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1

半個時辰後,沃仕斐終於回來,一回來便直衝議事廳。

季長風見他身上氣息未斂,便知他是一路用輕功飛回,等沃仕斐一坐下,便給他斟茶。

沃仕斐端起飲下,只是豪邁之後,臉色有片刻凝頓:“你...泡的茶?”

季長風愣了愣,點頭。

沃仕斐一臉痛惜:“我求你,別浪費我的茶葉。”

方琴笑了出來:“哈哈哈哈。”

季長風臉色不佳,畢竟被人這樣嫌棄:“情況如何?”

沃仕斐放下茶杯道:“縣官黃次超後日娶妾。”

季長風疑惑:“娶妾?黃次超少說也有五十了吧。”

沃仕斐點頭。

方琴道:“這妾多大年紀?”

沃仕斐道:“怕是要樓先生剛救下的那兩人才得知了。”

沃仕斐如此一說,季長風與方琴當即明白。

方琴也端茶飲:“又有好戲看了。”

季長風與沃仕斐同笑。

還沒笑多久,門外便響起一道隱忍聲音:“季長風。”

季長風一驚,連忙起身:“在。”

樓清睜大眼盯着他:“你...”

季長風與他視線相對,纔看清他黑白分明的眼裡有血絲:“樓先生...”

“你若是不喜歡,今後我不喊你夫人便是。”這話不合時宜的在樓清耳邊響起,他自覺失禮,卻毅然的轉身離開。

季長風懵懂,可第一反應卻是拔腿就追。

沃仕斐也是不解:“怎麼了?”

方琴聳聳肩:“我也不知。”不過她細細一想,又想到了些:“這回長風夠嗆。”

“...”

季長風從未想過樓清的那兩條腿能走的這麼快,跟生風了似的,而且樓清去的方向還是寨門口,季長風不覺發生了何事,可看樓清那毅然的背影,卻是一陣一陣發憷。

季長風一邊追一邊喊:“樓先生。”

可他每喊一聲,樓清卻走得越快,季長風一着急,輕功一出,轉眼便到了樓清的身後,大手一伸,將樓清的手腕握住,同時留住了樓清離去的腳步。

腳步雖停下,手上卻用力掙扎,季長風不明所以,卻是擔心放開:“樓先生?”

下一瞬,一個巴掌就落到了季長風的左臉上,季長風始料未及,不曾提防,被樓清打了個實在。

他這一打,季長風愣了,他也驚了。

季長風怔怔的看着他,樓清再斯文,終究是個男子,這一掌又用了力氣,季長風頓覺臉上一陣火辣:“你打我。”

季長風的語氣陰森,他從小到大,便是他父親都不曾打過他耳光,今日卻被樓清扇了一個,即便是季長風重視他,可在這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季長風唯一的感覺就是羞恥。

打他的那一下用了多少力樓清自己清楚,季長風的臉上有多疼他也清楚,因爲他的右手此時也火辣的疼。

樓清仰着一張精緻的臉,一字一字道:“你活該。”

季長風的音調提了提:“我活該?”

樓清的眼睛溢出晶瑩,他恍若不覺:“你將我帶來這,就是爲了丟下我,然後看我茫然四顧,轉着好玩是嗎?”

季長風的氣都已經到了喉嚨口,下一瞬就噴出,可樓清的眼淚一出來,季長風的氣就莫名的被壓了下去,想着樓清的指控,季長風終於想通是怎麼回事:“你找我?”

樓清仍舊倔強的看着他,可一眨眼,儲蓄已久的淚水沿着眼角落下。

那是雙極好看的眼,平時帶着慵懶,此刻卻落下淚水。

想通之後,季長風有些不知所措:“抱歉,是我不對,我以爲你擔心那母子,無空顧及我。”

樓清冷冷道:“我爲何要顧及你?你本就是一時興起,將我帶來這,讓我人生地不熟,扔我一個人。”

沃仕斐的院子大的過分,要說迷路很正常,想到這,季長風愧疚更甚:“對不起。”

他的道歉很真誠,真誠到像發誓那樣,樓清定定的看了他一會,猛的擡手,用袖子抹臉,往日的穩重今時蕩然無存。

“我要回去。”擦乾眼淚後,樓清冷靜道。

季長風小心翼翼的:“你在生我的氣?”

