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20年,春二月己巳日,天現異像,無風無雨日現盈虧,三川大地盡遭黑夜吞噬,驚慌氣息籠罩人羣,兵者止戈,民者閉戶。
鄭公姬寐生引羣臣城上查看,見狀問由於祭足道:“卿觀此像,何以至如此?”
祭足引經回道:“日者,陽之精也,王道之表。王道有失,致陰有所乘,故蝕。陰者,月之華也,失暉而弊日,陽虛而不克,故現此像!”
鄭公姬寐生聽完輕點其頭,繼而問道:“卿知天象,此象主何意?”
祭足見問,先是舉目望天,繼而府首捻指爲卦,末了掐指回道:“臣觀此天象,日遭侵蝕而有餘暉,應主周王大限將至,命懸一線正處遺留之際!月遇日,失暉而暗,剋日而自損,周易有言:月徵陰,陰主女,陰虛而女虧,應主女主有恙,然能剋日者,此女定是非富即貴,莫如是王室後宮貴妃,便是公卿諸侯夫人,臣以周易爲卜,得卦象大凶,恐是周室有變!君上需及早大算,以防不測!”
鄭公心有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祭足爲其釋道:“君上身爲周室公卿,然久未侍立王側,朝臣關係已然淡薄稀疏,周王在世之時,還能念君前恩,一朝仙逝,新王即位,鄭室助周之功便成過眼雲煙,其時定分削降君上職爵,分權其它公卿王孫,此勢君上不可不查也!”
鄭公聞言,面色頓顯肅穆說道:“孤亦深爲此事自責,自孤即位至今,因邦中內憂外患,瑣事纏身以致孤未能侍立君側,以進爲臣之職。現邦中內患已除,外亂勘平,孤可盡輔佐周室,然如卿所言,值此王室新舊更替之際,孤如何能獲新王信任,委以重任,卿可有良策助孤?”
祭足當下於袖中取出竹書一卷遞於鄭公回道:“臣早已料知此事,因討滑之事,未能面奏君上,臣便作此書簡,將臣所思盡刻於上,以供君斟酌!”
鄭公姬寐生取過竹簡翻看一陣,而後合起書簡如獲至寶,申手輕拍祭足肩膀大喜道:“好個換質挾王,祭子大才,此計甚妙,明日孤便起身入周面王!”
祭子受寵若驚連應道:“吾君明斷!”
此時,日已復盈,光芒萬丈撒向九州,晴空萬里之下,一場權謀風暴應運而生,其時將洗禮神州,以致改天換地。
次日,鄭公姬寐生以探視爲由,入周面王,車架直奔洛陽而去。
周王姬宜臼重病不起,無法朝中接見鄭公,宣其臥房相商,鄭公踏入房中,濃重藥味撲鼻而來,只見周王蓬頭垢發躺於牀上。
鄭公姬寐生徑直走向牀前,欲待行君臣大禮,周王姬宜臼擡手將其打斷,即而輕搖其手,貼身侍從會意,搬來座椅子擺放塌旁。
鄭公上前就座。
周王姬宜臼氣息微弱細聲說道:“鄭公此次前來,當不僅爲探望寡人之故,敢問鄭公所爲何事而來?”
鄭公看着病牀上週王瘦弱軀體,頓身惻隱之心,語速緩和道:“此前來探望王上之際,確有一事,臣百思不得其解,還望王上爲其指點迷津!”
周王姬宜臼側目望向鄭公,強睜雙眼說道:“鄭公但說無妨!”
鄭公供手說道:“謝王上,臣無禮矣!”說罷,收回雙手,低頭思慮一陣即而說道:“自桓公依始,鄭室三代皆爲周臣,桓公護王而故,武公驅戎勤王,臣則據守洛邑東北門戶,以保王畿無虞。此乃臣之本分,臣不敢居功,臣對周室之忠心天日昭昭。然近日坊間傳言,王上欲奪臣職,臣聞之,心如秋霜降之!敢問王上,臣何罪以致王上如此待臣?”
