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尚去到陳府時, 陳濤還未從戶部回來。
管家認得他,親切的將人領進了門,好生伺候着。
邱尚客氣一番, 等管家離去, 他自己坐在那剝着花生吃着瓜子, 。
陳濤從戶部回來時, 已經將近中午, 他一進門,管家就說邱尚已經在屋裡等了一個時辰。
陳濤揉了揉睏倦的眉心,揮退管家, 自己去找邱尚。
那人果真像管家說的一樣,悠然閒適的很, 即便是等了一個時辰, 也沒露出不耐, 先前陳濤還疑惑着,邱尚此人輕浮, 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今時怎麼乖乖的坐了一個時辰,原來是有吃有喝,服侍周到啊。
陳濤站在檐廊下,目光越過門落在邱尚面前那一堆花生殼瓜子殼上, 說道:“看來你也不在乎多等會, 我先把官府換了。”
“...”都這樣自說自話了他還能說什麼?
邱尚低頭看了眼身前空空如也的碟子和一堆瓜果殼, 覺得喉嚨發乾, 又倒了杯茶水飲下, 這時茶水也沒了,吃食也空了, 他才覺得肚子脹的難受。
他連忙換了個坐姿,將身子仰着,挺着肚子,跟十月懷胎似的,輕輕順撫着。
“...”陳濤在門口看了眼,轉頭衝一旁的小廝說道:“你去給邱公子泡杯山楂水。”
小廝是陳濤從東南縣帶來的,從小就跟着他,知道他和邱尚的關係,也在入京路上和邱尚磨出了一些交情,聽見這話,也有些擔心吃撐了的邱尚。
邱尚聽見他吩咐的話,連忙開口喊道:“小嶠,你等等,先將這些東西收了,我看着眼疼。”
小嶠:“...”
陳濤:“現在知道疼了?”
邱尚唉喲道:“誰知道要等你這麼久。”
陳濤走了進來,在他對面坐下,想要倒茶喝,提起茶壺卻發現連茶水也沒了,他看了眼邱尚,大概有那麼些幸災樂禍和無可奈何的意味。
邱尚揉着肚子,揉了半響,肚子有了反應,他衝陳濤笑了笑,道:“我等了你一個時辰,想來你也是不介意等我一會。”
陳濤哭笑不得:“趕緊去。”
邱尚趕緊一溜煙的往茅廁跑去。
他哼哼唧唧半天一泄如洪後,終於神清氣爽。
他其實是有些自虐,季長風只讓他來找陳濤,也沒說事情一定要今日完成,是他私心作祟,想要等那個人回來,可他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這畢竟是陳濤的府邸,他斷不能去做侵犯別人隱私的事,只好用吃食轉移心思。
邱尚仰頭,任着午時陽光灑在臉上,他閉上眼,揚脣笑了笑。
也許這心思該停止了,等不來的東西,再等也是浪費時光,季長風說得對,他沒必要在陳濤身上吊死。
罷了,等此間事了,回東南縣做個好夫子,若是能再遇上,就換個人吧。
等邱尚回到屋內,桌子已收拾乾淨,一杯冒着熱氣的山楂水取代了他的茶杯,在原來的位置好好放着。
陳濤捧着一本書,正神情安然的看着。
從邱尚的角度望過去,這個人低眉斂目,即使沒有光,邱尚也覺得這個人是耀眼,從第一眼...依舊如初。
陳濤的相貌固然不比季長風和樑思凡出衆,卻也眉眼英挺,才思雋秀。
說句真的,要放棄這人很困難,雖然他的脾性有些保守死板。
邱尚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暗歎自己想太多,陳濤再固執死板,也是對樓清,關他何事?
邱尚收斂心思,自若的走了過去,臉上有着釋放過後的舒爽。
不知道的若是看見了,指不定產生什麼誤會。
陳濤眼角餘光注意到他坐下,頭也不擡道:“你來找我何事?”
邱尚抿了口酸甜可口的山楂水,聽見這話,嘖嘖道:“陳大人真是薄情啊,同窗見面,也得有事才行?”
陳濤擡起頭,懶懶的看了他一眼:“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可別以爲我不知你。”
你很清楚啊...邱尚內心苦笑。
“是老師讓我來找你的,他聽聞福建受洪,故而想幫上一二。”
提到樓清,陳濤收起隨意正色起來:“老師如何知曉?”
邱尚在此等了一個時辰,那就是樓清早已知曉,可樓清是如何知道的?他纔剛從戶部出來,甚至還沒想過要去找樓清告知此事。
邱尚道:“樑大人告知的,老師本打算去樑大人府上拜訪,樑大人急於辦正事,就推了拜訪帖,估計是怕老師誤會,故將此事說出。”
樑思凡與樓清本就認識,加之這幾日樑思凡有空就往別院跑,這一來二去,固然會嫺熟,陳濤倒也不奇怪樑思凡會將此事說出,一來這事本也不是什麼機密之事,二來樑思凡也器重樓清。
“老師要如何相幫?若是有治水之方,應去找樑大人。”他就一個戶部侍郎,管的也不是特別多,大事還做不了主。
邱尚慢飲慢聊間,已將一杯山楂水盡數飲下:“你可知江南季家?”
