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郭瑾驚訝的樣子,郭鵬並不感到奇怪。
他不驚訝纔是真的奇怪。
因爲這樣的線裝書,郭鵬自己都沒有見到幾次,更是從來不曾帶去鄴城,一直都在這裡儲藏、保密。
多年來,爲了這些書,和這些秘密工場,郭鵬通過臨淄營的渠道投入了大量資金,打造出了一整套完善的生產線,培養了很多熟練技術工人。
有這些技術工人的存在,以後若要擴大生產,就非常輕鬆了。
“這都是爲父自己需要用到的,並且也會留給你接着用的,這是保我郭魏江山的制勝秘寶。”
郭鵬的嘴角微微勾起,開口道:“這裡的務工者規模已經突破了兩萬人,被爲父麾下的秘密軍隊臨淄營嚴格看管,所有務工者都是拖家帶口的住在這裡,許進不許出,就在這裡生活。
物資進出需要臨淄營專人把控,深山之中,道路多變,監管重重,隨時可以隔絕任何人的聯絡,這裡除了爲父之外,鄴城裡的那些官員,一個都不知道,所有款項支出都是走臨淄營的秘密渠道,不過魏國官府。”
郭鵬拍了拍郭瑾的肩膀:“臨淄營你也知道,但是臨淄營不僅僅是專門爲爲父打探情報消息的,臨淄營,是一個你意想不到的完善的機構,以後爲父會讓你慢慢知道臨淄營到底有多大。”
說完,郭鵬就帶着郭瑾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郭鵬讓郭瑾看到工人們是如何用銅模製造出合格可用的鉛活字,並且將這些鉛活字排列整齊,刷上新制油墨,印刷出滿滿一張紙的字。
“這是鉛,是一種礦,始皇帝和武帝用它煉仙丹,想着長生不老,但是這玩意兒看着亮,吃起來卻有毒,沒事來一顆,沒病也得死,話雖如此,鉛用來做活字卻是一把好手。”
郭鵬指了指用來做活字的鉛。
郭瑾驚歎的點了點頭。
“這是油墨,和一般咱們寫字用的墨不一樣,裡頭有胡麻油,是百多年前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一種作物,爲父命人廣泛種植,專門管理,用它榨出來的油所做出來的油墨粘性好,可以很好的用來印刷,方便快捷。”
郭鵬又指了指用來印刷的油墨。
郭瑾更加驚歎的點了點頭。
隨後就是線裝書的排列工位和縫合工位。
“父親,這些工人都是女子?”
“對,女子,女子心細,教她們認識一些字,再認識一些特殊的符號,就能很好的完成這樣的工作,這樣的工作不需要很大的力氣,只要心細,所以女子能做。
而且僱傭女子,需要的工錢和糧食還少於幹體力活的男子,可以節省成本,充分利用人力,女子也是人,女子若能出力,是一件好事,以後推廣到全國,可以給天下沒有依靠的孤女一份營生。”
郭鵬笑了笑,帶着郭瑾繼續走。
離開印刷工場,來到了造紙工場,郭瑾在這裡看到了數量巨大的正在揮汗如雨的赤膊大漢,還有數量更爲巨大的竹子與挖出來的水池。
“父親,紙,不是用漁網之類的東西造成的嗎?竹子也能造紙?”
郭瑾很驚奇。
“嗯,不僅是竹子,青藤也能造紙,蔡倫造紙所用的那些原料不是很好弄,數量少無所謂,數量大了,就難了,而且那樣製造出來的紙張質量很差,造價也高,根本不堪書寫,還不如竹簡。
可是用竹子就不一樣了,竹子,生長快,產量極大,可以說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如此一來,成本極低,蔡倫的造紙術造一張紙的錢和時間,爲父能造好幾十張竹紙,寫字還很方便。”
郭鵬拿起一張紙,讓郭瑾在紙上寫字,郭瑾寫了幾個字,越發的驚異。
爲了嚴格保密,郭鵬甚至不讓家人知道竹紙的存在,身邊人裡所知道的,也就是最早陪伴郭鵬的五個小跟班,金木水火土五人。
現在除了火木兩人搖身一變成了統兵將領,其餘三人都被郭鵬放在了這裡,爲郭鵬秘密管理造紙工場和印刷工場。
“父親,這些,都是父親準備的?”
“自然,阿瑾,你可不要小看了這些東西,就這兩樣東西,咱們家的江山能否坐穩,那可是很有必要的,甚至可以說是關鍵之所在。”
郭鵬拉着郭瑾的手,帶着他走到了工場外面,在一個小亭子裡坐下,讓親兵遠遠拉開警戒線,這裡,是隻有父子兩人進行的一番深談。
“你一定有很多疑惑,不知道爲父花了那麼大的功夫和力氣打造了這樣的工場是爲了什麼。”
“是,兒子還沒有想明白父親爲什麼這樣做,那麼大的規模,到底是爲什麼?還請父親解惑。”
郭瑾向郭鵬討教。
郭鵬點了點頭。
“這個問題想要說明白,是不容易的,因爲理解起來就不容易,但是真要說穿了,也就是那麼回事。”
郭鵬緩緩開口道:“阿瑾,說這個之前,有一個問題要弄明白,爲父問你,在你看來,當今的官員是爲什麼才能做官,你解釋一下給爲父聽。”
郭瑾皺了皺眉頭。
“當然是通過讀書識字掌握了學識之後,通過孝廉之途成爲預備官員,然後再被皇帝選中任命,或者被開府官員選中,自此步入仕途,主要是得到了在任高官的賞識,或者本身名望極大,可以讓皇帝派人徵用爲官。”
“不對,再想,不要用士人的角度去想,而要站在君的立場上去想,爲什麼士人可以做官。”
郭鵬連連搖頭。
郭瑾的眉頭皺得更深,抿着嘴脣思考了好一會兒,忽然眉頭舒展了。
“是因爲他們是士人,是民,他們能讀書識字,所以他們能做官,也只有他們能做官。”
“這也是表象。”
郭鵬笑了笑,沒有繼續爲難郭瑾,開口道:“撥開一切,深入其中,阿瑾,你會發現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因爲他們的血脈傳承。”
???
郭瑾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詫異。
“血脈傳承?”
“對,他們能做官,是因爲他們的血脈,他們出身於可以做官的家族,因爲身上的血脈和名分,可以讀書識字,二者已經融爲一體,因爲血脈和名分,有人爲他們造勢吹捧爲孝廉,因爲血脈和名分,才能被徵辟。”
郭鵬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自我漢獨尊儒術之後,察舉制通行以來,儒門士族大勢已成,學識壟斷,家傳,互相之間以血脈姻親爲紐帶,認血脈,認名分,不認人,不認才學。
他們之所以能做官,在武帝以前,還可以說是得到了皇帝的賞識,因爲皇帝的任命才能做官,但是發展到了今日,早已變成了因爲父親或祖父做了官,兒子才能做官,官位早已經不是選賢任能,而是血脈世襲了。”
郭鵬頓了頓,指了指自己,和郭瑾。
“如同你我父子未來的皇位交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