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向石廠長彙報準備召開職工代表大會，通報改制方案和通過職工安置方案呢，沒有想到，石廠長主動打電話找了我。
來到石廠長辦公室，石廠長問我：“改制方案都做得差不多了吧？”
“嗯，在廠長您領導下，方案完全做好了。”
“還有什麼問題沒有？”
“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方案都是落實了您的指示和具體要求的，按您的要求我們該向國資委爭取的都爭取了，很多關鍵問題還是廠長您還親自出面協調解決的。”
“嗯，你辛苦了，這回你是做了重大貢獻的。”
“謝謝廠長鼓勵和肯定，一切工作都歸功於廠長您的正確領導，我只是具體執行您的指示和要求，跑下腿而已。”我心想，做出成績只能是領導的，和領導爭功，那不是找死嗎？
石廠長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突然又說了句：“你對法人治理結構設置這塊有什麼看法沒有？”
我沒有想到石廠長會問我這個問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好我及時明白過來了，乾脆地回答到：”沒有什麼想法，那不是我職權範圍內的事情，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對那個經理層只設個經營副總，而現在是有生產副廠長和採購銷售副廠長，這個問題，你都沒有考慮過嗎？”
“確實我是注意過這個問題，但我想這是石廠長您決定的事情，您只要決定了的事情，我從來都是隻需要搞清楚怎麼做就行，至於爲什麼要這麼做，不應該是我關心的問題，我的職責就是全力去執行您的決定，所以就沒有深入去想了。”
我如果說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明顯是說謊，如果說對這個問題有看法，那又說明我個人有想法和野心。雖然石廠長對我信任程度高，總是對我很親切隨和，但我和他說話卻始終小心翼翼，保持恭敬的態度，不敢太隨便。領導就是領導，他可以和你很隨便，但是領導再信任你，和你再隨便，你也得把他當領導，而不是當家人和朋友說話那麼隨便，如果你真和領導也隨便了，那領導也就只好請你自便了。
石廠長又笑了笑，稍微停頓了下，臉上似乎嚴肅了些，對我說：
“對這個總經理的位置，本來我是傾向於你的，你各方面的工作經驗都有，在哪個崗位上，都做出了不錯的成績，學歷也是廠裡最高的，又有年齡優勢。”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裝作吃驚的樣子看着石廠長，只聽石廠長繼續說：
“可惜你任職年限不夠啊，提副職才一年多，多兩年就好了。我也跟鄭主任彙報過這個問題，說能不能破格提拔你，鄭主任也是很認可你的能力和業績的，可他說現在對破格提拔管得越來越嚴格了，不是有很充分的理由，一般都是不能破格的，而且說讓你多鍛鍊兩年未必不是好事。唉，可惜了。”
我仍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只聽石廠長說：
“想來想去，我挨個考慮了班子其他成員的情況，比較之下，從年齡、經驗、工作能力來看，只有阮長青適合來當這個總經理，阮長青曾經是你的領導，很支持你的工作的。”
聽石廠長這樣說，我心裡一沉，但臉上仍然平靜如水，繼續靜靜地聽他說下去。
“但是我找阮長青談到這個事情的時候，沒有想到，他堅決拒絕了，而且他堅決地向我推薦了你，說你無論從能力、業績都能勝任，聽說不能破格提拔之後，主張廠裡要以廠裡的班子梯隊情況特殊爲由，更堅決地向國資委推薦你。”
說着，石廠長看向我，繼續說：“東山呀，這個問題你是怎麼看的呢。沒有關係，大膽說，在我這裡，怎麼說都沒有關係。”
我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不表態是不行了，好在我有個精明的岳父，早就跟我分析到這個局面。於是我略微整理了下情緒，輕聲但帶點感情地對石廠長說：
