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看着劉裕,眉頭漸漸地舒展了開來:“原來你不是一時衝動去的西燕軍營,而是早就算好了,可是你就這麼確定,慕容永會聽你的嗎?他既然想自立,那就早晚和大哥會翻臉,爲什麼就要討好大哥?”
劉裕微微一笑:“因爲你們鮮卑慕容,現在在族人心中有資格當皇帝的,只有兩支,一支是慕容緯,慕容衝這一支前燕皇帝慕容俊的直系後代,也是正宗的皇室家族。而另一支,則是你大哥這支了。本來你們這一支,也只是宗室,但因爲你大哥威震天下,又在關東率先自立建立了政權,所以也被視爲有資格繼承皇帝血統的。”
“現在慕容緯已死,在他死前,沒有明確地指定繼承者,就連慕容衝,也不過是因爲火併了慕容泓而被擁立,並不是名正言順。所以,慕容永如果足夠聰明,這時候就應該取得慕容垂的支持,這纔有對慕容衝下手的後路了。”
慕容蘭奇道:“後路?這是什麼意思?”
劉裕劍眉一挑,沉聲道:“因爲慕容永必須要考慮,殺了慕容衝之後怎麼辦。他是疏親,跟剛纔我說的兩支有資格爲皇的血脈沒有任何關係,與外人無異,唯一沾着點邊的就是慕容緯以前收留過他,部曲也好,門客也罷,地位都太低了。所以慕容永現在不會被各部首領和將軍們所接受,他殺慕容衝並不難,但殺了慕容衝後,多半是控制不住局勢,到時候這些鮮卑人作鳥獸散,他什麼也沒有了。”
“但如果他是奉了慕容垂的命令,接受了慕容垂的官職,那就不一樣了。慕容衝沒有正式的即位身份,只要慕容垂宣佈他是逆賊,那慕容永就可以討伐他。”
慕容蘭笑道:“如此一來,慕容永不就成了大哥的手下了?他也願意?”
劉裕正色道:“他當然不甘心,但這是他現在必須要做的事。因爲,他需要時間來爭取人心,也需要作爲將領,讓大家心服口服。你們鮮卑人崇尚武力,如果慕容永能通過多次的表現,證明自己有跟慕容垂比肩的軍事才能,又讓西燕軍隊能在勝仗中得到好處,那他慢慢地就可以收服人心了。到那個時候,自立也好,投奔你大哥也罷,都可以遊刃有餘。”
慕容蘭長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那隻剩一個問題了,慕容衝同意這樣嗎?你說的這一切,都只對慕容永有利,慕容衝又有什麼好處?”
劉裕微微一笑:“慕容衝也想火併慕容永,但慕容永是他現在最能打的一個將軍,他在攻下長安之前,不會對慕容永下手,但是如果攻下長安之後,他若是想自立爲君,勢必跟你大哥反目成仇,到時候若是手上有些人質,也許可以跟你大哥談判,劃地爲界,他佔關中,你大哥佔河東和河北。不然的話,若是把你大哥得罪狠了,以後談都沒的談。”
慕容蘭笑了起來:“看來這個計劃真的天衣無縫了。劉裕,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大哥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孫子,現在還在長安城中,剛纔我出來時去了一趟他們那裡,發現他們還在,沒有死於這次的慕容緯之亂。”
劉裕疑道:“不是所有的鮮卑人都去了慕容緯的府上嗎?還有漏網之魚?”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別說得那麼難聽。他們是人,不是魚。而且他們根本沒去慕容緯的府上。”
劉裕笑道:“難道你有辦法提前通知了他們逃命?”
慕容蘭笑着撫了撫自己臉頰邊的小辮子:“因爲他們在皇宮之中,根本就沒有機會在宮城之外。我大哥的一個小兒子慕容柔,還有他現在的嫡世子慕容寶的兒子慕容盛,這兩人被宮中的太監宋牙作爲養子秘密收養,所以逃過此劫。”
劉裕奇道:“怎麼給太監收養了?這是怎麼回事?”
慕容蘭笑道:“大哥當時在關東舉兵之時,長安城留下的親屬不多,就他們二人,爲防苻堅報復,他以前的舊部曲,後來入了秦宮當太監的宋牙把他們二人收入了宮中,說是自己的遠房侄子,前來投奔的,因爲兩人當時都是十歲左右的孩子,所以沒人在意,也就逃過了一劫,這回又是因爲二人都在宮城之中,沒有接到慕容緯的邀請,又逃過了一劫,不過事不過三,兵兇戰危,再留在長安城裡,只怕小命不保,我這會兒正準備送他們出城呢,你若是去西燕軍營,正好可以帶他們一起去。”
說到這裡,慕容蘭看向了右側五十步左右的一座城樓,說道:“柔兒,盛兒,出來吧。沒事了。”
城頭的火光照耀之下,那座陰影中的城樓裡,走出了三個人影,一個是年約五十二三,黃面無須,頭髮花白的中等個子老人,還有兩個,都是十一二歲的少年,生得健壯魁梧,明顯比同齡的其他孩子要高了一頭,跟那壽春城中的朱氏兄弟,倒是有幾分相似。
兩個少年身着布衣,跟在那老人身後,走了過來,那老人看着慕容蘭,恭敬地行了個禮:“見過蘭公主。”
慕容蘭擺了擺手:“大燕還沒復興,現在不講這個。宋牙,這麼多年你在秦宮之中刺探情報,還幫主公收養了柔兒和盛兒,真的是辛苦你了。”
這個老人正是宋牙,他笑着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我份內之事,當年我在戰場上被人刺中命根,本來活不了,是主公親自醫好的我,衝着這恩情,我爲他做什麼也是應該的。只可惜還是沒有殺了苻堅,爲大燕復國,就這麼走了,真的不甘心啊。”
慕容蘭正色道:“現在慕容緯已死,在城中是呆不住了,趁着現在還能出城,你們跟着劉裕一起去西燕軍營,以後跟着慕容衝,會有見到主公的時候的。”
那個年紀稍長點,年約十二三歲的白麪少年,正是慕容柔,他揉了揉眼睛:“爲什麼要去西燕軍那裡,不能直接去關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