聽罷,周王姬宜臼強行起身而不得,鄭公上前一把扶住,放其半身靠臥病榻上,隨後侍立一側。
周王姬宜臼一陣咳嗽大聲喘息,繼而說道:“坊間傳聞不可信,鄭公無需憂心。鄭室三代大恩,寡人豈能忘卻,只是近來一載有餘,鄭公忙於邦內事務,極少現身王畿。朝中無人替寡人人分憂,近來寡人身體欠佳,無法理事,幸得虢公忌父相助,朝中大局方纔得以穩定,不期流言飛至鄭公耳裡!”
聽其緩慢說完,鄭公姬寐生回道:“既如此,臣有一策,可另謠言不攻自破!”
周王姬宜臼問道:“卿速言來!”
鄭公姬寐生獻策道:“坊間傳言君臣不和,無非君臣失信所致,若以信示之天下,則謠言自破矣!古有託妻獻子以示誠,今我臣君何不效仿之?君有愛子狐,臣有長子忽,換而養之,質子而取信。”
周王姬宜臼老而病重,然心智未泯,鄭公姬寐生所說乃是首開先河,君與臣換子亙古未聞,若是答應,君臣關係不復存在,猶如二王相商,大周顏面無存。若不答應,先王前車之鑑歷歷在目,鄭公如申侯一般引戎洛,周室亡矣!
權衡箇中厲害,兩重之中取其輕,以子換國似是唯一選擇。無奈中周王姬宜臼回道:“便依鄭公之言!”
鄭公拱手應道:“吾王明斷!”
待其說完,周王姬宜臼輕搖其手,侍從服侍其休息,鄭公會意彎腰施禮而退。
次日鄭公姬寐生領王子狐而回,祭足攜公子忽往洛。
回鄭路上,鄭公姬寐生對王子狐說道:“孤觀天象,周王將不久於人世,其時汝願爲王乎?”
王子狐天生膽小,一路低頭不發一言,見鄭公有問,顫抖道:“此事當由父王定奪,吾不敢僭越!”
鄭公見此子懦弱,不願與其多說,當下發話道:“此事就此說定,汝身爲太子,即位爲王,理所當然,其時孤亦會助汝一臂之力,登上天子王座!”
王子狐見鄭公說得如此決絕威嚴盡顯,一時盡無言以對,一路之上再不言語,更不敢與鄭公四目相望。
周鄭換質不覺轉眼一月有餘,王子狐自入鄭便閉門不出,因懼怕鄭公姬寐生威嚴,寢食難安身形日見消瘦。
反觀公子忽則不然,打出替父任職旗號,入周後便與王室重臣周公黑肩同朝輔政,不覺中習得一身施政本事。
然換子而養一月有餘,至三月庚戊,周王姬宜臼因病重而逝,爲王五十載,後人諡其平王。
天不可無日,國不可無君,儲君嗣位立成周室王畿頭等大事,周平王姬宜臼生有三子,長子姬泄體弱多病英年早逝,幼子姬武年少性急難當大任,唯餘王子狐歲過中年性平溫順,身居太子之位,如若爲王,亂世之中於周最爲有利。
然此刻王子狐正爲質於鄭,周室公卿大臣一時難以拿定主意。
訃告送抵鄭室,王子狐終日悲慟大哭,竟而大病不起。
另外一邊,鄭室後花園中,鄭公姬寐生手持訃告問計於祭足道:“平王駕崩,眼下孤當何爲?”
祭足回道:“前者質子取信之計成,換質挾王已然成其大半,眼下,君上只需順水推舟,奉送王子狐赴周爲王。此後,君上便可挾天子以令諸侯!”
鄭公姬寐生聞言,手握祭足雙手說道:“祭子大功,孤銘記於心!”
次日,鄭公姬寐生便擺架奉送王子狐返周。
返周路上,道路崎嶇顛簸不斷,王子狐病情加重,以至於臥榻不起口吐鮮血,不及入周,便一命嗚呼!
本是護王回朝,無奈遭此變故,鄭公只得下令改鑾駕爲靈車,親架靈車護送回朝。
周公黑肩引周室公卿大臣出城相迎,公子忽亦在迎柩隊武之中。
進得城中,鄭公將靈車交付與周公黑肩,囑咐其依禮而辦。
此事到此便告一段落,公子忽接到鄭公入府暫住,入得廳中,鄭公怒將手中馬鞭擲於案上。
公子忽喚過隨從,在其耳邊叮囑幾句,讓其退下,而後徑直走向鄭公,於前腰腰一禮,緊接道:“父君何以發此雷霆大火,可是爲王子狐一事?”
