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着閉着眼睛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再醒來的時候一陣顛簸,誰揹着我在路上走,嘴裡還說着圖予和我的名字。我以爲是李羅子,可沒想到是阿怪!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耍我。
爲了避免尷尬,我裝死,繼續假裝睡着。可是阿怪好像後腦勺也有眼睛似的,突然就停住話題,跟我說話,“你醒了?還真能睡!”
我吃了一驚!看來是不能繼續裝死了,我在他背上豎起腦袋,身子動了動,示意他放我下來。他二話沒說地就把我放下來了,可我腳沾着地了才知道我壓根沒力氣走路。爲了反抗,我攢住了勁兒想站直了。結果一個重心不穩往旁邊栽了下去。李羅子爲了扶我,心一急,居然忘了手傷。之後的事可想而知了。李羅子因爲我傷口裂了,我還被阿怪取笑,一番折騰還是乖乖趴到了他背上。
他這個老謀深算,一定是早就知道!看他那個笑我就覺得煩。我伸手用指甲悄悄地在他脖子上用力掐了一下,他忍着,然後不動聲色地一邊和李羅子說着話一邊暗暗地掐了一把我的大腿。我也得忍着。不然能怎麼辦?我狠,他比我還狠!我垂頭喪氣地趴在他背上看着路邊晃過的野草和碎石頭,胡思亂想。想我爸,想我媽,想我不快樂的童年,生平,我第一次覺得老天爺對我如此不公。鼻頭一酸,我眼睛就紅了。
我並沒有發出聲,李羅子和阿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突然阿怪又回頭看我,我慌忙把頭扭到另一邊在他衣服上蹭掉我的眼淚。這時,李羅子問他:“細妹什麼時候能說話啊?”
“放心,過幾天就行。啞不了。”
聽聽,這人說話我就是不愛聽。我一定跟他八字不合!正這樣想着,他就揹着我進了路邊的一家小賣鋪,裡面的小食品雜七雜八的有的都落了灰,我和李羅子都摸不清他想幹嘛。阿怪同學從糖盒子裡不緊不慢地抽出一塊最大的彩色糖給我。“吃吧。”語氣讓我心漏掉了一個拍。店老闆笑眯眯地收着他的錢,還拿眼睛偷瞄我們倆。頓時我明白了什麼叫曖昧。有些不自然地避開。
李羅子在小賣鋪的燈光下才看到我臉上的淚痕,他以爲我擔心,安慰我說:“沒事,細妹,你不會有事的。過幾天你就能說話了。”
我哭笑不得。
阿怪也笑笑地附和李羅子,“就是就是。走吧。”可是我覺得他一定知道我爲什麼會哭,因爲他知道我和圖予的事。我敢打賭。
我拿着那顆糖,不吃。我並不喜歡吃糖。特別是這種看着就讓人高興的彩色糖,我是個彆扭的人。李羅子一路上好幾次對我欲言又止,我也懶得理。
閒着沒事幹我開始暗暗打量阿怪,他周圍總有種輕快的磁場,即便他不說話,也能感覺到。也許是因爲他眼角有着長長的柔和笑紋的緣故,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圖予都會嫉妒他的笑。這樣的人,笑不笑都是好看。那份輕鬆,我和圖予都學不來。圖予也笑,她笑得再明朗也不過是逃避。我也笑,我的眉眼再彎卻也只是一種埋葬。可是他不一樣,他能笑得讓人心癢癢,好像突然看見陽光,感覺有條小溪流從心間淌過,讓人難忘。
混蛋,我在想什麼!我甩甩頭,糖果上的塑料紙被我弄得嘩嘩響。
終於到家,我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推開大門的時候,我看着那個房間的窗子就害怕,我想起那條被我打死的大粗蛇,它身上的花紋和清晰可見的蛇鱗電光石火間閃進我的腦海裡,我忍不住渾身繃緊。李羅子走在前面去開燈。燈開得時候,我驚訝地發現,我的房間裡沒有任何大蛇出現的痕跡。蛇不翼而飛,連被我砸爛得殘碎的肉和血漬都消失的一乾二淨。除了角落裡的土。我家的地是土泥巴,常年累月被踩的圓潤,我砸的那麼厲害,再怎麼收拾多多少少還是會留下點突兀的痕跡。阿怪把我放牀上,我捏着糖棍子盯着鬆開土的地方僵直了背。
李羅子在房裡走了走,問:“咦,那條畜生呢?!”
阿怪看了我一眼,示意李羅子走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們倆兒說了什麼,總之後來只有他回來了。我坐在牀上警戒性地盯着門口的他,他也笑着看着我。只是他那種笑,絕不是讓人放心的笑。盯時間久了,我就忍不住把手裡的糖衝他砸過去,我是想宣佈主權,讓他從我家滾蛋!
