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這次談判是由杜國清主導而非東門慶親抓,但金允浩到了薩摩後仍見到了島津貴久。
此時島津家的家督是島津貴久,這個正值盛年的薩摩土豪幾年前才統一了薩摩,正野心勃勃覬覦着臨近的大隅與日向,至於與大明的貿易更是他志在必得!對於築建坊津水寨、截留慶華祥船隻一事,他也是和家臣經過反覆商量後才決定冒險一擊,結果是讓島津家在東門慶回明之後就截留到了一大筆的財富,在東門慶抵倭之前又成功招引了一部分華商留在薩摩做生意,這兩筆大利讓島津家的家臣們都覺得:這次的冒險是值得的!
不過,他們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躲不過:東門慶回來了!此時島津家纔開始仿製火槍,加上在貿易中購到火槍,數量不及五十,至於大筒則一門也無,相對於裝備日益精良的慶華祥,薩摩家的火器裝備還是有欠缺的,至於海戰船舶更是遠遠不如,因此自聽說這個曾橫掃北九州的大明“名將”抵達五島,島津家的重臣就繃緊了神經,天天留意着慶華祥的動向,並向坊津增兵,命重臣鐮田政年嚴加防範。
幸好,東門慶到達平戶之後一直沒有什麼動作,有消息說他到達平戶後就天天伴着大腹便便的綾子,連商務都不理,也不知是樂爲人父還是喜爲人夫。
“不能掉以輕心啊!”島津貴久的生父——已經出家退居二線卻仍作爲兒子參謀的島津日新齋說:“幹大事的人,不會真正眷顧妻兒的!這也許是他故意放出來的煙霧!”
不久,家老伊集院忠朗打聽到:慶華祥到埠後沒幾天於不辭就四處活動,給各處大名運送貨物,忙得焦頭爛額。伊集院忠朗道:“想必他們是忙着生意,所以沒空來理會我們。”
島津日新齋卻仍不放心,道:“不可掉以輕心,不可掉以輕心!”
就在這時,慶華祥的使者金允浩來了,他的到來讓島津家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均想:“慶華祥肯談判,那就最好!”面對中國人,這個時代的日本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底氣不足。
在使者到來之前,一艘雙桅帆船打着雙鯉旗號,要繞過薩摩前往界鎮,鐮田政年心中猶豫,一邊派船隻攔住,且不上船攻擊,一邊派人飛報島津貴久。
伊集院忠朗認爲眼下慶華祥正派使者來談判,若是在這節骨眼上扣了慶華祥的船,只怕會讓可能轉暖的雙方關係陷入僵冷,島津日新齋也認爲此事不宜輕舉妄動,要小心是慶華祥方面放出來的誘餌。只有一名家將新納忠元年少氣盛,道:“不能就這麼放他們過去!我們已經宣佈要繞過薩摩得交獻金,如今要是開了這一例,再以後就會有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而我們之間所建立的威信也將蕩然無存!”
但他的聲音卻被其他幾個大老給壓下了,最後島津日新齋想出了個和稀泥的辦法,讓鐮田政年夜裡放鬆攔截,製造機會讓慶華祥的這艘雙桅帆船“逃走”,這樣做既避免了讓島津家自毀威信,又避免了兩家關係因這艘雙桅帆船繼續惡化。
島津家的人是處理完此事之後,才安排家督與慶華祥使者會面,但會面後得知東門慶的這個使者竟不是大明人氏,島津家的人又不滿了起來,認爲東門慶派一個朝鮮人來是看不起自己!因此在得知金允浩的籍貫後,島津貴久便有些無禮地離開了,只留下伊集院忠朗與金允浩周旋。
金允浩見這幫倭人如此冷遇自己氣得發抖,認爲自己受到了侮辱,幾乎便想拂袖而去。不過此次他雖然作爲使者,卻並沒有得到多少權力,他的任務主要是來通知島津家:慶華祥願意和談,並由自己轉達東門慶的要求。
伊集院忠朗卻不願跟一個朝鮮人談,一定要慶華祥至少派一個大明籍的使者來以表誠意。金允浩又在薩摩呆了數日,但島津家一直不肯鬆口,定要慶華祥派一個大明籍貫的使者來才肯談。
不過島津家的人這樣做其實只是針對這個可憐的金允浩,對慶華祥本身卻還十分重視——在金允浩還在薩摩期間,又有一艘掛着雙鯉旗幟的三桅帆船經過,島津貴久命鐮田政年仍如上次一般放它“逃”過去,以向東門慶釋放出這樣一個信號:我並非不想和談,只是要你找個更有分量的人來!