鄭公姬寐生轉身面向公子忽,攤開雙手道:“孤原想扶王子狐嗣君即位,以期鄭周永結盟好,不曾想,此子如此命短,於半路而亡。孤前者所爲盡棄於此,如何不怒!”說罷,拂袖轉身,一掌拍於案面。
此時奉茶侍走進廳門,從見狀不敢上前,公子忽接過茶水,上前彎腰奉上,口中說道:“父君息怒,當心傷身!”
鄭公接過茶水放於案面,面色肅穆,座於案邊,依舊怒火未消,低頭苦思。
公子忽繼續說道:“若是如此,臣有一策,不知可行否?”
聞其所言,鄭公挺身而起問道:“有何良策,快快說來!”
公子忽回道:“近日來,吾在朝中,亦差人打聽朝中動向,其時王子狐質鄭未還,恐迎狐返周父君不允,周公黑肩便邀羣臣商議對策,言說王子孤生有一子,衆臣皆稱王孫林,年及弱冠,羣臣商定,如王子孤未能成行,便奉王孫林嗣位爲王。後周公黑肩請兒臣修書一封,勸說父君釋還王子狐,不曾想,兒臣書信還未送出,父君護靈車架便抵洛邑城外。一月之內連失天子、太子,周室王畿已然亂成一鍋粥,無人主持大局!”
聽其說完,鄭公姬寐生問道:“汝想讓孤推王孫林繼承王位?”
見問,公子忽回道:“正是此意!父君若是此時挺身而出,公推王孫林爲王,一者正和朝中公卿大臣心意,羣臣必定心中認定父君大公無私,父君於朝中地位將無人可與之比擬。二者王孫林爲王后,亦會感激父君,鄭周交好將成定局!”
鄭公聽完言道:“汝言甚是,不愧爲吾兒也!”
說罷,提起馬鞭奪門而去,出得門庭召集護靈鄭兵直奔王孫林府邸而去。
周平王靈堂之上,羣臣哭聲一片,周公黑肩望跪拜靈哭喊道:“老臣無能,眼下亂世當道,人心不付,禮崩樂壞,王子狐亦隨王上而去,以至周室後繼續人,再現大周盛世曙光難見,此皆老臣之過矣!”
未待說完,耳聞得堂外一聲怒喝:“誰言周室後繼無人!”
衆臣擡頭望去,鄭公姬寐生自門庭外踏入堂中,直行至平王靈前,身後一列甲士擁簇王孫林跟隨鄭公身後魚貫而入,將靈堂內衆人團團圍住。
衆臣見紛紛起身四下張望竊竊私語,鄭公姬寐生按劍言道:“常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平王仙去,太子姬狐亦撒手人寰。然其子王孫林年及弱冠堪當大任,鄭人願隨左右。”說罷,當先跪拜,口中高喊:“吾王萬歲!”
靈堂之上一時間便變得鴉雀無聲,羣臣猶如如大夢初醒驚慌中顯得手足無措。
鄭公回眸望去,面帶殺氣肅穆異常,衆臣方這纔回過神來,紛紛跪拜齊聲喊道:“吾王萬歲!”
王孫林何曾見過此等場景,被鄭公闖入府邸不原由將其押赴到此,早已嚇得腿腳發軟,脣齒打顫哼哼唧唧半晌,未能說全一句“衆卿平身”。
鄭公不耐起身走道王孫林身旁說道:“王上連失雙親,身心睏乏,以至於此,各位大臣請起!有勞周公主持喪點,依禮而辦,待大喪過後,再行登基大典!”說罷,攙扶王孫林走出靈堂,將其護送回府。
待之鄭公身影消失於衆人眼中,靈堂之上恢復一片譁然,有大罵者,亦有首肯者,唯獨周公黑肩未發一言。
時至入秋,平王大喪已接接近尾聲,眼看平王遺體將要下葬,周公黑肩翻看禮薄,除魯人外,各諸侯賻祭均已送至。
周公黑肩請見鄭公姬寐生,對其說知此事,鄭公姬寐生說道:“近來魯公連失國母夫人子氏及生母君氏,此刻應亦是大喪期間,因邦中事務牽掛,忘卻賻祭一事亦未可知,周公可遣使前去討要,如若不然,孤可帥軍爲其討之!”
