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學校呆着這幾天,我除了在宿舍,就在小麪館裡吃飯。圖予再也沒爬窗戶來丟信了,我的生活在沸騰一陣後又歸於平靜。某天我出去吃麪的時候,居然看到陽光博覽舍開門了。心情大好,直接鑽進去紮在了書堆裡。我也忘了自己當時看得是那本書叫什麼名字,只記得我看到裡面有句話說“不是因爲身邊沒人才寂寞,而是因爲有那麼一個人才寂寞。”之後我就再也看不下去了。硬生生的換了一本也再看不進去任何文字,眼前耳邊只剩下那句嗡鳴話徘徊。
我回了宿舍,躺牀上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從冬季初到冬季末,我所有最愉快與最不愉快的時刻似乎都發生在冬季。印象裡,冬天是個厚重的季節,好像一副被暈染開得水墨畫。我想不出它陽光明媚的顏色。我盯着上鋪的牀板上幾個窟窿眼想象它們連起來是怎麼一副蹊蹺的圖案,進行着突兀漫長又無聊不堪的自我催眠。不行!我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幾個月過得太不理智了,因爲不理智,所以才活得這樣不堪。我完全沒必要這麼沉浸憂傷,我的心裡有個大窟窿,我早已知曉。只要把這樣都撒手放開地丟進去,就什麼都好了。
我深呼吸,閉上眼幻想着自己周身一片漆黑,然後我衝着另一個自己做了一個丟的動作,不斷重複,直到我覺得輕鬆才結束。我睜開眼,陽光依舊。我微微笑了笑,把教科書打開。我曾說過,我並不是多麼愛學習的人,可是學習對我來說是最最簡單的事了。簡單到一目瞭然。現在,我越發這樣覺得。
我並不富有,如果我希望自己走出現有的狀況,唯一能改變的,只有擁有的這些厚厚的教科書了。也許我是個過分理智的人,或者說我懂得如何壓抑自己的某一部分來讓自己舒服點。
開學典禮幾天後就盛大舉行了,操場上坐滿了人。校長站在臺階之上高亢地以“新的一年又開始了,下面我爲大家講幾句……”開始,然後由幾句變成幾大條最後擴展成N小項,滔滔不絕的延綿。頭頂舒適的太陽曬得不少學生打哈欠,從小視力就極好的我更清楚的看清最前面一排的某個學生前方七米之外的某位老師在悄悄地摳鼻孔。然後我也覺得無聊了,打了個哈欠,一下子成了淚眼。我揉了揉眼睛。再擡頭看向四周是怎樣一副壯觀的景象時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側臉。小時候我媽就對我說過,女孩子太精靈古怪記性太好會受苦,或許傻人有傻福。我信,所以我從來不讓自己記什麼事和過多的人。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我幾乎認不上幾個同學,甚至連班主任也是教完我我就忘。我迅速扭過頭,在剛剛存入腦子的那個畫面打上馬賽克,忘掉。
高二下學期,老師佈置的作業和拖堂時間更加變本加厲,有時候都不下課,連着上,誰讓上廁所舉個手快點解決快點回來繼續上課。我依舊是不上不下的學習成績,可坐在座位上的時間越來越久。頭髮也長得飛快。
春天來臨的時候花壇裡的花都開了,嫩嫩的花瓣簇擁在一塊兒,我從宿舍抱着書出來的時候,老遠就看見了它們的影子。有點錯愕,揉揉眼睛才遲緩的發覺好多事都不一樣了。比如我的視力,一向讓我驕傲,現在卻大不以前。我往教室走,下午的課,沒一節是我喜歡的。可是是誰說過,每天面對一兩件你不喜歡的事會讓自己變得更有耐心。
耐心,我在心裡唸了一遍。笑出了聲。
我對時間沒什麼大概念,季節變化對我來說差不多就是多穿幾件衣服和少穿幾件衣服的事,或者是不經意的擡頭間瞥見樹蔭花叢的變化。當我意識到夏天已經來臨的時候,是我在食堂門口撞到了一個人,她穿着橫條紋的連衣裙,顯得腰特別細。她爬起來低着頭一個勁地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本來是我想說這句話的,但她說了,我只好說“沒關係。”
