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恩臉色大變,一個箭步就衝到了船頭,遠遠地看向了西邊的方向,他喃喃道:“還真是劉裕,還有,還有他的老婆也跟他在一起,該死,後面跟着幾千北府兵,他們,他們是飛過來的嗎?”
盧循咬了咬牙:“大哥,劉裕可能是早有準備,也許在海鹽輸給我們,就是詐敗,他早早地就來了京口等我們,就是爲了現在!現在我們最好是撤離,不要跟他正面對抗。”
徐道覆從桅杆上跳了下來,重重地落到了甲板上,厲聲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撤,就算劉裕在這裡,他身後也不過兩三千人,我們擁兵十幾萬,戰艦千艘,要是連這都不敢打,那以後也別爭天下了。”
孫恩咬着牙:“除了軍隊以外,後面似乎還有大批的百姓,唔,連女人都上了,劉裕看來並不是伏擊我們,也是剛剛趕到,那他就是奔襲七八百里到的京口,難道,他真的是可以不吃不喝的鐵人嗎?!”
徐道覆哈哈一笑:“這是天助我也啊,大哥,我們上次在海鹽一時大意,讓劉裕跑了,但這是京口,他再也無路可退!正是我們一舉消滅他的好時機。現在我們的軍隊已經登岸,兩萬精兵,就在灘頭展開,只等你的號令了,大哥!”
孫恩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們就在這裡列陣而戰嗎?還是要等後面的艦隊靠近?我們的戰船之上有投石機,有重弩,可以發射支援陸上作戰!”
徐道覆搖了搖頭:“不,大哥,劉裕的目標不是衝着我們,他沒有向着灘頭而來,而是衝向了那座蒜山,這山雖然不高,但仍然是這附近的至高點,佔了此處,整個京口,都可以一覽無餘,無論是向南攻擊京口城,還是向西突破到建康,都會給這蒜山所阻,劉裕只需要佔着山,就可以堅守待援,而我們到時候想要仰攻,可就難了!”
孫恩的眼中冷芒一閃:“原來他是想搶佔山頭,他這是做夢!我們離這蒜山不過兩裡地,他現在起碼還在五里開外,一定是我們先衝到山頂,傳令,所有部隊,現在火速登山,我親自帶隊!”
盧循和徐道覆同時臉色一變,勸道:“大哥,不可,這樣太危險了,劉裕是來拼命的,不要親身犯險。”
孫恩哈哈一笑:“幾千人就想跟我十萬大軍拼命,而且是從五里外跟我這一兩裡的距離搶山,這不叫拼命,這叫送死!今天,就是我們徹底了結跟劉裕這麼多年恩怨的時候,二弟,你留守艦隊,安排後援,三弟,小妹,弟妹,隨我上山!”
他說着,飛身而起,在萬千教衆的歡呼聲中,如同一隻飛天的大鳥,滑過長空,落到了沙灘之上,在他落地的一瞬間,他的長劍出鞘,面目猙獰,直指那蒜山的山頂,厲聲道:“神教弟子,隨我來,殺劉裕,奪京口!”
徐道覆搖了搖頭,一邊目送着兩員女將也緊隨孫恩之後,衝上海灘,一邊從甲板上抄起了自己的金剛大杵,對着盧循笑道:“二哥,大哥難得有這樣親手報仇的機會,你不要壞了他的興致,而且,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劉裕都是犯兵家大忌,以疲兵來搶山,必敗無疑,這回真的就是我們跟劉裕這麼多年恩怨作個了斷的時候了。”
盧循的面色凝重,一指遠處,從另一個方向,繞向蒜山背後的那些百姓與民婦,當先一人,手持大戟,可不正是劉毅,他冷笑道:“看到沒有,我們的好盟友,這回也帶着百姓上陣了,這傢伙狡猾似狐狸,沒有把握的仗絕不會打,但也跟着劉裕後面出擊,說明連他也覺得能贏,我們真的就這麼自信?”
徐道覆的臉色一變,咬了咬牙:“大概,是在這京口,鄉里鄉親的,不好意思退縮吧。哼,這回連他也一併收拾了,這個反覆無常的傢伙,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不過,你說得有道理,我們還得加快速度纔是。我去幫大哥了。”
盧循點了點頭:“這裡我照看着,你千萬要當心,劉裕如果在山上有伏兵,我們會有大麻煩,形勢不對時,要及時撤離,不可戀戰。”
徐道覆哈哈一笑:“放心,一切有我,二哥在這裡給我們擂鼓助威,也要防江山有晉軍艦隊偷襲。”
盧循嘆了口氣:“但願一切順利吧。”
一刻鐘之後,孫恩氣喘吁吁地爬着坡,一腳深,一腳淺地,他那在船上行走的水靴,底部都有幾顆鞋釘或者是木齒,以防側滑,可是在這蒜山的山坡之上,卻是倒了大黴,早晨的泥土,格外地鬆軟,而他們的這一面,卻是一片林地,土地肥沃,每一腳下去,都能陷地幾寸,完全發不上力,甚至不時地有人滑倒在地,再重新爬起,吃力地繼續往上爬行,平日裡健步如飛的天師道弟子們,這會兒卻是如同蝸牛一樣,進展極慢,一刻鐘下來,也不過纔到了三分之一的山樑位置。
徐道覆一邊氣喘吁吁地扶樹而上,一邊叫道:“該死,這樣下去可未必能搶到山頂,我們還得加快速度才行。前鋒軍士,扔掉鎧甲武器,減輕負擔,給我上!”
孫恩一邊咬着牙,扒着觸手可及的每棵樹,借力向上,一邊搖着頭:“哼,我們難爬,劉裕也是一樣的情況,我就不信,他能比我們更快到達!傳我的令,第一個登上山頂的弟子,升爲總壇護法!”
他的聲音如同一劑五石散,灌到了每個教衆的心裡,前面的千餘名弟子,全都脫掉了身上的甲冑,只着單衣,甚至連手中的弓箭也拋棄在地,用手上的長劍往地上猛扎,靠這個做爲支撐點,不停地向上,眼看,很快就過了半山腰,向着山頂衝刺了!
在山的另一邊,劉裕等人終於奔到了山下,與對面的長坡相比,這裡要陡峭很多,一面靠海的峭臂,倒豎而立,劉裕的眼中精光一閃,回頭對着身後的檀道濟沉聲道:“北府老兵,全都跟我攀巖,京口民兵,脫靴赤腳從西坡上,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們從小玩到大的,家鄉的山川樹木,都是我們的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