周公黑肩正等此言,後依其言而行,遣武氏子埝前去求賻,鄭公出兵隨行,所幸一路順暢,魯人賻祭如期要來,平王遺體得以安葬。
秋末,王孫林登基爲王,此時鄭公亦帥部回鄭。
周王姬林密詔周公黑肩及虢公忌父商議,周王書房中,二臣施禮畢,周王姬林說道:“鄭公任卿士以來,久未在朝,其人亦是剛愎自用,獨霸朝綱,敢在王畿之內脅迫寡人者,只此一人也,寡人着實不敢用之,欲分權虢公,與周公同朝輔佐寡人,二卿意下如何?”
周公黑肩回道:“王上初即天子位,眼下不宜獲罪重臣,當今亂世,洛邑東大門還需鄭人守之,吾王當審時度勢三思而行!”
待其說完,虢公忌父亦奏道:“周公所言極是,鄭公久未在周,朝政臣可待其處理,與王分憂,然切不可奪其官爵,當下正是用人之際,強鄰護周好過強鄰惡周!”
周王姬林思慮一陣說道:“二卿皆如是說道,那便依二卿所言!”
二臣領命而退。
然隔牆有耳,書房密語傳至鄭公姬寐生耳中,與朝商議,問計於羣臣道:“周王欲分權虢公,得周公黑肩及虢公忌父權說做罷。此事孤當如何處置?”
祭足出而奏道:“君上可略施小計,刺探周王心中是都真想與鄭爲敵。眼下正值秋收時節,溫地麥子及成周穀子均已成熟待割,君上可出兵一支,以爲歲凶乏食由,徵收二地谷麥。其時周王以此惡鄭,君可將兵伐之,如若不然,周王閉眼不見君上只需入周拜謝認錯,此事便可由此化解!”
鄭公然其言,出兵盡收二地谷麥。
周王姬林聞訊大怒,頓要起兵伐鄭,周、虢二公上前攔住。
虢公忌父出言諫道:“吾王此舉萬萬不可,鄭強周弱,起兵伐之猶如以卵擊石。”
周王姬林依舊憤憤不平心有不甘說道:“寡人身爲天子,可令天下諸侯,集天下兵馬隨寡人出征伐鄭,量他鄭人再強,在天下諸侯百萬大軍之前,能有何做爲?”
周公黑肩回道:“王上此想,未免太過幼稚!當下之世,諸侯並立,以強並弱殺伐徵戮不斷,周室禮制早已不復存在。九州諸侯過百,各自爲政,一呼百應之勢,恐文武盛世之時方能成行!”
周王姬林仍是怒氣難消,然周、虢二公所言亦非妄言,當下只得下令各處城邑增派兵巡視,以防敵兵再次侵襲。
後鄭公姬寐生入周面王,擔下罪責,並奉還所取谷麥,經周、虢二公從中撮合,鄭周保得面上盟好,然二君心中已生芥蒂,暗自較勁。
經此半年,鄭公姬寐生,先是與周交質,再就擁林爲王,其後又入周取食,於天下諸侯面前出盡風頭。
齊公姜祿甫亦有入主中原之想,當下諸侯之中,唯有鄭公姬寐生得天時地利獨掌周室大權,如若齊鄭相交,天下側目,其時齊人亦能與周室取得一習之地,以齊人實力獨霸中原將指日可待。
爲此,齊公姜祿甫發書鄭公姬寐生,約其石門會約,以溫盧地盟好。
鄭公應邀前往,公子忽隨行,借道宋、魯,東入齊地石門,路經宋地,聞知宋公宋和病勢加重,遊離於生死一線,何不趁此機會,入宋從衆多公子中推選一位於鄭有益者即位宋君,遂變道前往宋都商丘。
到得宋公府邸,由內侍通報,鄭公姬寐生風侯在府外。
等待之時,鄭公望向商丘街道,人馬川流不息,兩邊店鋪林立,其繁華程度絲毫不亞於鄭都新鄭。
正看得入神,府內傳出腳不聲,剛一轉身,一白衣後生迎面撞來,幸得鄭公反應及時站穩腳跟,二人免於倒地。
一旁公子忽連忙上前扶住二人,白衣後生擡頭一看,只見所撞之人頭頂公卿貴冠,知其撞倒貴人,連忙施禮致歉道:“某乃公子馮,事急所致衝撞貴人,甚爲失禮,請勿見怪!”
