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滿意地點了點頭,站起了身:“陶公拳拳報國之心,朕深感動,等朕平定了逆賊,必有厚報!”
一抹晨曦透過天邊的雲層撒下,照在了每個人的身上,全城的公雞,齊聲大叫,桓玄看着天邊的朝陽,喃喃道:“天亮了!”
吳甫之帶着兩千名全副武裝的軍士,五百騎兵,一千五百步兵,飛快地在建康城的街道上疾馳,所有的軍士們,口銜枚,馬嘴套着嚼子,馬蹄包着厚厚的氈步,在飛快地奔跑着,甲葉碰撞的聲音,和軍靴踏地的聲音,在建康城的大街上,發出整齊劃一的協奏曲,而不少剛剛起身的建康百姓,睡眼惺忪地從窗口向外一看,眼見這副光景,全都嚇得縮回了屋內,畢竟,一年前的戰亂,城中的殺掠,讓這些多年未經戰火的京城百姓,全都記憶猶新,不少人顫抖着在猜測着,難道,難道又要打仗了嗎,這次來的,又是哪路大軍?
白雀坊,王氏大院。
王元德已經全副鎧甲,在焦急地來回踱着步,在他的身邊,這個院內,四十餘名全副武裝的戰士,提刀舉槊,坐在各處,或磨刀,或整甲,在作着戰前最好的準備,人人的眼中,都閃着堅毅的神色,那是壯士出戰,烈士赴死前的那種鎮定與渴望,混雜在一起時的表情。
王元德的兄弟王仲德,就坐在他的面前,兄弟兩人,相對無言,一抹晨曦,從東方而起,映在了他們的身上,王元德的嘴邊勾起了一絲微笑,一邊的後院裡,突然閃過一絲嬰兒的啼哭之聲,王仲德哈哈一笑:“大哥,小方回醒了!”
王元德笑道:“這小子,感覺一向準得很,上回還是妖賊來京口的時候,他娘正要臨盆,我們無處可走,走急呢,結果呢,這小子就鑽了出來,哈哈,他出來的一瞬間,寄奴哥就來了啊。想起來,彷彿就象在昨天呢。”
兄弟二人,放聲大笑,而全院的戰士們,也跟着笑了起來,剛纔的那股子沉默中難言的緊張,一掃而空。
王仲德漸漸地收起了笑容,看着緊閉的大門那裡,喃喃道:“只可惜,上次方回出來,大嫂她卻…………”
王元德的眼中閃過一道淚光,擺了擺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嫂子用生命護下了小方回,所以,這個孩子對我們王家才這麼重要,仲德,你答應哥哥一件事,今天的行動,你別去了,帶着小方回,去找寄奴哥。”
王仲德咬了咬牙:“不行,大哥,我們兄弟二人,說好要同生共死,共取富貴,這麼多年,從不分離!”
王元德大聲道:“這次不一樣,仲德!以前我們在戰場上,千軍萬馬,總是跟着自己的同伴在一起,沒什麼可怕的,但這回,我們是九死一生,即使刺殺桓玄成功,估計也難倖免。你大嫂不在,大哥沒有給你娶上一門媳婦,現在家裡只有小方回一個人,萬一我們都死了,他也不能獨活,我們太原王氏這一支,就要絕種啦!”
王仲德沉聲道:“這也是命,我們兄弟自從選擇了這次的建義,就是如此,小方回也是我們王家的一員,這也是他的命!”
王元德搖了搖頭:“我只想要你留下這根獨苗,仲德,趁着我們現在還沒出發,大哥以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命令你,現在帶上小方回,馬上從地道撤離!”
王仲德的臉色一變:“出什麼事了,大哥?!”
王元德喃喃道:“我跟老辛約定過,晨曦一出,他就動手奪門,如果成功,馬上鳴宮城鼓角,吸引楚軍過去,而我們,則趁機直撲宗廟,現在晨曦出來已經一刻了,鼓角沒響,老辛和老童,非叛即敗!”
王仲德大驚失色,一下子站了起來:“大哥,既然如此,我們一起走!”
王元德慘然一笑:“你忘了嗎?我們是京八同志,這次建義,就是革命,哪有不流血犧牲,就能成功的道理?!我們就算必敗,必死,也要在這裡戰鬥到最後,流盡最後一滴血,我們爭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爲了寄奴哥和希樂哥,還有長民哥他們爭取一絲成功的可能。現在,帶着方回,快走!”
王仲德的眼中淚水成行,跪了下來:“大哥,不要趕走弟弟,請派個別的兄弟帶小方回走,弟弟在這裡跟您一起…………”
他的話音未落,站在房頂之上的一個軍士突然大喊道:“不好,大隊敵軍來襲,爲首的…………”
一陣強勁的破空之聲響起,這個斥候軍士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生,脖子上,就釘上了一根長杆狼牙箭,他的手無力地揮了揮,直接就從屋頂上落下,外面響起大隊人喊馬嘶的聲音,混合着一個粗渾的嗓子:“王家大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我乃頓丘太守吳甫之,前來請王氏兄弟,面見陛下,放仗者赦免,敢頑抗者,殺無赦!”
外面響起上千個嗓子惡狠狠的戰吼聲:“殺,殺,殺!”
王元德一腳就把王仲德踢翻在地,大吼道:“你是想我們王家絕後,還是想建義失敗,不想活了現在我就一刀送你上天見爹孃!”
王仲德臉上早已經哭得一片淚海,他大吼一聲:“大哥!珍重!”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轉身就向着後院奔去。
王元德喃喃地自語道:“弟弟,永別了,小方回,對不起,以後,你要好好聽阿叔的話,即使爹爹的性命保護不了你,靈魂也會!”
他猛地一轉身,看着全院的戰士,他們全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中,盡是必死的戰意。
王元德哈哈一笑,一把就抽出了腰間的雙刀,血紅的舌頭伸出,舔着自己的嘴脣:“你們是誰?!”
戰士們齊聲吼道:“我等北府,京八同志!”
王元德的眼中戰芒一閃:“你們怕不怕死?!”
“京八同志,九死無悔!”
大門那裡,響起重重的撞擊聲,伴隨着一陣陣的落灰,從門栓上,隨着每次的振動,一下下地震落。王元德的舌頭,舔了舔手中的刀尖,笑道:“京八兄弟,比比誰殺得多,黃泉路上,誰也不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