“”感謝廠長對我如此推心置腹。廠長您對我來說，不僅是領導，還是關心愛護我成長的長輩和老師，我的每一步成長都是在石廠長關心和愛護下一步步走過來的。想當初，真的，我都以爲我會在車間呆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了，是石廠長您把我拯救出來的。”說着，我覺得沉浸在一種情緒中，自己都有些感動了。
“作爲農村長大的孩子，今天能有現在如此高的職位，是我以前從不敢想象的，我既感恩，又知足。廠長您現在又想繼續提攜我，我心裡萬分感激，但我只能跟您實話實說，我覺得我無論從經驗和資歷都不足以勝任如此重要的職位。就是能力也還有所欠缺，需要廠長您進一步教導。我要真上去了，雖然還是在您領導下工作，我還是執行者的角色，有您在，就不會出大問題，但就怕我經驗能力不足，資歷不夠，威望不夠，怕難以服衆，工作難以開展，個人會被動，個人事小，就怕既耽誤廠裡發展，又辜負了您的關心和信任。所以，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您的好意的。請您能理解。”
我話一說完，覺得鬆了一口氣。感覺石廠長似乎也鬆了口氣。他似乎聽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完全理解了我的想法。甚至似乎有點被我的話觸動到了。
但石廠長畢竟是多年的一把手，稍一回神，他又繼續問我：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能理解你的顧慮。那總經理的職位由誰來擔任，你的看法呢，是不是還是由阮長青來擔任更好。”
“謝謝廠長的信任，本來我是沒有資格對這個問題發表意見的，不過既然廠長信任我，徵求我的意見，我個人的看法是，”
我停頓了一下，看着石廠長望着我，我心裡進一步堅定了我岳父分析的是對的，人在權力面前，都是有想法的，要想心如止水，又有誰能做到，誰都想擁有更大的權力，權力得到了又有誰會想和別人分享呢。就是我，之所以推讓，並不是基於謙虛和客氣，而是經過我岳父分析心裡知道這不是真正的機會，自身資歷不具備，石廠長也不是真心想讓我上去，只是他可能自己提出自己兼任總經理不合適，只是在投石問路而已。
想清楚了這一點，我繼續清晰地向石廠長說：
“阮廠長呢，不管從經驗能力都沒有問題，人品我也很佩服。但是他自己都堅決不願意，強人所難可能也不太好。”
“更重要的是，我們廠多年都是隻有廠長您一個正職領導，我們都習慣了執行你的決定和要求，廠裡的發展也需要統一領導，這樣效率也更高一些，所以我個人還是主張總經理也由您兼任較好，這樣效率更高一些，有利於廠裡的發展。”我繼續語氣堅定地說。
石廠長又笑了，我想他是清楚我心裡想法的，官場上本來就是大家都帶着面具，大家都在演戲，當官到一定程度都會明白這一點，但是看破不說破，關鍵的不是你在不在演戲，而是他需要你扮演這麼個角色。只聽石廠長說：
“你的看法我清楚了，可是阮長青哪裡是推薦的你呢。”
我這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果然他是傾向於自己兼任總經理的，這話他也沒有辦法跟阮長青說，是讓我去說呢。於是我說：
“阮廠長那裡好辦，我去跟他溝通就行了，都是您關心和培養成長起來的幹部，應該沒有問題的。”
“現在這個問題我還沒有跟國資委溝通過呢。”
我馬上意識到，涉及他自己的問題他不太方便說，要是讓我去說呢。領導身邊可不能少了明白人。於是我又說：
“那我代表廠裡堅決向國資委提出訴求。”又說“還有職工呢，畢竟我是工會負責人，也可以代表職工提出訴求。”
“職工就算了。”石廠長說，我這就明白他是想讓我向國資委代表班子副職向國資委提出由他兼任總經理。我當然滿口答應。
這樣我們就達成了默契和一致。能達成默契和一致的原因不是因爲我們之間良好的關係，而是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而利益是形成默契和一致的永恆基礎。這一點我明白，相信石廠長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