樓清應道:“我爲何要生你的氣,你若是不想走,我一人也行。”

季長風一直看着樓清,看到音調消失,看到沉默蔓延,看到他慢慢直起了身子:“樓清,你讓我不可辜負你,可你連應我一聲夫人都不敢。”

相識幾個月,季長風還是第一次這樣正兒八經的喊他名字,那兩個字從他嘴裡出來時,音調不同,音色也不同,那低沉的聲音好聽,卻那樣冰冷,像是沒有感情一樣,冷的樓清全身發涼。

“我...”

“不是你高攀我,是我高攀你了,樓先生。”季長風退後一步。

喜歡是到無以復加,可季長風有尊嚴,若是一直捂不熱,他沒必要白費力氣。

季長風的退後讓樓清害怕,他從未想過一直笑嘻嘻的季長風會這樣,那語氣像對陌生人。

“時間尚早,若是快馬加鞭,應該能趕回長風山寨。”

季長風轉身,樓清連忙拉住他:“季長風我...”

“我找個穩當點的送你回去。”季長風不費力氣就掙開了,走了一步,季長風輕聲道:“那封和離書你不該燒了。”那樣他就有理由,說這個人不能侵犯。

樓清全身一震,冰涼從腳底蔓延到頭頂,等回過神來,季長風已不再眼前。

季長風...樓清張着嘴,無聲的喊。

沃仕斐見季長風隻身一人回來,有些狐疑:“樓先生呢?”

季長風黑着臉,冷冷道:“找昀木送他回長風山寨,讓昀木轉告昶叔,若是他要離開,便讓他走。”

沃仕斐挑着眉道:“吵架了?”

季長風悶不做聲。

沃仕斐再問:“真決定了?”

季長風抿着脣。

沃仕斐不死心:“走了可就沒了。”

季長風氣急敗壞:“讓你去便去,哪那麼多話。”

“...”沃仕斐表示他很無辜,可看季長風那落寞而走的背影,沃仕斐又十分無奈。

昀木走到樓清的面前,對他揖禮道:“樓先生,季寨主讓我送你回去。”

昀木果然很“穩當”,身材高大魁梧,看着就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樓清無意識的問:“季長風呢?”

昀木道:“屬下不知。”

不知?“他可曾有說過什麼?”說一句,半句都好,他就...

“有。”他看見了樓清眼裡亮起的光,想着自己該不該把實話說出,但是他很老實,所以將那句話斟酌了再斟酌:“季寨主讓屬下轉告昶叔,若是樓先生要離開,不得阻攔,另外再送百兩銀子給先生備用。”

樓清的心彷彿遭到重創,疼痛奪去呼吸:“他真這樣說?”

昀木觀他臉色一下蒼白,有些遲疑的點頭:“原話。”是原話,只是是沃仕斐的話。

樓清眨眼,淚水溼了眼睫:“他在哪?我要見他。”

昀木見他哭了,又慌又急,話都說不出一個。

樓清打他那一巴掌,的確夠痛,季長風看着銅鏡裡的那張面容,即便是有大鬍子的遮掩,那指引在上面,紅紅的痕跡。

真是見鬼了,季長風吸口氣,將銅鏡放回原處。

不隨着樓清回去,季長風有自己的考量,若是隨着回去,他一定捨不得樓清走,既是捨不得,何不一開始就斷了。

季長風還是覺得樓清那時鬼迷了心竅,以至於他也喪失了理智。

對於樓清,季長風是認真了的,也曾認爲,只要樓清在身邊,他們兩個總能磨出一個機會來,但是顯然,他太信得過自己了,自己也沒想象中那樣偉大,真能什麼都不去計較。

因爲付出了,是想得到回報的。

房間不是很暗,可季長風卻覺得他的心口暗了一角,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即便是小云去世。

“樓清,我敗給你了。”空靜許久的房間,忽的傳來一聲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