鄭公姬寐生回道:“事出有因,何來怪罪一說?可否告知何事另公子如此慌忙?”
公子馮見問,方纔回過神來,施以一禮回道:“父君病發,吾待趕去傳喚醫官,改日宴請貴人,以償今日失禮衝撞貴人!”說罷,朝外跑去。
鄭姬寐生心知面見宋公已然無望,轉身欲待離去,此時宋府內侍出來通報,聽其說道:“宋公身體不適,不便見客,望來使見諒!”
鄭公聽聞亦不答話,帥衆朝向宋府大門施以一禮,即而翻身上馬應石門之約而去。
是夜,宋公宋和病情再度加重咳血不止,恐難度過今夜。
宋公先召公子馮牀前訓話,公子馮跪於牀邊,低頭抽泣不止,宋公宋和說道:“爲父,孤未盡撫養之責,爲君,孤亦未能委身以國!臨了還將驅爾離國,爾心是否記恨爲父!”
公子馮哭道:“兒臣從未有此想法,前者兒臣都可理解,但請父君不要將兒臣遣送出國!”
宋公撫其頭說道:“吾兒若是記恨,亦是人之常情,孤只得如此或能保全吾兒性命,爲父恐時日無多,待孤死後,汝當着速離宋往鄭,晚則有性命之憂!”說罷,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公子馮,推其肩道:“去罷!”
公子馮含淚而退,待其退去,侍者宣召大司馬孔父嘉覲見。孔父嘉入而拜見,宋公輕搖其手,孔父會意侍立一側。
宋公子和說道:“憶當初,宣公舍與夷,而立孤爲君,至今將近十載,孤未敢一刻忘懷,時至今日,孤亦當還君與夷,汝爲司馬,宋室三軍盡握於手,汝當潛心輔佐,爲其穩固君位,若得如此孤即是死亦可瞑目矣!”
孔父聞言,彎腰拜道:“宣公立公爲君,乃是君上賢才厚德。然公子馮,德操才華皆優於與夷,羣臣心中認定未來之君非公子馮莫屬,皆願事之,臣請君上改立公子馮爲君!”
宋公子和聽其如是說,一時急燥咳嗽不止血溢嘴角,侍者持巾爲其擦淨。
理順氣息之後,宋公開口說道:“不可,正因先君宣公以孤有賢德,故使孤即位爲君承領宋境,若棄德不讓,將有負先君之望,是廢先君之舉也。如此賢德何來?孤即位之初,孤當汝父正考父面,於宣公靈前起誓,將以德領宋。今使子爲君,倘若得正考父靈佑,孤得全身而歿,九泉之下得見先君,問及與夷,孤將何以做答?孤只得讓位與夷,方纔無廢先君之功,光昭先君之令德。”
宋公一番話語,字字見城,孔父嘉執拗不過,只得領命而退。
而後宋公又依次詔見與夷及一班重臣,是夜,宋公病危,於家人陪陪伴下仙逝,是日八月庚辰。
其後大司馬孔父嘉領羣臣擁立與夷爲君,同年十二月癸未,宋公與夷依周禮安葬先君子和,後人諡爲宋穆公。
大喪之後,公子馮攜弟左師勃離送往鄭而去。
再說鄭公姬寐生自別宋入齊,及後一月,帥部抵達衛都朝歌,鄭衛素有嫌隙,爲護鄭公周全,公子忽帥部一路戒備快馬加鞭而過,由是如此,行蹤任被衛公子州籲掌握。
每憶起黃河遭伏慘敗,公子州籲便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活吞鄭公,今或如此良機,可劫殺鄭公,爲泄心頭之恨,速遣衛兵前往追擊。
因鄭公早有準備,衛兵未能追上。
公子州籲正於府內惱怒不已,忽聞奏報,大夫石臘之子石厚求見。
州籲與石厚素來交好,此刻心中鬱悶,正好與其飲酒幾杯,一吐心中悶氣。
便吩咐侍從安置酒菜請進石厚。兩人相見禮畢,各依主賓落座。
公子州籲端起酒水先飲一盞,即而說道:“吾欲劫殺鄭賊寐生,以保黃河失利之恥,奈何被其走脫,此刻心中屈悶,汝來得正好,與吾飲得幾杯!”說罷,擲盞於案。
石厚爲其添杯,口中說道:“此事吾已盡知矣,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公子州籲聽後不解問道:“此話何講!”
