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蛋蛋正生着悶氣,他被罵了,被一直叫爹爹的樓清罵了,樓清明明是那樣溫潤的一個人,可罵他的時候,面無表情,跟換了個人一樣。
“蛋蛋,我可以進來嗎?”正想着樓清,樓清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雲蛋蛋聽見了,第一反應是想去開門,可想起自己被他罵了,雲蛋蛋就不想見他。
樓清見雲蛋蛋久久不做聲,真怕是自己說話太重讓他難以接受,怕他傷心太過,於是喊門的聲音又大了些:“蛋蛋,你開開門,好嗎?”
爹曾說,爹爹會跟他一樣,愛他,護他,陪伴他,教導他,自己也跟爹承諾過,會像對爹一樣對爹爹,爹也有罵自己,可從來不敢將爹拒之門外,想到這,雲蛋蛋下了牀,小跑着去開門。
“蛋蛋。”樓清從來沒像此刻這樣覺得一扇門被打開是這樣的美妙。
雲蛋蛋撅着嘴,不情願的喊了句:“爹爹。”
兩人相處十來日,雲蛋蛋更是跟他同牀而眠,即便是不承認他這兒子的身份,樓清還是喜歡他的,想到這,樓清彎下身子,將雲蛋蛋抱了起來:“我能進去嗎?”
“爹爹請進。”
樓清歡喜一笑,那眉眼更加好看,雲蛋蛋見他笑的如此好看,心裡的悶氣去了一半。
樓清抱着雲蛋蛋在牀上坐下,空出一隻手掏出那包花生糖:“蛋蛋喜歡吃花生糖?”
雲蛋蛋對那包裝太熟悉了,熟悉到一看到它僅剩的悶氣都沒了:“喜歡。”
樓清見他兩眼發亮的直盯着花生糖包,明知他的慾望樓清卻不急着給他。
雲蛋蛋不解,他不敢去猜,樓清是否在罵了他之後故意拿一包糖誘惑他。
“蛋蛋,糖會蛀牙,不能多吃。”兩人視線相對許久,樓清纔將那包糖給雲蛋蛋。
雲蛋蛋迫不及待的接過,然後麻利的解開繩子,拆開黃紙,拿了一塊,咬了一口吃着,頓時露出滿足的像要飛起的表情。
雲蛋蛋一笑就會露出兩個小酒窩,他的臉胖乎乎的,露出酒窩時就特別可愛,樓清不止一次的想,雲蛋蛋不像季長風,就這長相而言,是不像的。
季長風的輪廓被大鬍子掩蓋,即便是能看見深邃的眼,高挺的鼻,略薄的脣,也不能看出他的整張面容。
這十來日,樓清曾注意過,也想探的一二,可季長風的鬍子就像會跑一樣,每次探究都讓樓清覺得下邊的那張面容很神秘。
樓清是喜歡雲蛋蛋的,軟的跟個糯米糰子一樣,人也懂事,因此樓清撫摸着雲蛋蛋後腦勺的動作其實是很具備父愛的,只是他不察覺而已。
雲蛋蛋被樓清揉的舒服,打賞似的抓起一塊花生糖,要給樓清:“爹爹你吃。”
樓清搖頭:“謝謝蛋蛋。”
雲蛋蛋見他說謝卻不吃,疑惑的問道:“爹爹不喜歡吃嗎?”
“我不好甜食。”
雲蛋蛋頗爲失望,但是很快就被花生糖給再次滿足了。
樓清想着自己找他是有事,因此在雲蛋蛋吃的正歡時,將話說了出來:“蛋蛋先前可是在生我的氣?”
雲蛋蛋手一頓,嘴沒合,脣畔的糖碎掉了下來:“爹爹?”
樓清撫摸着他的後腦勺道:“我要聽真話。”
雲蛋蛋收起花生糖,低着頭,不敢看他:“嗯。”
樓清又道:“蛋蛋生氣可是因爲我責罰你?”
雲蛋蛋點頭。
樓清再問:“那蛋蛋可知我爲何責罰你?”
雲蛋蛋先是搖頭然後再猛的點頭。
樓清怕他傷着自己,忙托住他的腦袋:“那我來說一說,看看蛋蛋是否想的跟我一樣,我責罰蛋蛋是因爲蛋蛋貪玩,耽誤學業,而蛋蛋想玩,卻沒先把學業完成,因此被我責罰,那蛋蛋,你覺得你是先把學業完成再玩還是先玩再做學業好?”
雲蛋蛋盡他最大的努力來消化樓清說得話,他思考了許久,才得出一個答案:“先把學業完成。”
樓清滿意點頭:“蛋蛋你要記着,今日事今日畢。”
雲蛋蛋點頭。
樓清又換了副神情,愧疚顯而易見:“但是我也要跟蛋蛋道歉,是我沒指導好蛋蛋,可蛋蛋也要記着,學堂上我是夫子,你是學生,我會把學業放在前面,蛋蛋記着了嗎?”
