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枉死之城第三節

卻說張道士送王明元下了地府.

因前半夜喝了酒,估計王明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就靠在大殿供奉的三清神像前睡着了。

張道士睡前特地囑咐寶瓶和寶爐兩個,到雞叫第一遍的時候叫他起來。

不料寶瓶和寶爐兩個打牌到凌晨,睏意襲來,就把這事給忘了。

等張道士醒來,天光已然大亮。知道誤了事了。

纔要出門,正撞着老尼姑來找王明元。

老尼催王明元夜裡來沖天觀借梯子,等了半夜,仍不見回來。

心想:必定是李大給張道士送了禮品,王明元過去蹭吃蹭喝去了。

老尼姑不覺睡了一覺,醒來仍不見王明元。便到沖天觀來找。

老尼姑眯着眼睛,四處查看,不見王明元的影子。

見張道士要出門,忙問張道士。

“張道人,哀家掌櫃子哪去了?太陽都曬屁股了,哀家也有點餓了,叫他回家給哀家做飯。”

張道士知道,這個老尼姑比王明元更難纏,是個有名的鼻涕纏棍。

讓她知道王明元下地府了,跟他撒潑耍賴,說不定自己臉上還得破相。

張道士見老尼姑問他,心裡一怔。

臉上卻故作鎮定,拿話哄老尼姑。

“剛纔有一個賺錢的事情,打發他去辦了。最遲天黑就能回來。你先將就着湊合兩頓飯吃吧!等你掌櫃子回來,掙一大沓子鈔票,保管你吃香喝辣。”

老尼姑聽了,喜不自勝。對着張道士千恩萬謝,笑眯眯地回去了。

張道士急忙出門,到山下買了些肉食果品。一條扁擔擔了。

道士肩挑扁擔,作歌唱道:“天蒼蒼兮,何其高遠;地茫茫兮,轉得溜圓;山蔥蔥兮,枯骨爲肥;水迢迢兮,去而復還。道德修成,正果達焉,王侯將相,自不流連,生貴以靜,死貴以泰。古來今往,惟神永在。冥冥輪迴,去而又來。”

一曲未終,已到了觀裡。

張道士來到大殿,對着三清,焚了兩支檀香。

道士原是北山村的農民,後來研習道德經文,修成正果。

別看他年紀輕輕,早已修成太乙仙術。因爲厭倦世俗,隱居在東嶽山沖天觀。

論道行,只怕閻王爺爺也未必打得過他。

張道士焚香祝告,背了木劍,念動真言,直奔九幽地府。

到了枉死城東門,看見閻王爺削王明元的現場——只見血跡斑駁,碎肉累累。

閻王爺的大砍刀,名曰“萬劫不復摧魂刀”,本是楚霸王的兵刃,砍到身上,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張道士心裡也替王明元叫苦。

沒辦法,只能先找閻王王爺理論了。

道士大踏步往閻王殿走去。

凡是大羅神仙,身上都有萬丈毫光。

陽世裡看不見,但到了這九幽地府,幽冥黑暗境界,就顯得如太陽一般。

閻王爺來鬥王明元的時候,天地驟然明亮,就是這個道理。

枉死之城,一切鬼卒,看見天空放亮,都以爲救世主來了。

張道士不管這些,大步流星,輕車熟路徑直往閻羅殿走。

路上一切鬼怪,不敢仰頭正視。

到了閻羅寶殿,張道士站在門口喊叫。

“韓擒虎!小道人來拜會了。”

幾個把門的鬼卒,見張道士渾身冒光,嚇得屁滾尿流,滾進來稟報。

“閻王爺爺,好一個冒光的道士,嘴裡喊着大王爺爺名諱,要見你呢!”

閻王爺大怒,渾身披掛,騎上黑鬃黃鬣大獅子,手提烏鋼金環大砍刀,本處殿門。

“張道士,本王念你是個有修爲的道士,一向不跟你一般見識。你膽敢私闖九幽府邸,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張道士呵呵一笑。

“小道士特來給王爺道歉,哪敢放肆。至於私闖,小道士已然修成仙體,路上鬼卒不敢稟報,一是小道士魯莽,沒有提前下名帖;二是因爲地府早就腐敗透頂,紀律渙散,把小道士放進來了。三者,王爺日思夜想,勵精圖治,都不能治得住這羣惡鬼。小道士何德何能,能讓衆鬼賓服。”

