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廚房,董鏘鏘一眼就看到桌上擺着的兩葷兩素,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他盯着橘紅色多汁的糖醋魚和外焦裡嫩的紅燒肘子認真瞅了半天,感慨道:“你又整了一桌啊?!”
其實不用老白回答,答案不言而喻。
老白憨厚一笑:“不知道你好不好酸甜口,做的不好多擔待。”
董鏘鏘擔憂地望着他的傷臂:“做這麼多(菜),你胳膊?”
“做菜不礙事,而且醫生昨天還交待我要適當活動來着。”老白輕輕轉了兩圈胳膊,示意自己活動自如,“你讓我過來住,我也不知該怎麼感謝,隨便做兩個菜表示一下心意。”
老白邊說邊把一個小信封輕輕推到董鏘鏘的面前,董鏘鏘看到封口處露出的一角,似乎是100馬克的圖案。
“老白你太客氣了,”董鏘鏘毫不猶豫地把信封又推了回去,義正言辭道,“昨天回來你就請了一頓,按說今天該我回請纔對。我本來想請你去外面吃的,沒想到你昨天后來去亞超是買魚去了,早知這樣我就攔着你了。”
見董鏘鏘再次拒絕,老白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昨天出來得比較倉促,身上沒帶太多(現金)。”那意思是希望董鏘鏘不要嫌少。
老白之所以給董鏘鏘錢,一是對董鏘鏘表示感激,感激他讓自己避免陷入露宿街頭的窘境。二來他也吃不準,自己這次還能不能回華菱的宿舍。不過他已打定主意,明天就出去找房,免得遭董鏘鏘嫌棄。老白的理念就是越是朋友,就越不該麻煩別人。所以董鏘鏘昨天沒收他房費後,他就主動張羅着把飯費出了。
怕老白誤會自己,董鏘鏘急忙解釋:“不是錢多少的問題,大家出門在外,誰都保不齊會有個難處,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你要老這麼客氣就太見外了。”
見董鏘鏘說得真心實意,不像是假客氣,老白更加堅定儘快出去找房的決心。他熱情地夾起一大塊魚放到董鏘鏘的碗裡:“你要是不收我的房錢,那這幾天吃飯我就都包了。”
董鏘鏘拗不過,只好依了他。見董鏘鏘同意,老白高興地來回搓手:“那咱們趕緊趁熱吃,一會兒(魚)涼了就腥氣了。”
魚皮外裹着的麪粉很薄,董鏘鏘一口就咬碎已經炸得酥脆的魚皮,魚皮外裹着的糖醋汁酸甜適中,甜而不膩,口感別提有多好了。
“老白你這手藝可以啊,”董鏘鏘由衷地誇獎道,“趕明兒教教我唄。”
董鏘鏘的稱讚讓老白很受用,臉上頓時露出得意和欣慰的笑容。他一邊拿起碗筷,一邊謙虛道:“我這也就是家常菜的水平,湊合吃,不過學就不必了。你沒聽過那句話嗎?做飯做得好,要飯要到老。”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老白明顯對自己的手藝很驕傲。
董鏘鏘正要一鼓作氣再多表揚對方几句,老白突然話鋒一轉:“這兩天我見你在看駕校的書。是在學車麼?”
“唔,是啊。”董鏘鏘撕下一塊肥瘦相間的肘子肉,絲毫不介意上面掛着沒處理乾淨的豬鬃,“不過我剛開始學。”
“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學過,”老白嘆了口氣,“但過了筆試後,路考卻沒過。後來事情多,就沒繼續考了。”
一聽老白也在德國學過車,董鏘鏘頓時來了精神。他現在對理論考試已經非常有把握了,但對路考卻沒信心,德國交規跟國內交規的差異不是一般的大,他經常不自覺就犯些小錯誤。他剛要問對方爲什麼沒過,又覺得這個問題太過唐突不禮貌,於是硬生生地又把問題嚥了回去,順手夾了個西藍花放進嘴裡。
彷彿看出他的疑惑,老白幽幽道:“那次路考正好趕上我學期考試,教練死活不讓我延期,加上我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好,結果路考時爲了躲一輛不知從哪竄出來的自行車,我的車撞到一棵樹上,考官跟我都掛了彩。”老白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當場就讓我下車走人了。”
“哎,那些騎自行車的簡直就是‘新手殺手’!”董鏘鏘感同身受地長嘆一聲,“但是路考一次沒過也很正常,畢竟你是外國人嘛。你爲什麼不繼續考呢?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一次沒過就兩次,兩次沒過就三次,直到考過爲止。”
“主要是學業重,還有就是跟打工時間老衝突,實在抽不出時間啊。再加上華菱的事,這事就擱置下來了。”老白的語氣凝重起來。
董鏘鏘不像佟樂樂那樣跟華菱和老白是同學,有些話題不宜聊得太深,這兩天他一直儘量避免與老白談論華菱,聽到老白這時突然又提起她,連忙把討論引回到學車上:“哎,不瞞你說,我現在老犯先行權的錯,尤其是到了十字路口,經常出錯。”
“國內剛來的人都容易犯這個毛病,注意仔細看道路指示牌就好。”老白淡淡道。
“那你爲什麼學車?”董鏘鏘覺得老白的魚越吃越香,站起身給自己又添了碗米飯。
“一開始我也沒想過,後來找工時一家勞動中介告訴我,大衆汽車狼堡總部經常需要男性勞動力,主要做汽車生產車間的工作,所以要求打工者必須具備駕照。他們的時薪非常高,好像是一小時45到60馬克不等。”
“這麼多?”董鏘鏘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動心了唄,趕緊去學,結果沒考下來,只能再去找其他不掙錢的工了。”
董鏘鏘暗想:這份工聽起來真不錯,雖然肯定會辛苦,但掙得確實也多。原本以爲綠堡養老院掙得就不少了,哪知跟狼堡比起來還差了一大截。轉念又一想:打工的待遇都這麼高,那就說明公司的效益好,這麼看的話,自己買它家的股票和期權還真沒買錯,就是不知道年底效益是不是還能這麼好,畢竟股票可以隨時賣出,但期權必須等到年底才能交易行權。
“那你還記得是哪家中介有這工嗎?”董鏘鏘興致勃勃地夾起一縷蒿子稈,“等學完車我也想去試試。萬一他們還招人,我也報名。”
“很多中介都掛着大衆家的工作職位,我是在市中心那家‘勞動者港灣’的中介裡看到的,你有空可以去問問。”老白突然用神秘兮兮地口吻說道,“不過你要真拿到駕照了,倒不一定非去大衆不可,其實還有更掙錢的活。”
“比大衆的工還掙錢?”董鏘鏘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嘿嘿,當然是真的,不過知道的人並不多,”老白沒喝酒卻滿面通紅,跟昨天沮喪抑鬱的時候相比好像完全變了個人。
董鏘鏘剛要細問,老白忽然在椅子上坐直身體,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問道:“你手機是不是放在房間裡了?”
董鏘鏘側耳傾聽,門外隱約傳來的果然是自己的手機鈴音,他跟老白客氣了一句,閃身回到屋中。
看到手機上熟悉的中國區號0086,董鏘鏘不禁一愣,又仔細看了看,是個不認識的北京座機號。
他的心頓時突突跳了起來,難道是她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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