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8

夜幕升起, 幽幽庭院響起一道聲音:“回來了?”

“陳濤府上的車伕送回來的。”

樓丞相撥了撥香爐裡的香:“這傻子要向我復仇,你猜他會走哪一步?”

樓彥道:“孩兒不清楚。”

“叩叩…”

樓彥往門口望去:“何事?”

門外響起一道意外的聲音:“是我,兄長。”

樓彥本能的就看向樓丞相, 見他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明白他還是不在意, 便開口道:“進來吧。”

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身青衫的樓清端着托盤走了進來。

“父親, 兄長。”樓清站在他們面前。

樓彥開口問道:“你端的是什麼?”

若非樓清心知肚明,不然還真給這兄友弟恭的假象給欺騙了!

樓清低眉順目道:“我熬了些薏米紅豆銀耳羹,特意端來給父親兄長。”

吃的?他記得樓清他娘, 就是死於□□。“這些事有下人做,何須你親自動手?”

樓清一邊笑一邊將薏米紅豆銀耳羹端到他們面前:“是孩兒不孝, 未曾做到自己的本分, 這碗糖水確實平常, 可它是父親喜愛的東西,祖母說, 孩兒要是能爲父親煮一碗,父親定能原諒孩兒一些。”他說完拘謹的看着樓丞相,當真像個做錯事不得父親原諒而小心翼翼討好的孩子。

樓丞相面色冰冷道:“你祖母教你的?”

樓清點頭。

樓丞相忽然聲色俱厲:“荒唐,你祖母年事已高,你竟拿這些小事叨擾她!”

樓清噤若寒蟬:“父親息怒, 孩兒知錯。”

“端下去, 日後別再做這些沒用的事。”

樓彥眼睜睜看着兩碗冒着香氣的糖水被樓清又端上了托盤。

樓清端着托盤的手瑟瑟發抖, 卻強制着自己語氣正常:“孩兒告退。”

他就像一個討不到好卻更被人嫌棄的可憐人, 明明沒錯卻喊不了冤。

樓清並未將那兩碗糖水端到廚房, 而是回了他的房間,他將托盤放在矮几上, 目光如炬,卻已出神。

他猶記得他母親病逝的那一日,那嵌入骨子裡的哀愁,他母親沒有什麼錯,只是嫁了個不該嫁的人,搭上了一條命罷了。

你怕什麼呢?這碗東西可沒加別的料,那都是我一分一刻熬出來的。

樓清忽的一笑,在燭火閃爍的夜裡,顯得詭異。

而另一邊,樓清剛出去,樓彥便皺眉道:“可是那東西有問題?”

樓彥不可置信,樓清並不是這麼莽撞的人。

“沒有。”

“那爹你爲何…”

樓丞相冷冷一笑,平時總帶着輕蔑的眼睛好似有了興致,發出令人害怕的光芒:“他是在提醒我,我也不安全。”

這…樓清長膽了,樓彥暗抽口氣,以往那個唯唯諾諾,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的人也學會恐嚇了。

樓彥忽然覺得好笑,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都是至親,可現在他們正在互相殘殺,他無法阻止,只能做個旁觀者。

樓彥對樓清並沒有深仇大恨,他明白的很,上一輩的事已經在兩個女人死去後結束,可樓丞相殺了王婉容,在這舉措下,這仇恨延續了。

以至於到如今這種地步,樓丞相是不會取樓清的性命,並非念及父子之情,而是樓清對他沒有影響,若非這樣,樓清也不可能活到如今,可一旦樓清的舉動過界,危及到了樓丞相,他就會反擊,而這反擊是致命的。

看來這個樓家,終歸是硝煙滾滾,安靜不得的了。

“你爲何在這?”

“啪…”

隨着這道陰冷的聲音響起,樓清沒握住從書架裡抽出的佛經,它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樓清懷裡抱了兩本,他俯身去撿地上的那本,撿起來後,他又鄭重其事的拍了拍,像是要拂掉那根本看不見的灰塵。

“祖母想看父親書房裡的佛經了,讓孩兒來取。”

樓丞相因忽然看見他而不滿的情緒因這句話有所收斂:“出去吧。”

樓清揖禮,剛走了兩步又聽見樓丞相說:“你回來後這些日子你祖母的氣色好了許多,就好好陪陪她,就別往外走了。”

這也算是那夜之後的三天裡樓清從他嘴裡聽到的最和顏悅色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話了。

“孩兒知道。”樓清慢慢退出書房,走到房外又還將房門帶上了。

樓丞相今日退朝比昨日要遲些,樓清甚會察言觀色,注意到樓丞相眉頭緊蹙,心情不佳,倒不是他又惹着他了,難道是朝堂上又出什麼事了?

樓清在門外思忖了會,朝堂上的事他鞭長莫及,也只能等張遠道來了再說了。

樓清想要獲得的消息來源此時正在陳濤府上,皇帝在朝堂上大發雷霆,就連張遠道都受了波及,更別說其他人。

兩人從宮中回來,雖不至於愁雲慘淡那樣嚴重,但也心情微妙。

張遠道一身大紅官服,坐在陳濤的房中,飲着他泡的茶,嘆息道:“這些人就不能安生過日子?非要挑事搞得人心惶惶?”

他說的這些人正是讓皇帝大發雷霆的罪魁禍首,散播謠言,且越傳越離譜,先前說先皇還有個私生子,之所以流落在外,是先皇想要保護他,知道皇宮快要禍起蕭牆云云…

二十年前的確發生過宮變,南王篡位奪權,是當時年方十二的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帶領還是兵部尚書的樓丞相和張將軍鎮壓的,一旦篡位奪權,血流成河就避免不了,那場宮變中,死的文臣武官,御醫太監不計其數。

張遠道猜測是南王的舊勢力,可樓丞相說當時南王的勢力都已經清除乾淨,按道理不會是他,因此這場爭執又陷入膠着。

張遠道雖是武人之子,可他自幼學的便是之乎者也,不是舞刀弄槍,對這些爭權奪利之事並不感興趣,平生也最是厭惡,若非爲了那個人,他做他的將軍之子,逍遙自在一生。

陳濤冷不丁道:“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謠言傳的慎重其事,你可想過,這事是真的?”

張遠道握住杯子的手猛地一緊,聲音也拔高了些:“尚學!”

陳濤被他這幾近呵斥的聲音嚇得一震。

張遠道知自己反應太過激烈,深吸口氣放下茶杯道:“知是大逆不道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免得惹火上身。”

“抱歉。”

“是我激動了。”張遠道笑了笑:“左右想不出個所以然,不如我們去趟丞相府,找阿昕聊聊。”

陳濤贊同:“如此也好。”指不定樓清有什麼意見。

“稍等,你好歹將官服換了,你想老師正兒八經的給你揖禮喊一聲張大人嗎?”

“倒給忘了,我們身形差不多,你借我一套衣裳,省得我還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