但金允浩受此大辱,卻將這幫倭人恨得牙癢癢的,只是怕壞了商號的大事才忍了下來,回到平戶後轉告杜國清時才忍不住放聲痛哭。杜國清心裡其實也不很看得起朝鮮人,只是面前痛哭的是自己的屬下,不好直說,其實心裡也認爲島津家要求己方派一名大明籍貫的使者去也不是無理的要求。
誰知道他帶着金允浩將情況反映到東門慶那裡去時,東門慶卻冷笑起來,道:“什麼大明籍貫、朝鮮籍貫!朝鮮乃大明第一附屬,朝鮮子民,與大明子民何異?”當場就升了金允浩作掌櫃,又派了副管帶徐海作爲金允浩的副手,仍讓他作爲使者第二次出使島津家,又寫了一封親筆信,讓他帶給島津貴久。
金允浩得東門慶如此厚遇當場感激涕零,慶華祥內部的朝鮮籍貫成員聽說此事也無不歸心。
此時松浦家和龍造寺家已經成立商號,金允浩再次到達薩摩時,島津家也跟風成立了島津商號,金允浩到達的第二天,北面傳來消息說松浦家和龍造寺家已結成肥前商盟,結果當天晚上島津家也就決定成立薩摩商盟。
對於商號、商盟的流行,島津家的人反映極快,但對金允浩卻拖了好幾天。島津家的家臣沒想到這個朝鮮人竟會去而復返,一開始是想就這麼將他冷在一邊不管他,待聽說他手頭有慶華祥當家寫給島津貴久的親筆書信,才由伊集院忠朗出面接待,並索要東門慶的親筆信,金允浩卻堅決不允,道:“我們當家說了,信中之事關係重大,一定要我親手交給貴商號的當家,否則便當撕掉,以免落入匪類宵小之首,誤了兩家大事!”
伊集院忠朗擔心信中真有大事,若處理不當說不定會引發戰爭,無奈之下只好稟告了島津貴久,島津貴久勉強答應,再次請金允浩入內相見,從他手中接過書信一看,信中並無一語言及商務軍務,而只是東門慶的兩句客氣話,說在自己眼中,屬下的籍貫無論是大明、朝鮮還是日本都無分別,金允浩乃是慶華祥的重臣,請島津貴久勿要因此相輕。島津貴久讀後大爲不悅,幾乎就想撕了,但想了一想,怕貽小器之名,方纔忍住,耐着性子問東門慶想怎麼談判。
金允浩並不知道信中寫什麼內容,但見島津貴久對自己的態度由剛進門時的厭惡之情溢於言表轉爲被動守禮,便猜東門慶在信中是維護了自己,心中更感恩德,當下不卑不亢,陳述了東門慶談判的底線:“我們當家以爲,貴商號所提三個要求甚是無禮!外海的航路本是我慶華祥航海士所開闢,大掌櫃唐秀吉所定!貴商號佔據此處收買路錢,不分成給我們慶華祥已有些說不過去了,怎麼還能問我們拿錢?至於據點遷移一事,我們在平戶已經慣了,且松浦夫人又在肥前,實無南下之理由。”
他話還沒說完,伊集院忠朗、新納忠元等便都爲他捏了一把汗,島津貴久也沒料到東門慶派這個人來了兩次,說的竟是這樣的話,不由得連聲冷笑:“這就是慶華祥的誠意?”
金允浩卻還堅持着,道:“我們當家的說了,過去之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以後貴商號對別的商號想怎麼收過路錢他也都不管,但凡插雙鯉旗號的,都請勿擾,免得兩家起了齷齪。慶華祥希望兩家和好,永無爭鬥——這就是我們當家的誠意!”
島津貴久勃然大怒,喝道:“好!我也會讓東門慶見識見識我的誠意!”
差不多就在這時,平戶方向的海面第三次駛來了帆船,那是一艘四桅帆船,船上插着威風的雙鯉旗幟,艙中裝滿了價值不菲的貨物,而這艘船在薩摩附近所享受到的待遇,卻和之前的兩艘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