石厚獻計道:“臣差人打聽得知,姬寐生此次借道於衛,乃是應齊公之邀赴石門之約,而入石門必經濟水行舟而往,回程亦是如此。若此吾等便有機可乘,公子只需花費少量金銀,買斷死士數人,扮作船伕於濟水兩岸度客,只待姬寐生上得船來,便與水中將船鑿沉,濟水深不可測且水流湍急,任他姬寐生有三頭六臂亦難逃此劫!更有一秒處,便是濟水流經齊境,事後,鄭人若要追究起來,亦與吾等無關。”
公子州籲聽罷,撫掌大喜道:“石子大謀,此計甚妙!”說罷,舉杯相邀。
二人飲至月上中天方散。
次日,二人分頭準備,欲刺鄭公姬寐生於濟水!
又過得一月,鄭公一行抵達齊邦石門,齊公姜祿甫出城相迎,二公攜手而入,齊登祭堂壇,祭祀天地,執牛耳而飲誓酒,繼而宣讀盟約,約爲盟友,鞏固盧地結盟成果。
是夜,齊公姜祿甫大牌宴席,慶賀齊鄭結盟。宴上,二公對坐,舉杯交盞相談甚歡,幾樽過後,齊公一眼瞥見鄭公身後所立公子忽,見其相貌堂堂器宇不凡,便問道:“公之身後所立者何人也?”
鄭公回過頭去忘了一眼公子忽,回道:“孤之犬子公子忽是也!隨孤入齊見見世面!”
齊公捻鬚笑道:“此子眉宇軒昂,生得一表人才,日後必成大器!”
鄭公拱手謝過:“犬子不值一提,借齊公吉言,望其日後略有小成!”
齊公回施一禮,頓了一道,接着說道:“孤有一女,年入及笄,不敢說貌若天仙,然尋覓齊境上下,難有與之媲美者,且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看見此子,孤甚喜愛,欲將吾之愛女嫁與公子忽,與公結爲姻親之盟,不知意下如何?”
鄭公大喜道:“如此甚好!”說罷,舉杯與齊公對飲。
酒未入口,公子忽上前一步,拱手彎腰施以一禮,說道:“多謝齊公擡愛,然非吾不願,只因眼下吾乃一弱邦公子,勿敢高攀齊公愛女!再者男兒當志在四方,如今寸功未有,安敢娶妻?還望齊公見諒!”
二公手持銅樽,聞得公子忽一習言語,茫然間不知所錯。
鄭公姬寐生擲杯於案怒罵道:“庶子安敢造次!”
鄭公口中罵道,心中卻是因此一習話語,對其另眼相看,既而拱手謂齊公道:“犬子野性難馴,讓齊公見笑,實乃吾之罪過!此子頑劣,無福消受齊公大恩,天下之大,優於犬子者比比皆是,還請齊公另尋佳婿!”
齊公雖是心中不快,然大喜之日亦不想弄得尷尬收場,當下陪笑道:“公子壯志雄心,實屬難得,孤以薄酒一樽,預祝公子他日大成!”
鄭公舉樽回道:“齊公大量,孤替犬子就此謝過!”言訖,二人一飲而盡。
隨後齊公姜祿甫叫上歌姬舞者助興,宴席開至入夜深方散!
