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時代的封爵,從層次上可以分爲王爵、五等封爵、列侯以及賜爵。
王爵專爲皇子所設,非王子不得封王,晉國如今最得勢的王爵非會稽王司馬道子莫屬,但除了他和琅琊王司馬德文之外,以前世襲下來的王爵也有不少。
如果沒有範二的亂入,劉裕會在幾年後打破“非皇子不封王”的窠臼,他會在完全控制江左朝政後給自己加封爲“齊王”。
現在有了範二,劉裕怕是做夢都不敢稱王了。
再說五等封爵,也就是公、侯、伯、子、男,這些封爵已流傳了很多朝代;入晉後,這幾個爵號只能由宗室纔可獲得,非司馬氏不得賜封。
五等封爵又可細分爲十等,區別在於爵位的前面有沒有“開國”二字。
在這十一個等級之下的便是列侯了,列侯分縣侯、鄉侯和亭侯三等;列侯及列侯以下的賜爵,都不可世襲罔替,無法繼承。
隨着晉廷偏安江左之後,財政越來越萎靡,朝廷給每年增加的賜爵發放俸祿,也是壓力山大了;朝廷的有識之士隨即對封爵制度提出了整改方案,改來改去就把縣侯改沒了。
原本是縣侯的,退一步爲鄉侯,這使得近百縣侯的後代瞬間就成了敗家子。
好在現在的縣侯也沒什麼勢力,而且他們該佔的田佔着,該領的俸祿也還照舊,所以也沒引出什麼亂子來。
發展到現在,列侯這個層次就只剩下鄉侯和亭侯了,算上“開國”的兩等,算是在爵位中列席了四個位置。
現在想在江左獲得賜爵都不是容易的事了,這足可說明晉國封爵制度的苛刻。
封爵制度中,如果以品級區分的話,王爵算是最高的正一品,開國郡公和開國縣公爲從一品,其餘五等爵皆爲二品。
原本是三品的縣侯變成了四品的鄉侯,亭侯五品,關內侯六品,關外侯七品。
各種爵位的層次不同,品級不同,待遇也是不一樣的。
王爵的待遇最高,封地稱之爲國,食邑則是這個國稅收的九分之一。
比如說會稽王司馬道子的封國在會稽,會稽國共有三萬戶,那他真正可以獲得的收入就是這三萬戶的九分之一的稅收;除了這些稅收收入以外,他還有一塊自己的封地。
五等封爵和王爵,在待遇上只是多少的區別,各有封地,各有食邑。
而列侯和賜爵都屬於虛封,他們沒有實際的封地,所得俸祿也是按品級發放的,——封爵的品級與官職的品級不同,給封爵發放俸祿時往往會降一品。
這就意味着,四品鄉侯的工資待遇和五品官一樣,繼承爵位的後代想要當官也要從比爵位低一級的官職做起。
範二要繼承的武興侯,在他祖父繼承爵位時還是一個縣侯,後來就成了鄉侯,品級也從三品降到了四品。
這也是範弘之出仕之時,從五品的太學博士開始的緣故。。
範二要是出仕,起點也該是五品,可五品官也有清貴和清水之分的;出身高門的子弟可以去吏部,他卻只能被安排到沒人去的清水衙門。
工作各不相同,好在保底工資還是一樣的。
晉國現行的俸祿制被稱爲雙軌制,工資發放共有兩種方式,——一是按照品級領取銅幣和米糧作爲基本工資,二是按照品級領取國家提供的一塊公田,這塊田屬於國有,但種出的東西可以歸屬個人,還不用上稅。
從正一品到從九品,各級官員的基本工資不同,有資格佔田多少也不一樣。正一品能佔田五十頃,而從九品也能佔田一頃。
範家現在還在佔着的良田便有二十頃,也就是兩千畝,這是爵位帶來的最直接利益。
如果範二沒法繼承這個爵位,範家如今佔着的田就得吐出來了。
這也是範二醒來時,甘夫人嘴上不忘唸叨爵位的真正原因;他是範家的獨子,與爵位是緊密相連的,但凡他有個三長兩短的,甘夫人將會失去朝廷賜予的一切。
幸運的是,範家的爵位如今總算是保存了下來。
這也是阿仁興奮若此的最根本原因吧?
阿仁激動了一路,範二也是感同身受,他甚至覺得去烏衣巷的路都縮短了。
進了藍田侯府,範二先是拜訪了王國寶,先是鄭重其事地對他表示感謝,而後便把從宮中得到的兩個好消息一一說了出來。
王國寶不會忘記這段時間受到範二的恩惠,所以也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謝意;而後又特意提醒範二回去後不可大肆宣揚,這事如今雖有皇帝開了金口,畢竟還是沒有塵埃落定。
萬一這事出現意外呢?
