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二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畢竟苻宏和郭銓所帶的兵並非擺設。
他們現在原本就是以桓玄爲主的,來此圍城又怎麼可能是堵門而已?
範二還沒走出幾步,便有甘純的護衛匆匆來報,“東門之外的敵人也在列陣,似乎要開始攻城了。”
範二並不以爲苻宏憑藉五千人會對東門造成什麼威脅,但他還是急匆匆地趕了回去。
離着東門還有好一段路時,便聽到門外響起了敵人井然而有序的進攻的步伐。
範二上了城牆,果然看見敵人在苻宏的指揮下緩緩逼近,他們處於第一線的是盾兵,站在這些人身後的則是推着蛤蟆車的雜役部隊,弓箭手部隊則處於後列壓陣。
苻宏今天想要完成的戰鬥目標,顯然是想填平護城河,而後以撞木來破壞城門。
“苻宏只是虛長聲勢罷了,他壓根就沒想過從這東門進城!”範二看到城外的列陣時,不由一笑,又對甘純和蔡葵問道,“你們都吃過早飯了嗎?輪流吃飯去吧!”
甘純和蔡葵跟着笑了起來,兩人互望了一眼後,都點了點頭。
甘純轉身而去,蔡葵卻試探性地問道,“咱們要不要出去衝殺一陣?有元幹他們打前鋒,苻宏這四五千人還不是小菜一碟?”
元幹是宗愨的字,元幹他們當然指的就是陌刀隊了。
經歷了三八洲伏擊戰後,蔡葵已經對苻宏的隊伍有了先入爲主的蔑視,他並不覺得苻宏所領的人在自己面前有什麼優勢可言,更何況還有陌刀隊這支王牌?
範二卻搖了搖頭,“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是咱們的對手,可你覺得自己跑得過他們的騎兵?如果你能保證俘虜他們的騎兵,我就讓人給你打開城門.....”
“......”蔡葵頓時無語了,但他也總算是知道範二心中想的是什麼了。
“再者說了,咱們不但要隱藏實力,還要保存實力!我可不想看你們在這無關緊要的戰鬥中有所損失。”
無關緊要?
蔡葵再次無語,這場戰鬥對自己一方而言的確是無關緊要的!
殷仲堪現在的確是挺需要援軍的,可打退桓玄的大軍之後呢?現在的確沒有必要爲殷仲堪拼勁全力。
範二緩緩走下了城頭,邊走邊說道,“吃過早飯之後,我還是去南門幫殷荊州守城吧,這兒就交給你和虎頭了。切記,千萬不要出城!如果沒有必要的話,也不要動用元幹他們!”
蔡葵一一答應下來,將範二一行送了下來。
範二吃過早飯之後,便又趕往了南門。
南門外的敵人此時已開始發起了攻擊,伴隨着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桓玄的大軍也已緩緩進入了投石車的射程內。
與苻宏的策略一致,桓玄這邊也同樣是要先填平護城河,而且顯得更爲急切。
緩緩迫近的每輛蛤蟆車周圍,都護衛着三五個人,他們每個人都拿着大盾,顯然是爲了應付城上射下來的弓箭和投石車了。
有感於桓玄大軍勇往直前的氣勢,胡藩甚至都有一瞬間不敢再看着他們進攻,惶急地問殷仲堪道,“明公,怎麼辦?”
殷仲堪看着叛軍緩緩迫近,也嚇得調轉了頭,隨後冷哼一聲,“怎麼辦?進攻吧!”
接到殷仲堪的進攻命令後,城牆上的一半投石車開始了第一輪攻擊,隨即有三四十個石球同時飛了出去。
經過了昨天實驗性的攻擊之後,桓玄一方顯然已經研究出了,對付投石車的辦法。
此時此刻,士卒們看到漫天而降的石球后,竟都不慌不忙地蹲了下來,幾個人結成陣勢同時舉起了手中的盾......
這一輪石球只是收到了微乎其微的效果,耽誤的時間也僅僅只是數息而已。
躲過了城牆上投石車的進攻,士卒們便在桓玄的親自命令下,站起身來加速往護城河跑去。
隨着城上投石車的不斷進攻,隨着桓玄大軍的躲躲閃閃,護城河也在慢慢變得狹窄。
殷仲堪看着敵人一寸寸地迫近,急得頭上都冒出了細汗,直到看到範二帶着十餘個護衛過來,便忙不迭地招手讓他趕緊上城牆。
此前殷仲堪的護衛還不許冉小賤、甘絛等人靠近的,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竟一下就將他們全部讓了過去。
“安彥,東門沒事嗎?”殷仲堪對範二的去而復返,是極爲意外的,但他的到來又何嘗不是救命的稻草?
範二笑着搖搖頭,又看着城外悠悠地說道,“東門沒事,他們連攻城器械都沒有,憑着五千人就想徒手進城,簡直是癡人說夢!但瞧桓玄這陣勢,倒有勢在必得的決心啊。”
“誰說不是呢?”殷仲堪嘆了一口氣,又對範二道,“要不然,你來指揮?”