鄭公一行,於石門小住,齊公姜祿甫帶其領略齊境風采!
因邦中脫身太久,鄭公憂心邦中事務,住得三日,鄭公姬寐生辭別齊公姜祿甫,踏上歸程。
一路無話,直行道濟水岸邊,與來時,大不相同,來時,船隻往來河中熙熙攘攘,此時尋遍岸邊,僅有一船在此度客。
公子忽上前問船,約好酬金,走回來扶請鄭公姬寐生登船。
因度船太小無法一次全運鄭公全隊人員過河,公子忽陪同鄭公先行登船而過,護衛隊於河岸等候二次載運。
舟船行至河中,船伕棄槳持刀,鑿穿船底。
公子忽見有人行刺,忙將鄭公護在身後。
此時刺客見公子忽手無寸鐵,持刀殺將過來。
公子忽配劍遺落岸邊,危機時刻,公子忽搶過鄭公配劍,躍上前去與刺客廝殺。
公子忽自幼習武,精通劍技騎射,然搏命廝殺不同於校場練武,搏鬥過程中,公子忽幾次遇險,差點喪命。
好在公子忽武藝精湛,終將刺客斬殺於劍下,除臂上負有輕傷,其餘皆安然無恙。
此時船中已進水過半,鄭公親自搖槳,將船劃回岸邊,然渡船離岸過遠,如此下去不等靠岸,渡船便會水滿而沉,二人無疑將會葬身河底。
公子忽環顧四周,欲尋些雜物填補漏洞,然刺客早把船中清理一空,渡船之上僅有鄭公姬寐生及公子忽人兩個,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生死之際,公子忽顧不上處理臂上傷口,撲倒船上,以一己之軀堵住漏洞,減緩河水漏入船中,臂上鮮血沁紅船中河水,二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將渡船劃回岸邊!
上得岸來,眼見渡船水滿而沉,公子忽心中後怕不已,謂鄭公道:“吾與刺客交手,觀其刀法招式只攻不守,刀刀欲至人死地,不似綠林中人,更像是受人之僱,專行刺殺之事,人稱死士者。誰人慾至我等死地?”
鄭公背手走向河邊,望向對岸說道:“過河即是衛境,鄭衛素來不和,此舉定是衛人無疑!”
公子忽上前立於鄭公說道:“濟水乃回程必經之路,況過河即是衛境,父君萬金之軀,萬不可再遭險難!兒臣即刻返回石門,躬請齊公出兵相助,護送父君返鄭!”說罷,轉身欲走。
鄭公轉身申手拉住公子忽,領其邊走邊說道:“無妨,此事無虛勞煩他人,孤等棄水路轉道旱路,經魯、宋返鄭即可!”
見其如是說,公子忽亦不再堅持返齊借兵,經魯、宋而回,雖路途繞遠,但護得鄭公周全,再遠亦是值得。商議已定,各自翻身上馬,轉道魯境,拍馬揚塵而去!
幾人歡喜幾人憂,公子州籲得知濟水刺鄭已是惱怒不已,不期次日朝會,廟堂之上更遭大夫石臘彈劾,聞其言道:“臣得知公子州籲不顧邦交禮儀,無視衛室安危,私自僱傭死士刺殺鄭公姬寐生,此等害羣之馬,君上當嚴厲懲處,以儆效尤!”
此事唯有石厚與己知曉,石臘何從得知?
未待其弄清緣由,石臘繼續奏道:“更有吾子石厚,不思忠君輔國,整日遊手好閒,偏好結交權貴,臣曾多次勸說無果,刺鄭一事,正是此子獻策,若不是此子酒後吐出實言,臣亦不得而知,今孽子鑄下大錯,是殺是剮,悉憑君上決斷!然子不教父之過,臣請納還官職,允臣告老還鄉!”說罷,脫去官帽拜伏在地!
及至此時,公子州籲方纔明瞭,乃是石厚酒厚誤事,泄露刺鄭一事,然事以至此,多說無益,只得跪伏於地,央請君上從輕責罰。
衛公衛完觀見朝堂之勢,一時難以決斷。
一方爲倚仗權臣,日遇事多有仰仗,一方爲同根血脈,血濃於水安忍殺害。
一旁石厚察言觀色,見有機可乘,出而奏道:“刺鄭之事,確爲微臣獻策,吾父於臣口中獲知片言隻語,以至君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臣與公子密行此事,實爲衛室安危故!”