說到做官,王國寶這種老油子至少要比範二強上萬分,後者聽了他的提醒,也意識到這半天來自己的確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還是不夠淡定啊。”範二不由自責起來。
既然王國寶這麼說了,範二也就把請求他利用藍田侯府的渠道給範寧等送信的要求,埋在了心底。
反正這事很快就會有結果,到時候自水到渠成的,自己都等了一個多月,還在乎多等幾天?
如此想着,範二也就釋然了。
王國寶倒是對範二受爵的事關心起來,鄭重地推薦他去找徐邈學禮儀。
徐邈出身和範二差不多,他不僅是範寧的故交,還是著名的學問大家,他顯然是教授範二朝廷禮儀的最合適人選。
範二也想不出還有誰比徐邈更合適教自己,儘管心中還對他有些成見,也只能將這些有的沒的深埋於心底了。
範二並沒有精神潔癖,就算是真的看不慣徐邈,也會把那些有的沒的先放下的。
在其任,視某其所職;在其身,觀某其所爲。
範二對人的品性和能力分得很清,如今有求于徐邈,自然就可放下一切捕風捉影的事。
這事確定之後,範二便向王國寶告辭了,隨之便去拜見範蓋。
所謂有始有終,當初有事找了她,如今事情已經基本了結,要是不去賣個乖的話,以後誰還肯幫你?
儘管王國寶吩咐過,有關範寧的案子最好不要暴露出來,但範二對範蓋還是放心的;畢竟老太太平常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算她愛八卦,又能給誰八卦去?
再者說了,範寧做了錯事,經過家人的努力後終於獲得皇帝的赦免,這種破事又有什麼好八卦的?
在王國寶指派的一個婦女的帶領下,範二從後花園進入了西院,很快就見到了範蓋。
範蓋聽了範二帶來的好消息,自是高興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好他早有準備,要不然回家後就得第一時間換衣服了。
在範蓋處折騰了小一個時辰,範二纔算是告辭出來。
出了西院的垂花門,範二看着西斜的太陽,又不由感嘆快樂的時光易逝。
這次從西院出來,範二走的仍是第一次到藍田侯府時的老路,可這一走,他卻心神恍惚,也不知何時纔會再見到姑奶奶了。
坐在牛車中,範二在腦子裡把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過了一遍。
當範二想起禮賓館的午宴,想起午宴上傷心欲絕卻欲言又止的扶余清慧時,終於想起了去禮賓館看她打算。
禮賓館的午宴早已曲終人散,門前亦是冷落無比。
範二來得太晚了,接待他的鴻臚寺官員說道,“百濟公主和她的隨行人員,早在宴會結束後便離開了這裡,他們把行李都帶走了,該是不會回來了。”
“什麼?”範二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傻了眼,他也越發想見到扶余清慧,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範二都不知自己爲何,會對一個異國的公主如此上心。
難道是不忍心見到她哭得傷心欲絕?這會不是見不到了嗎?
彷徨了好一陣,範二纔像落水的兒童突然抓住了稻草,臉上又掛着笑問道,“你們應該知道他們的落腳點吧?你們前幾日通知他們搬進來時,應該有記錄的。”
“這個......是可以查到,可我們不方便透露這些消息的。”
“我的表伯是王中書,這還不能讓你通融嗎?憑這還不能知道她住哪?”範二當時就火了,拿出了一副“我爸是李剛”的嘴臉,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這鴻臚寺的官員自然認識範二,也早就知他和王國寶的關係,要不剛纔怎會如此客氣?
當範二在禮賓館的午宴上幫拂林使者雷恩加爾,分辨出皇冠的真假後,範逸之這個名字便傳遍了禮賓館,以及整個京城。
這鴻臚寺的官員有幸以服務員的身份參加了午宴,他對範二當衆把拂林使者教育得跟孫子似的壯舉,自是親眼目睹的。
別說範二和王國寶的關係,就連皇帝司馬曜親自點名讓他陪侍的一幕,鴻臚寺的官員又有幾個不知的?
可現在不是李剛生活的年代,而規矩總還是規矩。
就算你是中朝的駙馬,你也沒資格從鴻臚寺問出百濟公主的落腳點!
這位鴻臚寺官員正想大義凜然地做“強項令”時,一個慵懶的聲音卻在範二的身後響了起來,“叔父只是臨時的鴻臚寺卿,你擡他的名頭出來有什麼用?你要說是我王縱的表弟,這事不早就解決了?”
範二聽了這令人生厭的語調,回頭看時,一眼便見王縱正戲謔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