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看着幾乎人人帶傷的隊伍,心裡猶如滴血一樣難受。
建功立業,幾乎是每個男人的夢想,他徐茂也不例外,從小受盡冷眼,偷偷的在那些大戶人家的私學門外偷聽,只爲了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能夠讓家中唯一的老母過上好日子。
可惜,他熬了那麼多年,依然比不過一個靠着裙帶爬上去的縣丞,自己滿腹經學,卻無處可用。
這世道是怎麼了?他不止一次質問自己,若是像那滿腦腸肥的縣丞一樣去巴結,去鑽營,自己可能做到?
自己做不到,不然也不會滿腹才華,卻只能當個主簿。
直到李默然把自己從牢裡解救出來。
人人都說曹公治下顯明,雖不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卻也算得上一方淨土。
曹公究竟怎樣,徐茂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個整天笑嘻嘻,看上去沒有一點主帥架子的年輕人,卻帶給了自己希望,他會用人,敢用人,偌大的隊伍交給自己,他從未過問。
正因如此,當他告訴自己,要來北疆贖回蔡昭姬的時候,自己沒有任何猶豫的跟來了,一方面,擊殺胡虜,平定邊疆,是自己多年來的願望,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那一個信任。
士爲知己者死,莫過於此!
可惜,如今自己就要辜負了他的期望,被困山裡兩日了,那些匈奴人,恐怕快失去耐心了吧!
也罷,也罷,死有何懼!就算是死,自己也要讓這些匈奴狗膽寒!
“各位,”徐茂清了清嗓子,可惜多時未曾喝過水的嗓子依然沙啞,不過,還是引來了衆人的注意力,一衆軍士,面帶絕望的看向這個幾日來和自己同吃同住的徐先生。
“各位,在來北疆之前,我想,各位就應該知道了,我們此行,不過是把腦袋掛着褲帶上而已,”
衆人發出了低低的鬨笑,能聽到文質彬彬的徐先生說粗口,這些大老粗打心眼裡覺得新奇。
“我想,各位大概和徐某一樣,並不想死,可是,我現在只能實話告訴大家,我們怕是逃不出去了!”
人羣裡隱隱有牙齒咬的咯咯聲,也有一兩聲隱約的抽泣。
“但是,我很慶幸!因爲我們沒有死在自家兄弟手中,沒有死在我們漢人手中!我們是死在這些外族人手中!”
“誰都知道霍去病,誰都知道飛將軍!我們雖然不是他們,但我們依然是英雄!我們在匈奴人的地盤裡轉了一圈!我們殺了他們不下三百人!”
“既然左右都是死,我們爲何不多殺幾個?,就像你們常說的那樣: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我徐茂,有幸能和大家並肩,此生足矣!”
“對!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對,殺他孃的!”
“徐先生客氣了,有你陪着我們這幫大老粗,纔是我們的榮幸!”
徐茂拔出腰間染血的長劍,用力一指匈奴人的方向,大喊道:“既然這樣,那還等什麼?兄弟們,隨我殺出去啊!”
“殺啊!”
樹林外正懶洋洋迅速的匈奴人正鬱悶大王什麼時候能讓自己把那些漢狗殺光的時候,突然聽到被團團圍住的樹林裡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正要高呼示警,卻被一箭射穿了喉嚨,只來得及發出咯咯幾聲,臨死之際,他還在想,那些懦弱的漢人,何時這麼兇狠了···可惜,他們這些只會劫掠的傢伙永遠都不會知道,什麼叫哀兵必勝···
負責圍困徐茂一行人的一個千夫長正在大帳裡摟着一個漢人女子上下其手,就在興致正高的時候,突然從外面闖進來一個斥候,結結巴巴的說道:“頭,頭領,漢人,漢人殺出來了···”
被攪了好事的千夫長極不耐煩的踹了斥候一腳,大喝道:“慌什麼!那些漢人怎麼了?”
