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三十多歲,峨冠博帶的公子哥兒,面目陰冷,搽着白色脂粉,身形瘦削,一看就是高門貴公子,他的眉心,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痣,從剛纔郗超所站的棚子裡站了出來,顯然,這是一個郗家的公子,不少人開始訝道:“郗僧施?這不是郗超的養子嗎,這個時候,他還敢出來說話?”
“我要是他,這時候躲還來不及呢,剛纔,他也沒給他父親收屍吧。”
“他又不是郗超的親兒子,而是郗超的堂弟所生,因爲其無子而過繼給他的,郗超雖然假死,但郗僧施已經繼承了他的南昌公的爵位,只怕也不是這樣容易混過去的吧,難不成,他是想跟郗超劃清界限,保自己的富貴?”
在衆人的議論聲中,郗僧施向着司馬曜行了個禮:“陛下,微臣有話想說。”
司馬曜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郗僧施,你父親的罪,已經是鐵證如山,你難道還想翻案不成嗎?”
郗僧施一撩前襟,跪了下來,對着司馬曜朗聲道:“陛下,家父是爲了大晉的江山社稷而犧牲,不知道何罪之有。難道,會用黑水,會用機關術,就是通敵叛國了?衆所周知,黑水是慕容氏的祖傳秘方,當年其入主中原之時,就曾經以這黑火擊敗過石趙,冉魏,難不成這東西,還是家父給他們的嗎?”
司馬曜的眉頭一皺,看着慕容蘭:“郗僧施所說的,可是事實?”
慕容蘭點了點頭:“不錯,黑色妖水,確實是我慕容氏在關外時就發現的,多年來是我慕容一族不傳之秘,但郗超假意接近我大哥,竊取了這黑色妖水的秘密,以後用於戰場,遺禍天下。”
郗僧施哈哈一笑:“這就是了,陛下,你聽到沒有,是家父冒着巨大的危險,與狼共舞,才從慕容家那裡竊得這黑色妖水的配方,加以利用,這是爲國謀福利,可不是通敵叛國,要是通敵叛國,應該是拿我國的不傳技術去資助敵國,給自己謀好處纔是。”
“可是家父呢,他本就是位高權重,身份尊貴,多年來,卻是隱姓埋名,甚至傳出假死的音訊,就是爲了忍辱負重,打入敵營,竊取敵國的技術秘密,軍事秘密,以圖將來報國。難道他是與慕容垂勾結,出賣大晉,自己作爲燕軍的先驅?慕容蘭,劉裕,你們剛纔可是說,家父可是一手燒了鄴城,把敵國都城一把火燒了,燒死十萬敵國本族民衆,這難道不是對大晉有利的事?”
劉裕一言不發,心中卻是暗自嘆息,這郗僧施還真的是反應神速,言辭犀利,明明鐵板釘釘的郗超叛國之事,給他這一通狡辯,居然無理也能爭出三分,看來有其父必有其子,郗超這些年在當青龍的時候,估計也沒少栽培這個過繼過來的孩子,又或者,是他看中了這個郗僧施身上與衆不同之處,纔會收爲養子,繼承自己的爵位的,既然南昌公的爵位可以繼承,那麼青龍之位,會不會也將來傳給此子呢?
劉裕一邊想着,一邊慕容蘭的聲音,卻是平靜地響起:“郗公子好口才,怕是剛纔令尊大人死時,你就在想這些脫罪之詞吧,連給令尊收屍都不做,卻在這裡洗冤。但是你再怎麼辯解,總是抹不了一個事實,你爹暗中接觸我大哥,爲其謀劃,取得其信任,這得做多少有利於大燕的事情才行,這其中又有多少次出賣晉國的將士,江山,要不然,以我大哥的智力,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相信晉國的死敵呢?”
郗僧施勾了勾嘴角:“你自己說過,那是因爲兩邊曾經聯手分裂和擊破了前秦,曾經有過合作,謝安可以跟你大哥合作,爲啥我爹就不行?”
慕容蘭冷笑道:“謝安從沒有親自跟我大哥見面,所謂合作也不過是聯手在淝水擊破了苻堅,之後就成爲死敵,可是你爹呢,一直到我軍北伐鄴城,出兵五橋澤的時候,都是我大哥的座上貴賓,剛纔晉皇陛下問我,在鄴城之戰時,你爹在做什麼,現在我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回答,當時,你爹正以青龍的身份,在我大哥身邊獻策呢,商量着如何用計引北府軍上當,再以黑色妖水加以消滅,甚至連那在草叢中拋棄輜重,留下金銀珠寶的毒計,也是你爹出的!”
郗僧施氣得滿臉通紅,白色粉末都雪花也似地從臉上脫落,大叫道:“混蛋,一派胡言,你,你這是死無對證!”
劉裕突然冷笑道:“郗公子,你說你爹死無對證,那我這裡恰好有個活着的人證,要不要當面對質呢?”
郗僧施的臉色一變:“一派胡言,你,你只會找你北府軍中的同夥,合謀來誣陷家父,這些都是你的陰謀。陛下,你可千萬別信。”
劉裕哈哈一笑,轉向了另一面的看臺:“桓世子,不知你可否願意出來,爲我做這個人證呢?”
看臺上響起一陣驚呼,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個華麗的大棚,桓玄的臉色陰沉,緩步而出,看着劉裕,冷冷地說道:“劉裕,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跟郗超的恩怨,與我何干?”
劉裕微微一笑:“桓世子,那可否請你解釋一下,自從你辭去義興太守之職,離開建康之後,這些年去了哪裡呢?你可得想好了,萬一編錯了話,給當場拆穿,可就不好了。”
桓玄的臉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動着:“哼,劉裕,本世子游歷天下,探查天下各種險關要隘,連陛下都不需要回報,又何必要在這裡給你什麼交代?”
司馬曜突然冷冷地說道:“桓郡相,朕也比較好奇,你這幾年去哪裡了,放着朕的一方父母官不做,突然一出現時,就可以號令整個荊州的桓氏舊部,帶着千軍萬馬,甚至連荊州刺史都要看你臉色行事,你的能力,大得很哪!或者說,不是你的能力大,而是你身後的人,可以一手遮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