範二聽了殷仲堪的再次請求,內心是極爲崩潰的,但他還是當仁不讓地接過了指揮棒,轉頭對胡藩道,“那胡參軍準備傳令吧。命令所有投石車全不投入戰鬥,先集體射一輪,接下來再自由攻擊;命令所有弓手和弩手做好戰鬥準備,準備好熱油、滾木、大石......”
範二的命令與殷仲堪的命令也沒有什麼區別,他比後者多的,僅僅只有必勝的信心兒童容易。
命令傳下去之後,城頭上的五六十架投石車終於集體發起了進攻,隨後便有同等數量的石球如天外流星一樣飛了出去。
桓玄的大軍似乎並沒想到城頭上有這麼多投石車,所以他們雖及時用盾護住了身子,可架不住石球的數量多啊。
這一次砸中了三四十人,雖被直接砸死的並不多,可受傷者的慘叫還是或多或少地削弱了士卒們的士氣。
隨後而來的投石車進攻,再不如陣雨一般有規律可言,所以城下大軍的前進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當他們進入的弓弩射程後,城頭上的弓弩手也終於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進攻。
可惜殷仲堪的弓弩手們大多營養不良,而且他們所持的弓弩也遠遠不如範二製造的弓弩精良,所以他們對敵人造成的傷害也是範二不忍直視的。
——他們將近四百人集體攻擊了三輪,竟然傷到的敵人只有兩三百人,直接殺死的敵人估計連五十人都不到!
這在範二的軍中,是不可理喻的成績。
可在死的教訓下,城外的士卒們的移動速度還是再次慢了下來。
很快,投石車便已攻擊了六七輪,而弓弩手們也射出了近萬支弩箭。
城牆外的敵人死傷千數,也終於抵達了城‘門’口,而後震天的擂鼓突然響了起來,他們也開始發起了第一輪的反擊。
箭如蝗發!
範二站在城頭,耳邊頓時響起了尖銳的羽箭破空之聲。
空氣在那一刻彷彿也被撕裂開來,緊接着便是“乒乒乓乓”一陣亂響,來不及躲入女牆之後的城頭上的士卒,紛紛中箭。
“保護明公!”範二一邊喊一邊抓起一個盾牌擋在殷仲堪頭上,使盡將之推入女牆後,冉小賤、甘絛等人則將盾牌掩蓋在範二的頭上......
就地利而言,雙方一裡一外、一上一下,顯然是守城一方更有優勢。
可城下和城上在人數對比上,卻又是桓玄顯得更加人多勢衆了,他們進行反擊之後,城上的人也就沒有任何攻擊力可言了。
好在桓玄一方的弓箭也不是無限的,即便是弓箭無限士兵的膂力也有窮盡之時,要不然他就可以一直使用弓箭壓制直接衝到城下了。
當他們膂力用盡,反擊的弓箭漸漸稀疏之時,便是範二命令躲入女牆後的弓箭手們再次還擊的時候了。
城門前兵甲鏗鏘,嘈雜紛亂,桓玄的大軍丟下上百具屍體之後,又再次轉化爲防守的陣勢。
看看敵人的箭矢不再飛上城頭,範二終於站了出來,輕蔑地吼道,“攻又不敢攻,還不如退回營去想好辦法再來呢,餓着肚子在此做縮頭烏龜,有意思嗎?”
彷彿是爲了迴應範二,敵人的後軍頓時起了一陣騷動,隨後便讓出一條能夠容納十餘騎並行的通道來,緊接着便有一杆大旄由遠及近。
大旄上寫着一個斗大金色“桓”字。
大旄之後,騎在駿馬上的桓玄身着閃亮的鎧甲,在十餘騎士的簇擁下緩緩走向前來。
範二不屑地看着城下的桓玄,暗想道,“這桓玄也找死,就不擔心城上萬箭齊發將他射成刺蝟?”
桓玄站在弓弩的射程之外,可投石車砸來的石彈還是莫名地往他身上招呼着。
好在他的護衛似乎都天生神力,單手便能舉起手中的鐵盾,輕而易舉地把石球攔截下來。
桓玄一下將馬勒住,隨之擡手用馬鞭指向城頭,高聲喝問道,“殷荊州便是如此招呼老朋友的嗎?”
桓玄攻擊殷仲堪原本就是爲了搶地盤,他先時還藉着救援洛陽的名義,後來就露出了獠牙,早已將殷仲堪當成了碗中肉了,又豈會將殷仲堪看在眼裡?
他如今做出一副遠來貴客的模樣,也不過是想嘲笑殷仲堪罷了。
範二卻是哈哈一笑,朗聲迴應道,“桓公別來無恙啊?桓公此番興起而來,怕是要悵然而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