“略有耳聞。”江南季家大名鼎鼎,以財力著名,又行走江湖,不管是白道□□,都得賣它薄面。
邱尚道:“我們現在寄住的,就是江南季家的別院,而季時雨便是如今的家主。”
“季長風與季時雨是何關係?”陳濤腦子轉的極快,他已經將邱尚的話下之意領悟到了。
邱尚笑了笑,問道:“你要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陳濤看着他,想從他清秀的臉上窺探出一絲隱藏,可也不知是邱尚長胖了的原因還是他當真坦蕩,陳濤什麼也沒看出來。
季長風和季時雨一定是有關係的,這點陳濤肯定,隱隱間,他像是觸碰到了:“季長風是季家子孫?”
邱尚點點頭,眼神不吝讚美:“長風哥答應老師,捐贈十萬兩。”
陳濤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他之所以晚回,便是和同僚商量這救災款如何籌備。
福建多地受災,情況嚴重,而國庫必須有所保留,樑思凡先帶走的五十萬兩白銀根本不夠,因此戶部尚書司徒毅急的團團轉,這些年來朝廷有所動盪,經樑思凡審查,辦了不少貪官,內憂外患不止,邊疆打仗要軍餉,這都從國庫支出。
司徒毅起先是想上奏皇帝,讓官員捐贈,可現在朝堂上大多數官員都是跟他一樣的清官,一年也就領個俸祿。
朝中老臣不少,可個個來頭也大,就說樓丞相,二十年前他助皇帝平叛南王,自此穩坐丞相之位二十多年,聖寵不衰。
再說張老將軍,他雖臥病在牀,可兩位兒子都在朝中當官,大兒子承襲了他的將軍之位,小兒子成了刑部尚書。
司徒毅雖也是六部尚書之一,可也不敢貿貿然的讓這幾位拿錢出來。
樓清這十萬兩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不瞞你說,現在戶部正愁這救災款,老師這十萬兩,解決了不少問題。”
邱尚聽懂了他的意思,問道:“怎麼,此事有難處?”
陳濤點點頭,將手中捧着的書放到了桌子上,邱尚瞥了眼,見是關於治水的書籍。
“倒也不是很難辦,只是怎麼將奏摺送到皇上面前是個問題。”
邱尚不解:“何意?奏摺有何問題?”
陳濤道:“捐贈銀兩固然是好事,可難免影響家底,朝中官員又不是像季家這樣的富紳,捐十萬兩不痛不癢,你也知曉,朝廷不準官員經商,因此朝廷官員再富有也有個限,靠的都是聖寵的積累。”
這些積累就是賞賜,向張家樓家這些世族之家,從幾代前就受皇家的恩寵,長年累月,固然有所資本。
聽完之後,邱尚笑了下,道:“在其位謀其事,你當縣令的時候有板有眼,怎做了侍郎就摸不清東南西北了?官員捐贈有限,可京中富紳不少吧,雖不能指望他們捐個十萬兩,但你將時雨哥這事拋出去,弄個好開頭,自然會有人爭相效仿。”
陳濤頓覺茅塞頓開,他看着邱尚的眼神越來越亮:“你說得對,這些富紳不在乎這些銀兩,可能爲自己博個好名聲,自然樂意爲之,官員捐贈多少暫且不論,但若是兩者都參與在內,這筆數目固然不小。”
邱尚點點頭,他就是這樣想的。
陳濤坐不住了,他想將這個好消息立即彙報給司徒毅:“我出去一趟,你若是不介意,就留下來用膳。”
邱尚聳聳肩,無謂道:“剛吃撐了,現在沒食慾。”
陳濤站直身子,正要走時,他又想到了什麼,回頭對邱尚道:“其實胖子也有腦子好的。”
“...”邱尚起身的動作頓了頓,半響他才清楚陳濤這話時什麼意思。
等他明白之後,陳濤早已不在屋內,他擡手撫摸臉頰,觸碰到一片柔軟。
不怪他啊...幾位哥哥都嫌他瘦,以往在東南縣時,邱尚不在長風山寨,季長風強迫不到他,後來到了京城,整日關在樑思凡的府上,樑思凡就逼他吃這吃那,一通好補,後來他實在受不了,跑去別院,可樓清和季長風都認爲他胖好看,故而也沒‘溫柔以待’,怎麼好怎麼來,他來京城不到三月,就已經有從瘦胖子變大胖子的趨向了。
邱尚嘆口氣,其實季長風和樓清都是給雲蛋蛋影響了,這是把他當‘兒子’對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