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窗的那個位子上,一男一女的兩名年輕人正相對而坐。
男方留着清爽的短髮,穿着嶄新的西裝,第一印象讓人覺得很有精神。而坐在他對面的那位年輕女子,當葉昭的視線落到她的身上時,不禁愣住了。
雖然她今天沒有梳招牌的馬尾,而是將長髮在腦後束成髮辮,鼻樑上少見的架着一副輕便的透明邊框眼鏡,較之平日看上去更加鬆散隨意,但是那清秀的側臉,以及認真傾聽旁人說話時不自覺上翹的嘴角,都是那麼的熟悉。
“是富士山啊。”藤彩子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
葉昭收回視線,隨着她一起看向相模灣的對面,身在此地,可以望得見未被遮擋過的富士山的山頭。
“是啊。”葉昭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又轉過頭去看咖啡館的櫥窗。
“從地圖上看的話,三浦和富士山差不多連成一條線……”藤彩子話說到一半,注意到葉昭的異樣,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隨口問了一句:“有認識的人嗎?”
“嗯……”葉昭語氣含糊的應了一聲。
藤彩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坐在靠窗位子的那兩人,忽然出聲道:“那位似乎是ZARD的阪井小姐?”
“彩子桑認得阪井小姐嗎?”對於她一眼就認出阪井泉水,葉昭稍微有些意外。畢竟阪井泉水距離上次公開露面,已經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了。
藤彩子淡淡一笑,“雖然阪井小姐許久沒有露過面了,不過,畢竟那樣出衆的美人實在是少見,自然對她要記憶深刻一些。”
“是吧。”葉昭隨聲附和道,又有些在意的看向那邊。
“既然是葉君的前輩,葉君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藤彩子問。
葉昭下意識拒絕道:“不、還是不要了吧。阪井小姐似乎正和朋友在一起,既然是難得的私人時間,我還是不要過去打擾的好。”
“也對。”藤彩子認同了這個說法。
兩個人再度邁出步子,走出了一小段路以後,葉昭終究沒能忍住,又轉過頭去看了一次咖啡店的櫥窗。關於阪井泉水爲什麼出現在這裡,和她在一起的這位男性的身份又是什麼,對於這一切他都充滿了好奇。
咖啡店裡似乎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曲折。服務生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將咖啡濺到了阪井泉水身上,正衝着她一個勁兒鞠躬道着歉,阪井泉水正對她說着些什麼,看錶情的話,多半是“沒關係,別放在心上”之類的話。
葉昭關心着店裡發生的一切,走在他身旁的藤彩子自然也覺察到了這件事。
她動了動嘴脣,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將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化成了一聲融化在空氣裡的微不可察的嘆息。
這時候,咖啡店裡的阪井泉水從座位上起身,習慣性的瞥了一眼窗外,葉昭見此,連忙背過身去。雖然就算被她認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幾乎就是下意識的,他不願在此情此景之下,與阪井泉水相認。
回到別墅,進了大門,葉昭舒了口氣,“比想象中還要遠的一段距離啊。”
藤彩子“嗯”了一聲,換下披肩,先一步邁進客廳。葉昭緊跟在她身後進去,挨着她在沙發上坐下。客廳的視野很好,從窗子向外望出去,相模灣的海平面彷彿跟胸膛持平。
“真是個好地方,”葉昭說,“可以的話,今後能再到這兒來就好了。”
“不過,很快就要從這兒離開了。”藤彩子有些疲憊的低下頭,前額輕輕抵在他肩上。
“是啊。”午後兩點鐘,他們就要從這離開,先回橫浜的公寓整理東西,之後各自返回東京。短暫的葉山之行,也就真的像是應了她在神社說的那句話,“都像是幻影似的”。
“真的謝謝你,”藤彩子小聲道,“明明一直都在任性的要求……”
“沒那回事,相反,我覺得很高興。”葉昭說,“多虧了彩子桑,才讓我見識到了這麼美麗的景色。而且,還穿了和服。”說到這,自己先笑了起來,“雖然穿上以後像是到江戶民俗村租和服來穿的外國觀光客。”
聽到他把自己說過的話原樣搬了過來,藤彩子也跟着笑,“不過,看久了的話,倒也還算過得去。”
“還真是嚴格。我還以爲,到了要分別的時候,你會稍微寬容一點,說些好話呢。”葉昭笑着說,兩手輕輕握住她的肩頭,凝視着她的臉。
但在四目相對的時候,藤彩子的雙眼裡,忽然噙滿了淚水。
“怎麼了嗎?”
“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或是說錯了什麼話,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向你道歉。”葉昭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他有些不知所措。和藤彩子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裡,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這樣流淚。
“沒有。葉君所有的地方都做得很好,能一起來到這裡,我也很開心。”
葉昭有些爲難,“既然這樣,那是爲了什麼才哭泣呢?”就算是所謂的“喜極而泣”,這樣的淚水來的也太突然了。
“就是因爲開心,所以才忍不住想要哭泣。”藤彩子的手附上他的手背,“和葉君在一起度過的這段時間真的很快樂,快樂到希望可以永遠銘記。”
“可是,這種快樂的時效實在是太短暫了。每一次都是這樣,我還沒有來得及把它收藏好,就要做好迎接下一次分別的準備。”
“唉,”葉昭嘆了口氣。雖然很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但在內心深處卻也清楚的知道,就算說再多的好話也無濟於事。
而他此時此刻能做的,也就只有把她抱在懷裡,任憑那淚水滲入和服的衣襟,靜靜等待着她心情平復的那一刻。
藤彩子的哭泣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葉昭就維持着這個抱住她的姿勢,以帶着些許茫然的眼神看着窗外閃着波光的海平面。
也是在這時,面對着她的淚水,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去思考那個已經被他們刻意忽視了很久的問題,那就是,和藤彩子之間的這段關係,今後究竟要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