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誠緩步靠近相框,難以置信地打量起照片。
這張照片是在學校門口拍的,背後的門牆上寫着「成蘭女子中學」幾個大字,看起來是畢業紀念照。
照片中央的主人公是一個初中年紀的少女,五官面貌與現在的鴉川學姐很相像。
然而照片裡的女孩染着一頭金髮,着裝也是不良少女標配的深色水手服超長裙,肩上扛着一把竹劍,眼神兇狠且不耐煩地看着鏡頭。
如果這張照片不是什麼「不良少女主題照」,那麼鴉川學姐在中學時期是不良學生?
但是現在的鴉川學姐不僅是品學兼優,個人能力極強的優秀學生,還在學校精英組織「新聞部」裡任職部長,絕對與「不良少女」四個字沾不上邊。
初中和高中的變化這麼大,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九州誠感到困惑不解,只能拿出手機把這張照片拍下來。
他又在其他抽屜裡翻找了幾下,終於在牀頭櫃的抽屜裡找到了一張值得留意的照片。
這是一羣西裝男人在辦公室裡的合照。這些男人全部相貌兇狠,有人對着鏡頭邪笑,也有人毫不避諱地露出了手臂和頸部的大面積紋身。而他們背後的牆上則掛着一副「仁德義信」的毛筆大字,看着像是某個雅庫扎組織的集體合照。
在合照靠中央的位置,赫然站一個梳着背頭,吊睛上三白眼的惡棍男人。此人與鴉川學姐的父親長相如出一轍,絕對就是本人。
“鴉川學姐的父親...以前果然是做這個的?”九州誠也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將所有東西復原。
......
與此同時,樓下的聊天氣氛逐漸陷入了尷尬。
和鴉川夫婦聊了一會兒後,江鳥老師再也想不出什麼新的話題了。
“那位孩子十多分鐘還沒回來,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鴉川舞子察覺到九州誠至今未歸,便擔心地問道。
“啊...那個...”江鳥老師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傻笑。
九州誠,你在搞什麼鬼啊!不是你要來家訪嗎?到底跑哪裡去了!...她在心裡憤怒地吶喊。
“失禮了,我去看看那個孩子吧。”鴉川舞子起身離席,準備去廁所檢查情況:“希望他沒遇到什麼麻煩。”
聞言,江鳥老師連忙阻止:“不…不用了,我去看看他吧!”
“沒事的。老師您是客人,怎麼能麻煩你呢?”鴉川弘之的眼瞳盯着江鳥老師看。
雖然鴉川先生的語氣柔和,但他兇狠的眼神依舊嚇得江鳥老師後脊透涼,兩腿發軟得站不起來,只得僵在原地點頭:“好,好的!”
......
鴉川舞子來到廁所時,正好看見九州誠站在門口整理衣領。
“你沒事吧?”鴉川夫人詢問道。
“抱歉,可能是中午的便當吃壞肚子了。”九州誠不好意思地傻笑。
來到鴉川家之前,九州誠就對江鳥老師這麼吩咐:“我會中途離席去上廁所。如果他們夫婦覺得我離席太久,要來廁所找我,你就給我發個「1」的短信。如果是其他意外情況,你就給我發個「2」。”
九州誠當然沒告訴老師這麼做的理由,只讓她聽從命令就行了。
所以鴉川夫人起身離席的時候,江鳥老師就偷偷用手機發了個短信給九州誠。而九州誠也以最快的速度下樓,這才正巧與鴉川夫人在廁所前相遇。
雖然沒能進入鴉川學姐的房間,
但九州誠倒是在她父母的房間裡找到了意外的驚喜。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以這些線索爲起點,嘗試繼續深挖下去了。
回到席位後,衆人繼續有模有樣地聊了起來。
“說起來,鴉川同學的未來志向是當記者嗎?”江鳥老師繼續找話題問道:
“她應該是你們的獨生女吧?我還以爲她會繼承這家居酒屋呢~”
“哪有哪有~開居酒屋只是我們移居東京後的半吊子愛好,不奢望女兒繼承。”鴉川夫人訕訕笑着:
“兩年前剛開居酒屋的時候,老公連玉子燒都煎不好呢~”
“誒...兩位爲了經營居酒屋,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吧?”這時,九州誠好奇地插入話題:
“鴉川先生的右手小拇指是在練習切菜時不小心切掉的嗎?所以才安裝了假手指吧?”
聞言,茶桌上的氣氛忽然僵硬了片刻。
鴉川先生露出慌張的眼神,趕緊檢查了一下右手,點頭承認:“是的,切菜不小心的。”
鴉川夫人也趕緊用浮誇的語氣打圓場:“對的對的!當時血流了一廚房,可把我嚇壞了,緊張得連急救號碼都摁錯了呢!”
