,“罷了,我現在也只是看着容姐兒還小,又日日在我跟前孝順,想着我要是走了,連個給她擋風遮雨的地界兒都沒有了~”
“誰說不是呢,”李嬤嬤對那個未見過面的侯夫人也沒有什麼好印象,一個漁家女,竟然能讓自家侯爺不告而娶,不知道會狐猸成什麼樣子,“就衝着大姑娘和二姑娘,老夫人您也得打起精神來,她們可都沒有嫁呢~”
羅綾錦再是郡主,可也是姓羅的,羅家要是亂了,她不論嫁給大皇子還是二皇子,都會顏面無光,而羅輕容就更是如此了,有那樣個繼母,舅家又離的遠,將來想嫁個稱心的人家怕都難如意。
“二姑娘,羅管事來了,”內院管事娘子林媽媽進來稟道。
“請他進來,”羅輕容小小年紀就要當年理事,見外面的管事是難免的,她索性就在正己堂設了個屏風,若是外面的管事和府裡鋪面的掌櫃來了,直接坐到後面也就是了。
“羅平見過二姑娘,”羅管事隔着紫檀雕花大理石屏風給羅輕容施禮,“按姑娘的囑咐,已經將咱們府上鋪面的合約簽好了,都是簽了三年五年的契約,”羅管事將一摞契書遞給祥媽媽。
“辛苦羅叔了,”羅平的父親是老侯爺的親隨,羅平又是跟着羅遠鴻做了伴讀,雖然羅遠鴻已經不在了,但羅老夫人與高氏一直重用着他,羅平也是忠心耿耿,因此羅輕容平日出敬着他幾分,“外面可有什麼傳言?”
“回姑娘的話,大家都在感念姑娘的恩德呢~”羅平不太明白羅輕容這一舉措的意思,雖說各有些鋪面是要到期了,但侯爺即將回府,實在不差着個把月的,何況羅輕容還直接將那些沒有到期的鋪面這次也一併續簽了,這裡面着實透着奇怪,可如今是二姑娘當家,現在老夫人也發了話,羅平也沒有什麼話說,只有照辦。
“還有一件事,羅管事,”說完契約的事,羅輕容放了一分心,“那日我聽祖母講古,原來咱們府上竟然光下人就七八百人,着實嚇了我一跳,您若是得空,就將咱們府上的花名冊子送過來,尤其是那些在管事和管事娘子們還有鄉下田莊的莊頭,”羅家人口少,又加上男人常年在外,女人們對什麼置鋪面做生意興趣甚少,原有的鋪子多像現在這樣租給旁人,以前羅輕容也從來沒有對這些事上過心,但前世張氏一回府,就將人事拿出來做文章,硬是抓了不少錯處,趕了一批人出去,而那批人中,羅老夫人和高氏的人居多,這一次,羅輕容要走在前面。
“小姐你這是,”這個二姑娘怎麼一會兒一個主意,羅管事做老的人了,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他與羅輕容打交道也有一年了,羅輕容雖然年紀小,但行事極有分寸,怎麼在新夫人回府之前就亂了陣腳?“想來新夫人回來,也會想看看這些東西,”羅管事不動聲色的提醒。
“祖母收到父親的家書,說是八月節時就要回來了,”羅輕容呷了口茶,羅管事提到張氏,看來是已經收到消息了,想想也是,這武安侯府想瞞住他的事情也不多,“到時候母親也會跟着一起回來,咱們也好清清亮亮的給母親交賬不是?”
有道是頭三腳難踢,這個二姑娘不但未想着給新來的繼母下絆子,反而是提前幫她整頓家務?“二姑娘~”羅平心裡並不十分相信。
“羅叔,我心裡有數,”她想做的事,沒有人能明白爲什麼,她也不打算讓人明白。
“是,”既然主子都這麼說了,羅平身子一躬,就準備出去。
“羅叔,”羅輕容輕聲道,“你平日事多,這事兒就交給林媽媽和肖管事吧。”
肖管事名叫肖山,是羅遠鵬的奶哥哥,自從羅遠鵬襲了爵,他從來都是走路朝天的,羅遠鵬其實私下裡有自己的一些產業,就是交給肖山料理的,只是大家都裝不知道罷了,而現在羅遠鵬要回來了,做爲女兒,自然要將父親的心腹擡到明面兒上來,而林媽媽,那是個面甜心苦,最後巴結逢迎的,怎麼也入了羅輕容的眼?
羅平心裡一黯,說了聲知道,便告退而去。
“姑娘,”柳姨娘爲羅輕容換了杯新茶,“羅管事是咱們府上用了幾代的老人兒,事情交給他咱們也放心些。”
正因是他是幾代的老人,正因爲他忠心耿耿識大體,纔不能讓他去做這得罪人的活計,而肖山,還有林媽媽,羅輕容低頭看着手裡的的靈芝紋粉彩茶碗,“羅管事再能幹也是一個人,肖管事是跟着父親長大的,”
姑娘這一年主意越發正了,柳姨娘眉頭一動,不再多說,示意身邊的月兒去將外面的管事娘子們叫進來與羅輕容回事。
羅輕容問了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便留了柳姨娘在那裡聽着,自己帶了胭脂和石青石綠回自己的院子,她還有功課要做呢!
“胭脂姐姐,你今年十四了吧?”從正己堂到重華院還隔了幾重院子,羅輕容走了一身的汗,看到聽幽館內的竹林,便直接拐了進去,享受林中的森森涼意。
“是,奴婢比硃砂大一歲,今年十四了,”胭脂不知道羅輕容爲什麼忽然問這個,笑道。
十四了,羅輕容看着已經出挑的俏麗可人的胭脂,當初自己怎麼就被油脂蒙了心,聽從了張氏的話,將胭脂交與她出去配人,她備了豐厚的嫁妝將胭脂配給了聽說很“仰慕”胭脂的一個男人,可是,胭脂卻再也沒有回來。
“我瞧着胭脂姐姐好漂亮,我怎麼從來沒聽胭脂姐姐說過要回家呢?等到姐姐大了,我讓祖母做主,讓你出籍可好?”羅輕容仰着臉問道,現在她才明白,一個在自己身邊貼身服侍的大丫頭,怎麼會被外面的男人“仰慕”?可是張氏信了,她也信了。
“姑娘忘了?奴婢是八歲的時候被人牙子賣到府上的,從外院灑掃做起,前年纔到了姑娘身邊?”胭脂鼻子一酸,“奴婢若是犯了錯,姑娘只管打罵,千萬莫要敢奴婢出去,”說着便要跪下。
“快起來,這地上涼,”羅輕容一個眼神,石綠已經走過去將胭脂扶了起來,“胭脂姐姐,姑娘不過是問問你,瞧你可憐的~”
“你的事我記不太清,纔想問問,也想問問你以後的打算,”羅輕容站起身,出了聽幽館,“咱們回吧,蘭姑姑該生氣了,”她的丫頭,這一世再不會傻的任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