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雖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但是真正這樣做的人家其實並不多。
自家人在一起吃飯,不是那種老儒家庭,沒幾個人能忍受住只是吃飯什麼話都不說的那種感覺,所以曹嵩不斷的問一些家鄉的事情,郭鵬也一一回答。
酒足飯飽,郭鵬充分展現了大胃王飯桶的本色,叫曹嵩和丁氏非常開心,讓曹熾也看得十分順眼。
對嘛,吃飯就要吃得多,吃得越多越好,和那些斯文敗類講究來講就去不同,這樣的人最對胃口了。
天生就是咱們一家人!
曹熾如此想到。
看到郭鵬吃得那麼多,丁氏還不斷詢問郭鵬是不是夠吃,要不要再吃一點,再來點鹿肉啊魚肉啊之類的,郭鵬忙說不用了。
於是正餐結束,飯後,曹嵩家下人上了一些果品和糕點,還有茶水。
“雒陽果品多,這些果品不少都在譙縣吃不到,來,小乙,吃。”
曹嵩招呼郭鵬吃水果,郭鵬也不客氣,拿起一片切片的果品就放入嘴中,一咬,汁水充盈口腔,甜蜜可口,而且還是冰冰爽爽的。
現在已經是五月中下旬了,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剛吃完飯,郭鵬感覺身上也出了一些汗,現在吃上一些脆爽清甜的水果,感覺也特別好。
曹嵩還對郭鵬說家裡的冰窖存放了不少冰塊,天氣一熱,就拿一些水果放入冰窖之中。
家裡人吃一些,有貴客來了也招待一些,尊貴的客人來,還專門榨出汁水敲冰塊放入其中供貴客享用,顯得倍有面子。
“小乙也不用擔心,我已爲你在太學的住所裡挖好了冰窖,儲存了一些冰塊,到時候你若想用,就打開來用便是,這些果品,家裡也多的是,想吃什麼便叫人回來拿,總不能虧待了我家賢婿纔是。”
曹嵩不愧是土豪出身,舉手投足間都是一個字,壕。
而且曹家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感覺。
曹熾也說自己那邊三五個冰窖,說自己最怕暑熱,回家就派人送一個冰窖的冰塊去郭鵬那邊,郭鵬要是冰塊用完了,就派人去他那邊弄,不客氣。
說老實話,這種不勞而獲的感覺真的挺不錯的,符合人類本性中最原始的惰性的需求。
自然,郭鵬知道他們並非毫無所求。
但是這並不妨礙現在郭鵬享受這些優厚的待遇不是嗎?
他也很怕熱的。
而且曹嵩真的準備的很齊全,而且性格方面也很好,不咄咄逼人,甚至還能考慮到郭鵬自己的一些想法,沒叫郭鵬住在他家裡,而是給郭鵬在太學弄了一間單人房屋給住,充分照顧到了郭鵬的自尊心。
既然如此,郭鵬也只有認真的感謝,表達自己的開心。
郭鵬如此表示,讓曹嵩很開心。
瓜果用完了,家常話題也說完了,丁氏便離開了,堂子裡剩下三個男人,就是該說正題的時候了。
“童子郎歷來選拜的人數都不多,今年也不過寥寥數人,關於童子郎的策問不會很難,問題和解答你都已經知道了,相關的一些關節都已經打通,所以小乙,你只需要在太學裡讀書就好,其他的一概不必擔心。”
曹嵩將自己的能耐都給展現出來,告訴郭鵬讓他完全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只要讀書就好。
其實郭鵬還是有點鬱悶的,因爲那些問題他是真的可以輕鬆解答出來的,可是曹嵩這樣一弄,就把自己弄成一個徹頭徹尾靠關係混日子的關係戶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可不就是關係戶嗎?
沒有曹嵩的這層關係,自己能以童子郎的身份進入太學?
尋常人家沒有門路的讀書人要五十歲才能進入太學學習,更是要到六十歲纔有被朝廷選拔做官的機會,而自己十二歲就能進去,這是多麼幸運而又不公平的事情?
