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裕和劉敬宣騎着馬,並轡而立於瓜州渡口,看着身後那長龍也似的一軍士兵,沉默而有序地向着江邊行軍,以分隊爲單位,十餘人一組地登上渡船,向着對岸進發,江風吹拂在他們的臉上,劉敬宣長吁了一口氣:“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從這裡過江到京口,是什麼時候的事嗎?”
劉裕勾了勾嘴角:“還是十幾年前,我們初入北府軍,參加老虎部隊選拔賽的事,就是在這裡,我們一小隊人,給天師道那三個傢伙帶着的手下追擊,最後全都跳江遊了過去,嘿嘿,我還記得你在江裡給水蛇咬了一口呢。”
劉敬宣喃喃道:“是啊,一晃十幾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兵,變成了現在的軍將,可是隻怕我們當時做夢也不會想到,再次一起過江的時候,卻是要同室操戈,打我們大晉自己的軍隊。”
劉裕點了點頭:“謝謝你這回來給我報信,如果不是你的消息,只怕這一仗真的無法避免了,王恭的手下雖然沒多少軍隊,但其王家的勢力非同小可,如果不一舉將之制住,其部下,其家族可能會在整個江南作亂,京口多是婦孺老幼,首當其衝會成爲其攻擊的對象,而一旦北府軍將士的家人受難,那一定會狂性大發,報復性的大開殺戒,到時候整個江南,都會陷入可怕的戰亂與殺戮之中,也許這個,纔是黑手黨想要看到的結果。”
劉敬宣勾了勾嘴角:“我倒是沒想這麼多,當時我的想法很簡單,王恭要作亂,父帥要打他,你就在京口,我怕你出事,所以讓胖子告訴你一聲,讓你趕快帶家人逃走,卻沒想到,你居然會去找王恭。”
劉裕微微一笑:“臨陣脫逃可不是我劉裕做的事,雖不在軍中,但無論身在何處,都不能丟掉軍人的本份,保家衛國,纔是我們應該做的,無論身在何處,何時。”
劉敬宣點了點頭:“那現在就簡單了,你去見王恭,這傢伙居然想着跟父帥結拜兄弟,哼,這時候再來這套,太晚了。我們過江之後,就按你說的,以部下監控他的軍隊,如果有人有異動,就地格殺。王恭的兵有幾斤幾兩我再清楚不過,別說我們有兩千精兵,就算只有五百,也足以消滅他的三千中軍了。”
劉裕搖了搖頭:“能不殺人儘量不要動手,畢竟都是我大晉的軍人,而且,王恭畢竟對我有恩,我之所以主動請命,還是想讓他有機會逃得一命。”
劉敬宣的臉色一變:“寄奴,你瘋了嗎?這回我們可是立了軍令狀來的,如果不提着王恭的腦袋回去覆命,那只有我們自己提頭去見了!”
劉裕正色道:“你父帥要我們平叛,可沒說一定要殺王恭啊,其實你並不瞭解你的父帥,在他的眼裡,世家大如天,如果真的殺了王恭,那就是跟太原王氏結怨,大晉是世家天下,對於世家,哪怕是謀反,也不敢斬盡殺絕,就象去年的王國寶,他謀逆伏誅,可是他的家人卻還是得以保全,他哥哥王愉,甚至現在還當了江州刺史,王恭身爲皇親國戚,世家高門,就算這回給誅殺,他們太原王氏這一支也不會給連根拔起,萬一以後他們王家的人趁機報復,你父帥能保證自己不會給清算嗎?”
劉敬宣勾了勾嘴角:“那,那按你的意思,我父帥讓你來,是故意要你放走王恭的?”
劉裕點了點頭:“是的,要殺王恭,你來便是,何必需要我?當然,也許我放走王恭,他能把我當替罪羊進行處罰,但沒有關係,我之前下過這麼多次死牢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次,你父帥就是衝着我們兩個的關係,也不會真正對我下殺手的,最多暫時把我從北府軍中趕走,反正我正好以後要到終叔那裡去。這樣,也算是不再在北府軍中擋你的道,分大帥的威,也許,對我們都好。”
劉敬宣咬了咬牙:“不行,咱們永遠不能分開的,以前就說過,京口老鐵,一輩子同生共死,你若是不在北府,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劉裕搖了搖頭,笑道:“阿壽,別犯傻了,現在的北府,更需要的是你們這些老兄弟,而不是我。我一直也在想,以前我鋒芒太盛,你爹一直以爲我是靠了謝家的關係壓你一頭,怨氣已經攢了十幾年,跟他現在走到今天這步,也不完全要怪他,我作爲下屬,衝撞他,違揹他的次數也確實太多了,以前謝相公一直勸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卻一直沒放在心上,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所經受的很多挫折,導致身邊人很多的遭遇,雖然是有奸人的算計,但還是跟我有不少關係的,現在北府軍中的新人很多,而且不少是盜匪出生,需要你們這些大帥信得過的兄弟鎮住他們,以免爲禍天下。”
劉敬宣嘆了口氣:“罷了,總是說不過你,上次你去宿衛宮城,也不帶我去,可能就是刻意地想跟我保持距離吧。我父帥確實不待見你,但他總有退的一天,到他解甲歸田的時候,北府軍的大帥,除了你寄奴,還能有誰?”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真要到那一天,北府軍就會成爲黑手黨的頭號敵人了,所以我現在暫離北府,就是要把這個隱患給解決掉。這次的內戰,絕不會因爲王恭的失敗而結束,黑手黨同時在荊州和揚州這裡挑事,所圖者大,我們這次阻止了他們借王恭起兵而把戰事蔓延整個江南的陰謀,他們必會有其他的後招,所以我們要早作準備,反過來借內戰,把他們做惡的能力全部打掉!”
劉敬宣興奮地一揮拳頭:“好,就這麼幹,怎麼打,全聽你的。”
劉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現在我們就過江吧。記住,你到時候直撲中軍,有反抗的將校就地格殺,解除軍士的武裝,王恭交給我,一切後果,我自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