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唱完了,贏得了在場爲數不多的人的掌聲。她跑下臺給我點東西喝。我看着單子上有一個叫“魔鬼”的飲料,我指了指這個,說,“我要喝這個。”
小米衝我高深莫測地笑了笑,然後按我說得點了一杯魔鬼。她在這裡點東西統統不收錢,而她工作的時候差不多要等天黑。還有一點的時間,她用來陪我聊天。我鼓搗着那一半黑一半白的魔鬼飲料,那就像兩個女子親吻在一塊,一個嚮往世俗的花好月圓,一個擁有冷豔孤清帶着頹唐與無奈。一半是自由,一半是混沌。一部分是黑夜,一部分是白天。
“這就是‘魔鬼’……”我嘀咕着,喝了一口,怪怪的,談不上好喝與難喝。
小米撐着頭看着我,說:“西薇,你知不知道你像什麼?”
“人。”
“哈哈……不是,你像是被毒後養大的拇指姑娘披着一張狐狸的外衣。”
我盯着她看。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丟下我跑臺上去唱歌了。這時候華燈初上,霓虹燈亮成一片,酒吧裡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我咬着吸管看小米在臺上歇斯底里。
“Love's beautiful so beautiful……”
她一曲接着一曲的唱,我坐在板凳上幾乎腿軟。小米唱歌很辛苦,人越多她便越辛苦,偶爾她會跳下來喝一口我的飲料,然後繼續上去唱。她的歌聲裡有種宣泄,所以動情之至。這地方,或許是適合她的。我喝完了一整杯魔鬼,擱杯子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穿着妖豔的裙子,畫着濃濃的煙燻妝,坐在一箇中年男子身上媚笑。那個男人的大肚腩挺在她的小腹上,一手摟着她的腰,另一隻手在她的裙子地上摸索。我皺着眉看這個與之前大不相同的她。
“嗨,看什麼呢?!”小米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了,猛一拍我肩膀,在高亢地音樂裡問我。
我倉促的回頭,“沒什麼。”
小米順着我剛纔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了圖予,她說:“她是這個酒吧最炙手可熱的啤酒妹,我沒怎麼接觸,不過有次在洗手間碰到了說了幾句話感覺她還不錯。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你等等我,再有一小時,過了十二點我就陪你。”
我衝她擺擺手,然後看着她上了臺,又回頭忍不住看向圖予的方向。好多疑問懸在心裡,可是她已經不見了。我在嘈雜的人羣裡尋找她的身影,居然也隱隱的擔心。我離開了座位,滑進了舞動的人羣。各種不適應的氣味鑽進我的鼻孔裡讓我忍不住皺眉,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擠到了門口,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種熟悉的氣味。真得,我居然聞到了空氣中她的氣味,如同一隻訓練有佳的獵犬。那氣味也差點薰出了我的眼淚,兩三年的時間,我居然還能這樣一清二楚對她的氣味念念不忘。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人與你毫無關係那便就是毫無關係,而和你有關係的人,你這輩子都是逃不掉的!圖予,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生命中的一場癌,而我清楚她卻非一場感冒那麼簡單。
我在酒吧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找到的圖予。當然,不止她一個人。那個胖胖的男人躺在地上,應該是被人打暈了。圖予和另一個年紀相仿的男生拉扯,兩個人激烈的爭吵着什麼,昏暗的燈光裡我看見圖予含着眼淚大吼了一聲,然後那個男孩摟住她親吻。我悄悄地走開,或許她並不需要我的關心。
走到動情酒吧門口的時候,我意外地碰到了江一寒,他換了身衣服,顯得更俊朗。我一下子明白爲什麼小米跟他那麼熟了。我看着他。很明顯他也很意外居然在這裡看到了我。
他笑眯眯地說:“這裡可不適合你,你還是回學校看書吧。”
也許他以爲我是路過這裡打算進去,畢竟我是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的。我微微地笑,說:“你也不適合這裡,還是回飲吧煮咖啡吧。”
然後我們一同笑了。之後又一同走進了酒吧。
臺上的莫小米被五光十色的光束照耀的格外耀眼,江一寒突然附在我耳邊說:“你該不會是和小米那個壞丫頭一塊兒來得吧?”那語氣像是在質疑一個好孩子做了件壞事。我微微的臉紅,還好裡面烏煙瘴氣,空氣灼熱。
十二點,小米準時跳下舞臺。一羣穿着豔服的男男女女上臺帶頭跳起了熱舞,臺下瞬間情緒高漲,我還隱隱聽到砸酒瓶子的聲音。小米看到江一寒也不意外,一屁股坐下來,最先乾的事就是大口大口的灌酒,另一手還不停地給自己扇扇。我在她仰頭喝酒的時候,看清她脖子上都是黏糊糊的汗漬。江一寒早已遞過去一張紙巾,那自然的態度讓我驚訝。
“西薇,你餓不餓?”小米拿着那張紙擦汗,順便扭頭問我。
“還好。”我說。
“我可是餓的不行了,我們去吃東西吧?”前一句是對我說得,後半句是對江一寒說得。
江一寒只是笑,也沒說話。卻在小米站起來的時候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站在他們兩人中間,影子比他們矮一截,突然生出一種他們倆兒帶我去吃飯的幸福錯覺,然後我就笑了。小米驚訝地問我:“西薇,你在笑什麼?”
我還是笑,不說。
在一家路邊燒烤攤前我們停下,小米點了很多東西還有啤酒,最後是江一寒付得錢。那個露天的場子上加上我們一桌就算滿了。夜風吹過來,能在空氣裡聞到孜然和酒的氣味,那麼混雜的氣味,我也並不討厭。那天晚上小米吃了很多,也許她是真的很餓,也許不是。因爲她還喝掉了很多酒,最後醉了,哭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拽着我,眼淚胡亂的一把。
“小米,你醉了。”江一寒說。
然後小米就醉漢一般癡癡地笑,看得人心疼。
我擦乾她的眼淚,很快臉上又有了。後來小米乾脆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替她擦了,由着她狼狽。有那麼一刻,我認爲她清醒無比。但我好像錯了,她在痛哭過後開始大肆的發酒瘋。那時江一寒正把她背在背上。她豎起身子,手指尖能夠到路邊青濃的法國梧桐。她歡快地大喊我的名字,“西薇,你說像我這樣內有人格魅力外有表達能力的人是不是該生成一個男兒身更適合?可我偏偏生在這個非母系的新社會!啊——!我有必要代表正義,凜然地站出來說句話……”然後她打了個酒嗝,我沒理她。她過了一會兒又繼續喊:“西薇!你說是不是?你說啊!”
江一寒遞給我一個眼神,我開口附和:“是是是,你就現在,痛快的評擊一下這讓人不滿地開始和結局吧。”
“哼、等我有錢了我就當男人去!”
這句話,嚇得我和江一寒紛紛衝她行注目禮,雖然是酒話,但估計也是她心底天大的實話。可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趴在江一寒背上睡了過去,我還聽見她在沉默之前嘟囔了一句話,那就是:“當男人或許就不會愛的這麼辛苦了吧。”我不知道江一寒聽到沒有,只是他面容平靜。
小米不住校,自己在學校旁邊租了間小房子。江一寒在她身上摸到鑰匙就開門,動作熟練,如同常在夜裡出現的採花大盜。但這句話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只能在心裡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