聽其說完,不等衛公開口,石臘轉過頭去大聲罵道:“庶子,錯則錯矣,安敢狡辯!”
衛公安撫道:“大夫稍安勿躁,且聽此子如何說法?”
,石厚見允,款款道來:“鄭衛數年來征戰不斷,據實而講,未得一次完勝鄭人,眼見鄭人逐步強勝,爲扼制其鋒芒,臣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如若鄭君突然身亡,鄭人必將大亂,短期內將難與衛室抗衡!然臣與公子州籲亦知此事不甚光彩有違禮制,爲避免鄭人事後尋仇,因此臣二人商議,將行刺之地選在濟水,此地乃屬齊境,假若刺殺得逞,鄭人亦只會怪罪於齊人頭上,與吾衛人無關!”
待其說完,石臘冷笑道:“如此說來,爾不但無罪,反而有功!”
石厚亦不示弱,反詰道:“是罪是功,君上自有判斷!”
父子二人各不相讓於廟堂之上爭執起來。衛公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當下按捺住兩人,宣道:“二位勿要再爭,好在鄭公安然脫難,功過相抵,此事就此翻過,既往不咎!”
公子州籲聞言,連連扣首謝恩,石厚亦不再言語,彎腰一禮而退,唯有石臘堅持辭官不受。
衛公衛完無奈,只得允其告老還鄉。
自此父子二人結下怨憤,此堂朝會不歡而散!
公子州籲有幸逃過一劫,是夜,擺下酒宴,邀石厚共飲,以謝石厚朝堂之上排除萬難爲其辯駁。
酒過三巡,石厚始終愁眉不展,公子州籲見狀問道:“石子何事不快,以至如此悶悶不樂?該不是飯菜不合口味,吾叫下人換過便是!”
石厚亦不答話,端起案上酒樽,再飲得一杯,末了擡頭緊盯州籲面龐,反問一句:“公子可願爲君?”
聽聞此言,公子州籲驚慌失措落箸於地,趕忙說道:“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言,石子切莫開此玩笑!”說罷,彎腰拾起落地竹筷擲於案面。
不等公子州籲回過神來,石厚探身上前,於公子州籲耳邊低聲再問一道:“吾有一策,可助公子爲君,公子可願爲君?”
公子州籲亦飲得一樽,說道:“眼下逍遙自在,爲何偏要爲君?”
石厚回身座位,回道:“公子以忘今日朝會之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勢?當今衛公性寬而無謀,唯依吾父定謀而動,今日朝會之上,吾父子反目成仇,父子之情蕩然無存,爲刺鄭一事,吾與公子已成其眼中釘,終會被其拔掉,其時便是吾等死期!”
公子州籲低頭思慮一陣,繼而回道:“石子可有十成把握?若無不可行此冒險之舉,事敗吾等死無葬身之地也!”
石厚見其已然動心,便將心中謀劃一一道來:“公子無憂,吾已謀謀劃周全,依計行事保準萬無一失!”
公子州籲心動,貼身上前問道:“有何良策?速請道來!”
石厚亦俯身向前,靠近州籲低聲說道:“每逢春初,衛公定會前往城郊狩獵,公子可仿效刺鄭一事,買通死士扮做綠林賊匪,伏於半道,待其經過,出其不意,將其劫殺!繼而公子帥兵趕至擒殺‘賊匪’,扶靈而回,自立爲君,大事成矣!”
聽罷,公子州籲冷笑道:“此事若成,石子功不可沒,大夫一職位非汝莫屬!”說罷,二人對飲一樽。
因有前車之籤,恐酒後泄密,未敢多喝,商定完期間細節,二人各自散去,依計行事。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可憐衛公衛完此際毫無察覺,全然不知身處險境死期將至。
日間方饒其罪責,不期夜間此子便尋計欲置已於死地。
人間親情比紙薄,君臣倫理不復存,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