世界上本來就沒什麼公平好講,得了便宜還賣乖這種事情郭鵬是不會去做的。
亂世將要來臨,生存纔是最大的問題,不在現在積累足夠的政治資本,在未來求生就是個大難題。
“多謝岳丈關懷,小婿不勝感激。”
郭鵬認下這份情,表示自己沒有不愉快。
這倒讓曹嵩鬆了口氣,本來曹嵩還以爲郭鵬會因爲自己這番舉措而有些不高興,覺得自己輕視他的才學之類的。
主要是曹嵩不懂公羊學,不知道這些策問到底是容易還是難,收了錢的尚書本着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理,就這樣做了,他自然也就這樣接受了,反正都花了錢了。
但是看郭鵬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曹嵩也就高興了。
“進入太學是沒什麼問題的,不過小乙啊,進到太學以後,你想過要如何學習嗎?”
曹嵩這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西漢時期太學最早只有五經博士,五名博士分別對應《詩經》《尚書》《禮》《易》和《春秋》五本儒家經典。
一名博士可以傳授數百甚至上千名子弟,而太學學子人數最多的時候有三萬。
而後隨着經學方面的發展,五名博士的傳承者出現了對經典有不同解釋的優秀者,每一經衍生出了不同派別和其傳承者。
於是到了西漢末年東漢初年,五經博士已經有了十四人,號稱五經十四博士,一直到現如今都沒有改變。
比如研究《尚書》的就有歐陽氏、大小夏侯氏三家博士,而弘農楊氏家傳的經典就是《歐陽尚書》。
研究《易》的有施氏,孟氏,樑丘氏和京氏四家,汝南袁氏家傳的經典就是《孟氏易》。
所謂家傳,一般都是頂級士族纔有的權利。
因爲家中某一位先人跟隨早期某位博士學習了經典,非常優秀,被博士承認,得到了開宗立派傳承弟子的資格,就算是掌握了這一本經典的解釋權。
從此以後,出自這一家的家族子弟和學生,都可以不用通過太學,年歲到了直接走舉孝廉之路就可以做官,省去中間環節。
而不是這一家族的子弟和學生就要靠出身和運氣,進入太學學習某一本經典,然後通過漢政府的統一選拔爲官。
也就是說掌握了某一本經典的解釋權的人就能興盛一整個家族,從此以後家族子弟就可以不用經過太學,直接舉孝廉做官,還能廣收門徒,門徒中優秀者也有資格直接舉孝廉做官。
汝南袁氏掌握了《孟氏易》的經典解釋權和授徒資格,因此發家興盛,形成了四世三公的局面。
弘農楊氏掌握了《歐陽尚書》,同樣出現了四世三公的局面,堪稱天下豪族。
至於在兩晉登頂士族豪門之巔峰的琅琊王氏,則是家傳《嚴氏春秋公羊傳》。
也就是說,這些掌握經典傳承的家族和東漢政府一樣,擁有讓人做官的資格,其權威不下於東漢政府,甚至在地方高於東漢政府。
他們教授出來的子弟學生通過舉孝廉的方式出去做官,東漢政府也是認同的,這些人散佈到各地地方爲官,即是所謂的『門生故吏遍天下』。
換而言之,能學習這些經文的人並不少,抄錄收藏這些經文的人也並不少,但是掌握解釋權和授徒權的只有寥寥十四家所認可的傳承者。
十四家經文流派的弟子們構成了整個東漢帝國官僚的基礎,是主要的官員來源。
通過壟斷文化教育和經典解釋權,士族也壟斷了相當一部分政治權力,將學術和政治權力掛鉤,引導輿論,從而掌握了可以對抗皇權的力量。
隨着東漢皇權的衰微以及士族的遊戲規則的確立,以九品中正制的實施爲標誌,士族佔據了絕對的上風,而廣大寒族則被限制了仕途門路,西漢時期的布衣天子和布衣高官逐漸變得不可能出現。
以此爲代表,兩晉司馬氏皇帝本就出身河內司馬氏,是士族自己人。
而在遊戲規則完全確立的前夕,藉着亂世,郭鵬這種身上帶着污點的人還有向上攀爬的機會,這條道路尚未完全堵死,他必須要在此之前找到破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