樓清會分清楚這個,全因季長風的指點,剛剛他情急之下說出那句話,季長風罵他糊塗,樓清便知自己錯了,是自己沒搞清楚身份,才鬧了這出。
雲蛋蛋再拿起一小塊糖,遞到樓清嘴邊:“爹爹吃糖。”
樓清張嘴吃下,花生的香,糖的甜,合在一起,十分香甜。
季長風在門外,挺拔的身姿,迷人的笑容。
樓清,我果然沒看錯你。
長風山寨籠罩在一片茫茫夜色中,偶有幾點燈籠光在夜裡搖晃。
季長風推開窗,月光流瀉,月華如水。
“樓先生,你可想過回清行書院?”
跪坐在軟墊上的樓清聽見這話,執杯的手指兀的收緊,連心都提了起來。
季長風觀他神色,見他露出疑惑,解說道:“成親前的三日我們不能見面,先生若是想,可以回清行書院。”
原來是這事,樓清嘲諷一笑,他因何會生出慶幸?以爲季長風說這話是要放他離開。
“先生?”季長風見他久不回答,喊了一聲。
樓清放下茶杯,面容平靜,讓季長風一時半會都察覺不出他是怒是悲:“我答應與你成親已是過錯,季寨主又何必再讓我難堪?”
季長風聽見這話,眯起了眼,樓清此人的性子他早已摸清楚,但是沒具體相處,季長風也不敢斷定,等到相處了,季長風才知他這人認死理。
“先生不必妄自菲薄,我從未想過要先生難堪。”
樓清側眸看他,如若不是,又爲何這樣問?樓清不明白,等到明白時,心境卻變了。
“明日我們便不能見面,先生若是有事,可讓孫姨轉達。”
對啊,今日已是初二,這麼快就初二了。
樓清拇指摩挲着虎口,心不在焉。
寨主要成親了,長風山寨上上下下開始忙碌起來,但是在這忙裡最閒的,非樓清莫屬,他依舊領着八個娃,在學堂上,教千字文,佈置學業,跟八個娃玩遊戲。
夜晚便是帶着雲蛋蛋,教他背三字經,每每半個時辰,之後便讓雲蛋蛋入睡。
樓清拍着雲蛋蛋的背,表面看似平靜,內心卻早已起伏。
白日尚可以教學轉移注意力,可一到夜晚,夜深人靜時,那被藏着的心事就如潮水般洶涌而出,多日相處,樓清早已知曉季長風是說得出做得到之人,他決定的事不可撼動,也因此樓清每每都覺得無望,他人在賊窩,這裡的人是很和氣,跟他預想中的山賊也不一樣,可對於季長風要娶他一事無人阻攔,哪怕是一人都好,說一聲,男子與男子成親,違背倫常,樓清都不會覺得自己是那樣無助。
東南縣民僅僅是聽邱尚說一聲他斷袖,就對他大打出手,拳腳相加,明明山下是那樣厭惡,可爲什麼山上卻如此平常?
樓清想過許多回逃走,可他人力有限,哪能逃得過季長風的禁錮,若說等人來救,等誰?陳濤嗎?他曾當着自己的面否認,怕是巴不得跟自己撇清關係,哪還會花心思來賊窩救自己?所以只能留下,期盼季長風言而有信,三個月後和離,具體新婚之夜如何,樓清只能再另想辦法了,洞房,是萬萬不可。
“一切準備妥當。”只有一盞燭火燃燒的議事廳裡,季長風坐在椅子上,聽着隱在黑暗後的人說道。
季長風被大鬍子遮掩的面容平靜,一雙深邃的眼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下彷彿發着光,猶如天上明星:“沃仕斐怎麼說?”
對方道:“一定如期參加。”
季長風點點頭,右手拇指與食指互相摩挲着:“可有二弟的消息?”
對方道:“長存如今在湖南,不過他信上有說,過兩三個月會回東南縣一趟。”
季長風道:“湖南畢竟不是東南縣,鞭長莫及,還請兄弟們留意留意。”
對方應道:“我明白,不過長存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季長風的視線轉了過去,看着那不顯老態的臉問道:“是何東西?”
昏暗中一雙手舉到了季長風的面前,季長風垂眸,看見一塊圓形,中間雕刻着一條龍的紅玉玉佩。
“長存信上說,不能參加你的婚禮很是遺憾,這是他給未來嫂子的禮物。”那人聲音裡含着笑。
季長風修長的手指勾起玉佩的紅繩,將玉佩提了起來:“給樓先生的?”
“嗯。”
季長風將玉佩收好:“二弟倒是大方。”
那人笑道:“畢竟是自己的親嫂嫂嘛。”
季長風頗爲無奈:“昶叔。”
“哈哈哈。”常昶大笑:“長存心意,你可千萬不要辜負。”
季長風輕嘆,只能轉移話題:“陳濤還要多久到東南縣?”
常昶收起了笑,不顯老態的臉露出了正經:“最遲半月。”
所以說,他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是嗎?
季長風想着樓清,半個月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