江鳥老師則用埋冤的眼神盯着九州誠,似乎是想說:「聊這種話題真是太不禮貌了!」
九州誠卻無視老師的眼神,繼續問道:“說起來,鴉川先生真是潮流,手腕上的紋身非常帥~”
聞言,鴉川夫婦的眼神同時變得嚴肅起來。
鴉川先生下意識地拉緊袖口,又侷促地看了看手腕。鴉川舞子則用責怪的眼神瞥了丈夫一眼,隨後謹慎地觀察起了江鳥老師的反應。
“騙你們的,你手腕上的紋身沒有露出來~”目睹夫婦兩人的過激反應,九州誠忍不住一笑。
“江鳥老師,這個孩子...到底是什麼意思?”鴉川弘之不善地盯着江鳥老師,壓着聲冷靜地問道。
“咿?我...我...”再次被恐怖的吊睛上三白眼狠狠瞪住,江鳥老師冷汗直流,嚇得說不出話。
“鴉川先生以前是黑道吧?”九州誠直截了當地問。
“小朋友,你雖然不知道你爲什麼得出這樣的結論,但是可不能隨便污衊別人哦!”鴉川夫人一愣,立刻神情嚴肅地警告道。
“我聽說和之國的黑道分子在退會時需要要切掉小指,表明自己與幫派斷絕了血親關係。”九州誠一笑,振振有詞地說道:
“以現在的醫療技術,哪怕是在做菜時不小心切壞手指也能去醫院接上,將它砍掉反倒是自作苦吃。”
“那又怎麼樣?”鴉川弘之看向桌子對面的女老師,質問的語氣中帶有幾分惱怒:
“江鳥老師,這個學生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
九州誠卻雙手十指交叉,擺在桌子上道:“不瞞諸位,其實我以前和你這樣的「黑幫」打過很多交道,所以很熟悉你們身上的臭味。鴉川先生身上碰巧就散發着這樣的味道...血腥味,腐敗的味道,還有凶煞的氣味...這可不是普通人身上會有的臭味。”
“你這傢伙...”鴉川弘之眉頭蹙緊,額角上泛起了幾根青筋:“到底在說什麼不着調的話...”
“你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九州誠得意地微笑:“如果你死不承認,我不妨花點功夫調查一下千葉縣的黑道組織,然後打聽一個姓「鴉川」的黑道男人,多少能找到一些線索吧?”
聞言,鴉川弘之臉徹底黑了,鴉川夫人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肅容,就像是隨時準備起身去廚房拿菜刀。
半晌後,鴉川弘之輕輕一拍桌子,發話了:“既然知道我是黑道,還敢這麼戲耍我?你這小孩子,父母就沒教過你不要挑釁黑道嗎?”
他的聲音變得沉悶而冷靜,如同殺手在宣告死亡名單,駭人的細小眼瞳更若惡鬼邪魔,直勾勾地盯着九州誠和江鳥老師。
“咿呀…黑…黑道?”江鳥老師已經小臉煞白,被嚇得魂都要飛出來了,坐在榻榻米上半步都不敢挪動。
她從沒料到自己教過的學生居然出生於黑道家庭,而她此時又與真正的黑道惡徒共處一室。
雖然黑道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但是也不代表普通人就可以隨意招惹黑道,否則總有一款死法適合她。
察覺到老師的恐懼,九州誠拍住她的肩膀往後一拽,將她護在身後。
“抱歉,我的養父以前教導過我...「黑幫分子」就是豬狗不如,靠着違法生意和欺負百姓來掙錢的畜生,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九州誠卻咧開嘴,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捏住口袋裡的塑料剪刀,眼神有幾分狠戾地說道:
“如果條件允許,我巴不得見一個就要宰一個!這麼說來,我以前也殺過幾個類似「黑道」的人物,你覺得我會怕你這個退役黑道嗎?”
少年的話語很真誠,如同沒有半分謊言與雜質的琉璃,卻讓鴉川夫婦的臉更陰沉了。
“不知死活的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鴉川弘之捏緊拳頭,手背青筋暴起,好似下一秒就要一拳悶到少年臉上,教教他什麼是真正的黑手。
不過讓鴉川弘之感到奇妙的是,對方明明只是一個高中生,卻能露出如此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身上也散發着不亞於他這個前黑道人員的凶煞氣勢,就好像這個少年手上也有過幾條人命。
就在氣氛緊繃到快要爆炸之時,九州誠卻鬆了口氣,語氣輕快起來:
“嘛~其實沒必要這麼緊張~雖然鴉川先生以前是黑道人員,但我總不能大喊一句「爲了被黑道迫害的人們報仇」就和你打一架吧?”
“鴉川先生想必已經金盆洗手了,帶着妻女來東京大概也是爲了規避熟人,開啓新的生活。我說得沒錯吧?”
“…”似乎是被說中了,鴉川弘之遲疑了一下,拳頭緩緩鬆開。
九州誠繼續道:“既然如此,你現在應該只想做一個遵紀守法的小市民,不願再惹上什麼麻煩吧?”
九州誠之所以拿鴉川先生的黑道身份來說事,主要是爲了驗證那張「黑道合照」的真實性,同時挫一挫鴉川夫婦的銳氣,將談話的主動權掌控在自己手上。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九州誠也準備給對方一個臺階下,然後直入主題。
“看來江鳥老師與這位小同學並不是單純地過來家訪啊...不,老師應該只是陪同吧?”鴉川夫人好像已經看穿了兩人來訪的目的,無可奈何地對九州誠問道:
“你到底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