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廠長看了看大家,說:
“剛纔東山同志已經說了他的想法,大家可以議一議,有什麼看法都可以大膽地說出來,集思廣益嘛。”又掃視了一圈會場。
見還是沒有人說話,阮長青說話了:“東山同志的想法之前和我溝通過,雖然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但總的大方向從我個人的角度我是贊成的。”
聽了阮長青的話,我有些愣住了,“個人的想法”,“個人的角度”,專門這麼強調是什麼意思,好在他說贊成我的看法,我也就沒有再細想下去。
“當然了,這個想法還是個方向性的東西,具體實施呢還需要很多細化的方案,如果廠裡決定要往這個方向走,我是堅決支持的,但是這個事情很複雜,不是哪一個處室、車間能處理的事情,而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由廠裡主要領導親自抓,各個處室、車間全力配合才行。基於這個事情的複雜性,我建議把這項工作的困難想得充分一些,方案做得細緻一些,才能啓動,因此,大的方向是對的,而具體實施還需要時間。”阮長青說完,好像完成個任務一樣長舒了口氣。
阮長青說完後,會議室又陷入了沉默,石廠長看了看宋大剛,宋大剛是生產處處長,這個事情對他的影響最大。石廠長看向他,是很自然的事情。宋大剛說話了,他一開口,更讓我大吃一驚。
宋大剛說:“東山同志原來也在生產系統呆過,所以他對生產的事情還是很瞭解的,現在對生產方面提出了一些問題和看法,我也是理解的。”
“但是“,我正以爲宋大剛要支持我呢,沒有想到接下來宋大剛話鋒一轉。
“東山同志離開生產系統已經有些時候了,並且在銷售系統的工作也是幹得風生水起,我是很佩服的。但是,我只能實話實說,東山同志的想法是好的,就是有些脫離實際,我這話說得可能有點不好聽,但是就是這麼個理,長青處長說要多考慮一些困難,這種看法我贊成,事實上,不是多考慮一些困難的問題,而是有些問題根本就沒有辦法解決。比如,調整下來的產品的機器設備就讓它閒置浪費嗎?到底哪些是適應市場的產品誰來決定,怎麼決定?那市場要發生了變化,是不是機器設備要頻繁地調整?這樣會不會引起混亂。”宋大剛聲音越說越高,我沒有想到原來對我無微不至地宋大剛居然會對我的看法有這麼大的意見。
“從來都是廠裡生產什麼就銷售什麼,沒有聽說過顛倒過來的情況。”宋大剛話越說越重,看得出來,是對我有誤會和意見了。他不再說話,但卻好像還是有些情緒。
“東山同志擔任負責銷售的供銷處副處長以來,還是做了很大貢獻的,最近呢,可能銷售方面確實遇到了一些困難,但東山同志剛纔提出的看法,以我平時對他的瞭解來說,出發點還是從廠裡的長遠發展考慮的,而不是出於其他什麼考慮,也絕沒有把困難和問題推給其他處室的目的,也不是爲銷售工作近期不理想找理由和藉口。這也是我對東山同志一直以來的工作要求。”近期開會不怎麼開口的曾雲峰這次說話了,但一開口就讓我感覺後脊背一涼,表面是維護我,實際是刀刀見血,把我扔進漩渦的中心。
曾雲峰說完之後,沒有誰再說話了。
石廠長最後說道:“剛纔大家對東山同志提出的看法進行了充分的討論,我覺得今天會議的氛圍很好嘛,大家都暢所欲言,觀點不一樣也不要緊,有交流,有思想的碰撞才能找出問題和辦法嘛。我個人呢,贊成雲峰廠長的意見,東山同志的出發點是好的,是爲廠裡的長遠發展考慮的,雖然有些問題不一定思考得很成熟、很全面,還有一些問題需要細化思考,所以,我個人也贊成長青同志的看法,東山同志可以繼續細化思考,但具體啓動實施還需要時間。”
聽完石廠長的話,我總算結束瞭如坐針氈的局面,至少,石廠長沒有怪我的意思。我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不同意見,但經過今天這件事情之後,我才發現我自己還不夠成熟,思考問題和處理事情沒有充分考慮別人的看法和意見。
這次辦公會之後,廠裡傳言又傳開了,說我爲銷售不力找理由和藉口的有,更有甚者,說我少年得志,得意忘形,野心膨脹,一個副處長,妄圖要指揮生產的事情,還說我忘恩負義,石廠長一路提拔我,我居然想插手石廠長的根基生產系統。
聽到這種說法,驚出我一頭冷汗,但我又想起石廠長並沒有怪我,過後我才聽到有人私下跟我說,本來石廠長是對我有些意見和看法的,其實他對我的想法其實早有看法,拿到會上討論,就是要試探下大家的看法。因爲曾雲峰在會上針對我太厲害,所以,石廠長纔會維護我,才改變了對我的看法,才完全確認我只是單純的從廠裡的利益出發,而不是爲了爭權奪利。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可信。但回想起來,我因爲自己的不成熟差點造成嚴重的誤解和後果。
但同時我又感受到,一個企業要有點變革都這麼困難,一個社會的變革會有多麼的困難。最困難的不是以前在採購系統和最近的銷售戰場上和腐敗問題和利益勾結的鬥爭。最困難的往往是一批明明都同樣是很正直的人,由於認識和觀念不同,在一些事情上產生矛盾和衝突,使一些本該推行的改革,難以推進和實行。通過這次風波,我逐漸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用簡單的好壞、善惡和對錯區分的,現實生活沒有那麼簡單。對人類社會來說,最難改變的是觀念和習慣,最難統一的是思想和人心。
2003年在中國的經濟生活和國企改革中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在這年6月,國務院成立了專門主管國有企業的特設機構—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這個定位於“管人、管事、管資產”的機構,在之後十多年波瀾壯闊的國企改革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也受到了個別非議,這是題外話。
值得一提的是,這年11月,華江省也相應成立了華江省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包括東方化工廠在內的一大批企業都劃歸華江省國資委管理,在華江省國資委的人事安排方面,跟我有點關係的一是華江化工局的局長鄭仁貴調任華江國資委副主任。還有更直接關係的是,我的岳父舒仲全從華江省發改委規劃處處長調任華江省國資委改革處擔任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