等她走遠的時候我又回頭看了眼,可是我已經近視掉的眼睛實在在食堂門口強大的人流前找不出她的身影,只看到許多裸露出來的胳膊。我回頭往食堂裡面走,轉眼腦海裡那個女生的臉就模糊不堪。這一學期我都是這樣,一個人在我面前和我說話,衝我笑,轉身她的臉就模糊的如同被打上了馬賽克。這樣挺好,也不好。有時候會給我帶來一些小誤會,但也沒什麼。本來我就不習慣解釋。語文老師找我談過一次話,她是個溫柔的女人,問我問題都是拐着彎問得,問我怎麼連老師都不認識了,問我是不是有什麼困難,需不需要幫忙。我說不用,我挺好的。我還說了句我不會影響學習的話。老師就沒再說什麼了。後來她看我成績一直都挺穩定,就再沒找我談過話。
上半學期關於我的傳聞已經沉下去,現在熱起來的是一對對情侶分手的問題。雖然高三那個貼着“離別”大標籤的時間段還沒有來,但我們已經踩着它的界限了。學習壓力也讓大多數最開始情意綿綿的情侶現如今各奔東西,我依舊做好我邊緣人的本分。
六月份,備戰升高三的緊張時刻我收到了一份快遞。方方正正的盒子,沒有署名來件人。我在吃晚飯的時候抱回宿舍拆開,所有的往事也隨之奔涌而現。是件極其漂亮的裙子和一瓶瓶身精緻的香水。我呆坐在牀上,心裡裂開一條細細地口子,疼得我差點掉眼淚。宿舍門口響起腳步聲的時候我迅速將它塞進了我的櫃子裡鎖了起來。耳邊還有那段輕快單純地對話:
“你的戰利品呢?”
“你是說那條裙子和香水麼?要夏天才收的到。我不想要,怕你不高興。”
“送我吧,我留着作紀念。”
“你對這些東西也感興趣?”
“不,但我對你感興趣。”
“……好!”
夏天,轉眼夏天就來了。我躲進廁所,不停地用冷水衝自己的眼睛,眼淚也隨着一併帶過。
出宿舍的時候我的視力和記憶力突然好了起來,每一個從我身邊路過的人我都能在之後清楚的記得他們的臉。可是我想遺忘對我來說,纔是目前最重要的。所以在記住與忘記之間,我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忘記。能忘是我的福氣。
我就這樣心不在焉的走在,在我們那棟教學樓下面我居然碰到了我們班主任,我是指面對面的那種。這樣的機率可從來都不高。他粗短的手指夾着一本教科書,霸氣地從我身邊走了過去,眼鏡片後面的眼神只是冰冷冷地掃了我一眼。他挺討厭我的,我慶幸剛剛我忍住了跟他打招呼的衝動。不然我該多自討沒趣。
大多數老師都喜歡優秀的乖學生,我表現的既不優秀而且還很不乖。班主任估計看着我就厭煩心亂。他記仇,還記得當初我跟他擡槓的事,我也記仇,但他不值得。
我把書丟在桌子上,埋頭扎進鉛字裡。隔壁班的一個女生從我們班走過的時候,看見我,很熟捻地湊過來跟我打招呼。她好像是剛轉來的,漂亮,轉來的那天穿着一套紅色的運動服在操場上和體育老師打羽毛球引來了一片學生的圍觀,當然,男同學佔主要部分。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爲今天她又是穿得那間紅色運動服。我在想我和她有什麼交集的時候,她已經開口說話了。
她說:“我總看見你一個人呆着看書,怎麼也不出去和同學玩啊?”
我說:“玩也挺累得。”最累的是根本在玩的界域裡找不到自己準確的位置。
她聽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然後目光落在了我衣服上。那是件黑白長袖,看起來特別像穿着兩件衣服,她問我:“你不熱啊?”結果手一碰到我衣服就明白了,她又笑,“我還以爲是兩件!”
我不明比她爲什麼這麼高興,只好也看着她笑了笑,禮貌性的。
我們之間的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很快她就走了。我不是個適合聊天的人,特別是我不想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她走,我繼續留在教室裡看書,書本上突然有了一個明朗女生的笑臉。我甩甩頭,甩不掉。按着額角,勇敢的想了想,我似乎真得很久沒看到她了。在一個學校碰到一個人簡單,也難。
晚自習結束,我們回到宿舍的時候,聽見有人在說一句快十二點了。一天,就又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