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咬了咬牙,看着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何無忌,檀憑之,魏詠之,向靖,孫處,虞丘進,幾乎每個當年一起從軍的人,這會兒都同樣的目光盯着他,他嘆了口氣:“我能怎麼辦?我上有老下有小,總得吃飯。北府軍沒了,我總不能在家種地一輩子吧。你們是軍人,沒仗打只有回家種地,可我有文才啊,可以當官。我也想着如果能當上大官,回頭再來照應各位兄弟呢。我孟昶從來都不是忘情絕義之人!”
劉毅微微一笑:“你今天肯來,就證明了你不是無情之人,我很高興。只不過,你看錯了人,桓玄絕不是可以託附前程的英主。跟你說實話吧,劉邁那裡,我是提了一句,但是他主要還是出自自己的嫉妒,怕你給桓玄重用,奪了他的地位,這纔對你加以刁難。桓玄如果真有用士人之心,又怎麼會因爲他的一句話,就不給你官做呢?”
孟昶咬了咬牙:“罷了,我這回也看明白了,只有咱們北府軍,只有咱們京口佬,纔是真正的過命兄弟,別的都是虛的。希樂,今天你在這裡秘密召集大家,所爲何事?”
劉毅微微一笑,扭頭看向了山神廟:“召集我等前來的,是他!”
孟昶和諸葛長民的臉色一變,看向了廟門,只見陰影之中,緩緩走出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濃眉如刀,鬚髯似刺,可不正是劉裕?
諸葛長民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上前一把搭上了劉裕那有力的臂膀,聲音哽咽:“寄奴,寄奴啊,我的家業,我的家業,沒了,全沒了啊。”
他想到這裡,悲痛莫名,終於還是忍不住,放聲大哭。
劉裕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會回來的,長民,我向你保證,會回來的。”
諸葛長民用力地點了點頭,鬆開了手,開始擦起眼淚,一邊擦,一邊不好意思地說道:“讓大家見笑了,我只是,我只是一時情緒難以控制。”
劉裕的目光掃過衆人的臉,他沉聲道:“各位,我等當年一直加入北府軍,就是想要沙場建功,北伐胡虜,取個功名富貴,安妻兒於當世,顯佳名於青史。事實上,我們這二十年來,浴血奮戰,刀頭舔血,拼盡全力,無愧於國,無愧於心,更無愧於北府軍,我們每個京口男兒,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
所有人都跟着點頭大聲道:“不錯,我們都是京口好漢!”
劉裕正色道:“這兩年來發生的事情,應該讓我們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我們就算人人如龍,那也得抱團才行,只要分散出去,那就會給人家個個擊破,隨意戲弄!北府軍之所以是北府軍,京口佬之所以是京口佬,不是我們個人比別人多優秀到哪裡,而是因爲我們團結,我們可以有心一起想,有力一起使,最後才能成就大事!”
“而這一年多來,我們之所以混成了這副德性,就在於我們的心不齊,就在於我們不再團結!有人想着北伐建功,有人想着安居樂業,有人想着當文官,依附世家,有人想着結交權貴。卻忘了我們的根本。那就是我們都是軍人,都是丘八!只有我們團結在一起,只有我們是北府軍,我們每個人纔有價值,纔不會給人欺負,不會給人拆散!”
劉毅不假思索地說道:“寄奴說得好,我們以前剛剛當兵,加入軍隊的時候,想的很簡單,就是立戰功,得官爵,然後可以光宗耀祖,榮歸鄉里。可是隨着我們打的仗越來越多,地位越來越高,我們的想法也變了,就如寄奴剛纔說的那樣,有人想升官,有人想發財,有人想結交世家,有人想依附權貴。沒錯,說的就是我們一個個,最後大家心散了,不再團結,忘了我們作爲武將的根本。這纔會給人家威逼利誘,各個擊破,現在大家都混回了當年,三四十歲的人了,還要回家種田,難道,這些就是我們要的嗎?”
羣情激動,所有人都振臂高呼:“不是,不是,不是!”
劉裕微微一笑,點頭道:“今天,我和希樂,還有無忌把大家分別叫來,很感謝各位,全都在這個時候過來了,我沒有看錯你們,大家仍然是當年剛剛投軍時的兄弟,今天在這裡,我等不談別的事,只做一件,那就是建立我們京口丘八們自己的組織,京八黨!”
除了劉毅和何無忌外,所有人都臉色一變,本以爲今天被召集過來,是要準備起兵反桓了,卻沒想到,劉裕卻是要組建一個組織。
檀憑之的眉頭一皺:“寄奴,你能解釋一下這個事嗎?什麼京八黨?”
劉裕微微一笑:“就是咱們京口丘八,組織的一個黨,他們世家高門能弄個黑手黨,我們這些武夫京口佬,也可以搞個京八黨。這件事,是我和希樂,無忌思考了很久,反覆商議之後作出的。這個組織,沒有別的要求,就兩點,第一,得是咱京口人,大家鄉里鄉親,知根知底。第二,都得投軍,不能學着那些世家子弟們,厭惡軍旅,跟軍人離心離德,想着風花雪月。那些是隻會讓人墮落的東西,自古兵強馬壯方爲天子,只有從軍,纔可入我京八黨!那些世家高門子弟們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滿身臭汗的丘八嗎?好,我們就建個京八黨給他們看!他們的世家天下已經夠久了,我們要的,是一個武家天下!”
魏詠之笑了起來:“這點好,咱們就是功名沙場求,以後也應該如此,那些世家高門失去權力,就是從對軍隊的失控開始的,刀把子在誰手上,誰纔可以真正地擁有天下。”
劉裕點了點頭:“但是歷朝歷代的覆亡,就是因爲有刀把子在手,有軍隊在手的人,都想有權,最後就是相互攻擊,互相殺戮,這可不比我們每年的京口格鬥大賽,那只是拼拼拳腳,傷不了人命,軍隊在手,如果打起來,那就是流血千里,伏屍百萬,這些年我們大晉的慘狀,教訓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