閻王爺被張道士戳中短處,老臉一陣紅一陣白,礙於面子,趕緊編謊遮羞。

“是本王知道你要來,故意不讓稟報的。你說,你來有什麼事情?“

張道士對着閻王爺深深鞠了一個躬。

“李曹氏婦人,因與丈夫口角,憤而自盡,自絕性命,本來與我無關。我料定李大家聞我名聲,必來請我安置。我是個得道散仙,遇到這種事情,必不能見死不救;但我也知道幽冥法度,人死不能復生,不敢以一絲善念,壞了天理。我於是躲了出去。不料蘭光寺和尚王明元應了李家邀請,胡亂做法,引動天雷。把李曹氏魂魄炸出地府,借屍還魂,青天白日,跑到我山門搗亂。王爺掌管九幽地府,尚不能禁止,我一個修道之人,豈能袖手旁觀。於是借鞭打屍體,暗示李大,希望他們夫妻團圓,恩愛餘生。蒼天厚土,實鑑我心。不想鬼判一怒,私收魂魄。無媒強娶,霸佔民婦。小道人斗膽,差了王明元到枉死之城,一來應上天好生之德,二來全王爺名聲。不曾想王爺大發雷霆,砍了王明元,捉了李曹氏。小道人無法,只能略備禮品,來求王爺。王爺若是顧惜名聲,還我兩個鬼魂,不顧惜名聲,咱倆先鬥個你死我活,再到玉帝面前,討個你對我錯!請王爺裁斷!”

閻王爺聽了張道士一番說辭,臊得面紅耳赤。

閻王爺喝道:“巧言令色!道士不要耍嘴,先吃我一刀!”

閻王縱獅舉刀,照着張道士的頭就砍。

張道士也不怕他,拔出木劍,暗凝罡氣,使出一套慣熟的太極劍法。

閻王鋼刀重猛,勢若奔雷,刀刀看定頭頂。

張道士木劍輕靈,騰挪閃避,劍劍刺向咽喉。

兩人打了十幾個回合,閻王爺掉過獅子,心裡把張道士讚了又贊。

“好一個張道士!果然了得!”

閻王到底是個得道真仙,是非恩怨,早已知道。

急忙下了大獅子,握着張道士的手。

“大水衝了龍王廟,都是自己人。道長一番話,勝讀十年書。本王也知道事情原委,只是氣憤王明元廝打鬼判。把他砍了。咱兄弟倆好話好說。”

閻王爺說着,請張道士到大殿上坐了。

不一會兒,走出一羣穿着花花綠綠的女鬼,擺上珍饈美味。

張道士也不謙讓,吃了一個醉飽。

鬼卒過來,撤了菜碟,奉上香茗。

張道士拿起茶碗,一飲而盡,即向閻王爺道別。

“小道就此告辭了,王爺有空,也常到我觀裡來。下圍棋也好,切磋武藝也罷!總之不要心懷怨恨,就是我的福氣了。“

閻王爺笑道:“有空一定來的。”

張道士再三辭謝,留下肉食果品,帶着李大媳婦,往城外走去。

閻王爺親自送張道士出城。

到了檔案衙門口,一個書記員迎面而來。

書記官叫住張道士。

“仙長請留步!”

張道士不認識,這個鬼正是檔案衙門的吳書記員。

吳書記官向閻王爺和張道士施禮。

“學生姓吳,名承恩,字元忠。只因不知道誰寫了一本西遊記,賴在我頭上。明世宗皇帝欽定的案子,閻王爺爺也照此判了。害我墮入枉死城中數百年。今見道長降臨,特來訴說,萬望成全。”

閻王爺對吳書記員一笑。

“你的案子,我早已知詳。只不過這是陽世間的一樁疑案,至今不曾明白。也是你的緣法沒有到,到時自然還你清白。”

張道士笑道:“凡求我的,必有仙緣。你先忍耐幾天。日後必有分曉。”

出了城,來到王明元被削得所在。

閻王爺念動真言,不一會兒,王明元身體復原,從地上滾了起來。

王明元歡蹦亂跳,好一陣子,才跪下來磕頭,謝了閻王爺爺和張道士。

道士與閻王爺握手道別,帶着王明元和李大媳婦,轉眼到了沖天觀。

寶瓶、寶爐、李大三人磕頭迎接了。

張道士還了禮,把李大叫到跟前。

“這次多虧了王明元。上次你不謝他,捱了一頓鞭子,這次千萬不能馬虎了。天道人情,都是一樣的。我已答應王明元,這次回來給他兩萬塊錢。你知道我是個窮道士,這錢就拜託你出了。謝我就不用了,只要你們夫妻和睦,就算我沒有白折騰。”

李大夫妻兩個,千恩萬謝,磕頭辭別。

不久即送來送來兩萬多塊錢,並一條藍褲子給王明元。

王明元高興地屁顛屁顛,扛了梯子回到蘭光寺。

把李大送他的藍褲子穿着給老尼姑看了一遍。

老尼姑也高興得了不得。

王明元打來的時候,只有一條藍褲子和紅褲子,現在藍褲子燒沒了,正愁着沒有換洗的衣服,見李家送了一條,怎能不高興。

王明元伺候老尼姑吃了飯,刷洗了鍋碗。把梯子架到大雄寶殿匾額下面,看小燕孵出來沒有。

就這一看,又鬧出一場大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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