斥候從地上爬起來,結結巴巴的說道:“那些漢人,殺出來了,攻勢很猛,已經死了,死了很多人了···”
“廢物!一幫廢物!點齊人馬,隨我去砍下他們的頭顱,做成項鍊!”說完拿着自己的馬鞭疾步走出帳外。
徐茂已經不記得自己殺了幾個人,幾乎沒怎麼用過劍的他此時手臂痠疼的幾乎拿不住寶劍了。
不過他依然頑強的站着,有一下沒一下的揮舞着。
突然,從左側飛奔出來一個傢伙,揮舞着彎刀劈像徐茂!
就在徐茂即將被一刀斃命的時候,那匈奴胯下的駿馬卻不受控制的揚起前蹄,一把掀下了自家主人。
實際上不只是他,在場幾乎所有人的馬都不受控制的發起狂來,不顧一切的朝四面八方逃去!
徐茂撐起身子,望向遠方,只見到一條白線呼嘯兒來。
有眼尖的人在這時大喊起來:“是狼羣!是大批的狼羣!”
徐茂看着眼前不住逼近的狼羣,瘋了一樣的笑道:“好啊!好啊,今日竟要喪身狼吻之下,就算如此,也好過死在匈奴狗手裡啊!”說完閉上眼睛,閉目等死。
然而預想中被撕咬的感覺沒有傳來,徐茂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笑嘻嘻的年輕男子騎在馬背上挪揄的看着自己說道:“徐先生,你大白天的,做什麼白日夢呢啊?”
“子魚!!”
徐茂想當英雄的夢想到底是沒有實現,剩下的一百五十人也活下來了近百人,雖然個個帶傷,但卻都是一臉傻笑的看着掃蕩戰場的狼羣。
在整頓完剩下的人馬後,徐茂迫不及待的拉着李默然,連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子魚,你是怎麼找到這麼多,這麼多的···”徐茂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呆住了,竟然找不到一個像樣的詞來形容。
李默然呵呵一笑:“沒什麼,一點小際遇,以後有空再說給你聽,現在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不然等匈奴大軍趕到,就算有這麼多的狼兄幫忙,我們也未必走的了了!”
徐茂也反應了過來,連聲稱是,急急忙忙下去輕點人數,組織隊伍。
過了盞茶的功夫,剩下的百十號人在羣狼的護送下,藉着黃昏的餘光漸行漸遠。
然而,就在李默然以爲此行可以順利結束的時候,卻又發生意外。
隊伍行進了一個時辰左右,狼羣突然全部警覺起來,停下腳步,不安的低低嘶吼。
李默然雖然很少看動物世界,但他卻知道,動物在危險的感知上要比人更厲害,狼羣躁動,必定是周圍有埋伏,而且能讓狼羣如此忌憚的,埋伏的人數必定不是小數目。
當下傳令,叫所有人打起精神,果然,沒過多久,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出現了大量頭戴黃巾的傢伙,仔細看看,李默然發現四面八方都有這些傢伙的蹤跡,而且數量之多,怕是有幾千人馬。
“全體都有,熄滅火把!”李默然大喊道。
徐茂策馬來到李默然身邊說道:“這麼些黃巾餘黨,怕是有備而來啊,大人是想借着黑暗和狼羣的力量來對付他們嗎?”
李默然擔心的說道:“不錯,論起人數來,無論是匈奴還是這些黃巾,都遠遠超過我們,就算是張亮復生,也不可能有什麼勝算,除非有天險可依,可是芳德你也看到了,我們四周盡是平原,根本無處可據,唯一能依仗的,只有銀雪帶領的狼羣了。”說着轉過頭對着身旁的銀雪說道:“銀雪,能否逃得出去,就看你了,讓你的手下四下游走,找到機會就擊殺他們!”
銀雪低低的叫了一聲,好像是在示意李默然自己聽懂了,緊接着,仰起頭對着月亮嚎叫起來!
隨着銀雪的嚎叫,四下的狼羣也不再聚在一起,而是三五成羣的遊走起來,迎着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黃巾餘黨發起了襲擊!
李默然聽着四周不時傳來的哀嚎,心下嘆息,自己這還真是,四面楚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