阿怪不氣反笑地更厲害,彎腰撿起那塊糖,朝我走出來。陰影迅速蓋住了我整個人。他把那顆糖放在我牀邊,說:“科學家說不開心的時候吃甜品會比較容易讓人快樂。”
我橫他一眼。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不過留着吧。不想吃,看看也行。至少糖是甜的。”
他篤定我不會吃,那我就吃給他看!我把糖紙拆開,把糖咬得蹦蹦響。阿怪坐在我牀頭的破沙發上看着我笑。糖吃完了,我沒出來什麼甜味,覺得苦。可能是毒素的問題。他還不走,我盯着他,把想說得花都寫在眼裡,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到底要呆到什麼時候!我皺着眉頭望着窗外,李羅子也正是,怎麼幾下子就被他忽悠走了。
“不用想你的青梅竹馬來救你。他早已爲我走了,想不到我還會回來。”阿怪笑得狹促。
我奮力,用了我當下最大的力氣踢了他一腳!那一腳結結實實地打在他小腿骨上,他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動作敏捷地抓住我的手把我壓在了牀上。我說我不害怕那是忽悠自己的。他盯着我的眼睛,然後目光下滑。我緊張,卻不肯服輸地回視他。他在我耳邊很近很輕地說:“你現在說不了話,動也動不了。我就是欺負你你也得認了。”
你敢!我在心底怒吼。但確實如他所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有盯着他,再盯着他。而他的嘴脣就在這種僵持不下的對視下壓了過來,覆蓋上我的嘴上。我手收緊,心就像突然踏空了樓梯一樣咯噔一下。我能感覺到腳上的鞋子在三秒內被他輕鬆蹬掉了,我還沒想到他下一步的動作,他就已經摟起我把我原本橫着的我豎着放在了牀上,腦袋擱在枕頭上,我眨眨眼,突然不緊張了。他看着我笑笑說,“你真是個聰明的小不點兒。”
然後他手伸到我胸前,上帝作證,我真得一點兒也不緊張。更何況他也沒對我做什麼,只是幫我脫掉了外套。然後替我蓋好了被子。我放下心閉上眼睛睡覺,下一秒他就跳進了我的被窩,然後關上燈輕快地說了一句:“睡吧。”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抱住了我,話的餘音好像在告訴我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覺得無比悲哀,終於明白圖予這般尤物爲何會被身旁這個人折磨的心酸無比還撒不了手了。閉上眼,眼前又浮現一張明眸皓齒的臉,她笑着說:“我喜歡他很多年了……細妹兒,我一定要把你養胖……”
我睡得極不安穩,總是聽見一些遊離熟悉的話,做着讓我掙扎的夢。
我夢見一條大蛇扭動着身體在我眼前爬行,她的身體劃過草叢,橫開一條小道,我跟在她身後走,然後她猛然回過頭,變成一張熟悉的臉,上面塗着五顏六色的顏料衝我明朗的笑。眼睛亮亮的,讓我着迷地呆在原地。尖尖的蛇尾巴一下子打了過來,把我打在地上。我捂着鼻子,一隻白皙的手伸過來,上面有着明豔的牡丹紅,漂亮的如同最美的花在綻放。那個聲音在我耳邊徘徊,“細妹兒,細妹兒,細妹兒……”一聲聲,像極細極細的針紮在我心窩裡。
我就那樣看着那雙手,突然那隻手變成了母親的手,草叢裡的蛇尾巴有滑行起來,我看見我的媽媽被一個凌厲的女人拽着頭髮扇嘴巴,嘴裡罵着:“賤貨!騷貨!**!……”我跑上去拉住她不讓她打我媽,那女人反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花,臉上火辣辣地疼。鼻孔裡流出鮮紅的液體,滴在綠色的草叢裡。那條蛇朝我張大嘴巴,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請它的每一顆牙。我眼前一黑,看見兒時的我躺在牀上拉着母親的手睡覺,媽媽在身旁輕輕地唱着:“月光華華落蓮花,細妹煮茶待郎家,世間安得雙全法,繁雨清清滴情話,阿哥卻走斷情崖…………”那嗓音柔柔的,然後變得越來越細,越來越西,最後只剩下刺耳的聲線嗡鳴在我耳邊。我捂着耳邊卻還能聽見那個聲音,它一直在,一直在,畫面轉化爲蛇的尾巴,沒有頭,它強勁的扭曲拍打着,好幾次都打在我頭上,我臉上,從我眼前掃過……
“西薇!西薇!西薇!……”
誰,誰在叫我?我喉結動了動,幹得發澀。嘴巴上有軟軟的東西蠕動,一雙溫暖的手握着我的雙肩。我從夢魘裡醒過來,緩緩地展開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撞進我的眼裡,他離我稍稍遠了點,是阿怪。我一下子推開他!然後驚喜自己終於有了力量。我坐起來看着他,張張嘴,還是說不了話。
阿怪看着我賣萌,“是你做噩夢醒不來,我好心叫醒你!”聽聽,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叫醒一個人需要,需要,需要親吻嗎?我沒好氣地瞪着嬉皮笑臉的他,從牀上爬起來,把他往外面推。
“急什麼,你穿上衣服,免得出去感冒了。我也穿上衣服走人。”他把末尾一句話說得特別曖昧不清,我一下掉進了尷尬地窟窿眼裡,耳根子熱乎乎的不去看他那張臉。
“我走了,一會兒你的那位青梅竹馬就會來,等着他給你帶早餐來吧。”阿怪被我趕到大門口的時候,他猛地轉過身,把臉伸到我耳邊呼氣地說:“還有,你說得身體真是軟。抱着讓人捨不得撒手。”
流氓!我再次衝他瞪眼珠子,都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而他就在我氣結之時,大笑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