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泰跳上來後就躺倒在甲板上,大聲地喘息,叫道:“快死了!快死了!”
東門慶踢了他一腳說:“死了也給我起來,快把船弄遠些!現在這點距離,他們游泳也能過來!”
李成泰搖手道:“沒……沒可能!他們現在要是跳進水裡,一定沒力氣游泳的!淹也淹死他們了!”
幸好有一股Lang花將他們一送,推得離追兵遠了些,東門慶這才鬆了一口氣,也坐倒在船板上,道:“是啊,他們一定也沒力氣了。”因爲他也沒力氣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成泰忽然跳起來叫道:“不好!當家的!他們追來了!”
東門慶爬起來一看,原來海灘上不止一艘船!對方搶到船之後又追上來了!這一嚇把東門慶嚇出了力氣,趕緊搶槳,和李成泰一左一右狂劃!追兵也只有一艘船,兩支槳,但卻有六個人!剛開始還保持一定的距離,等到追兵換了兩個生力,兩船的距離便迅速縮小!東門慶回頭一望,卻見敵船船頭站着一個胖子,此時頭罩已經去掉,月光下看出是個光頭!眼見兩船越來越近,東門慶在甲板上踩了一腳,怒道:“逃不掉了!”
李成泰驚道:“那怎麼辦?”
東門慶伸手拔出了他的刀,道:“你繼續劃!”橫刀站在船尾,只等敵船靠近就要廝殺!
這些刺客本來欺他是個花花公子,這時忽見他持刀而立,雖是赤身**,但滿身的鮮血,在月光下就如一個惡鬼一般,一時竟都有些害怕!船雖靠近,卻反而放慢了速度。
東門慶提刀指着那光頭胖子道:“你是何人,設下這等骯髒陷阱來坑我!若有本事,何不正大光明來找我挑戰!”
那光頭胖子怒道:“正大光明!你個八嘎是正大光明的人嗎?你這個色鬼,只配剁碎了喂狗,還敢說什麼挑戰!”
東門慶忽然想起剛纔還在村子裡時他也罵過自己,兩次都帶個“色”字,心想莫非自己在女人的事上得罪過他?猶豫道:“你到底是誰?”
那胖子挺胸道:“我是水江龍造寺家的圓月!”
東門慶一聽,手中之刀差點脫手!倏地棄刀取槳,對李成泰叫道:“快劃!快劃!”
因爲東門慶和龍造寺在對話,所以兩船本已保持同速,這時東門慶忽然發力,李成泰在他的激勵下也拼命划水,小船一時間便拋開了對方!圓月在後面暴跳如雷,大怒道:“你個卑鄙小人!原本還以爲你有種!說什麼要挑戰,沒想到只是騙人!”
兩船互相追逐,幸好海上波濤不勻,胡亂逃跑易,盯住一個目標追趕難,不久天已大亮,視野陡然廣了,李成泰於疲憊不堪之際,忽望見了一艘三桅帆船,高興得大叫道:“當家的!總舶主!船!船!”
那卻是一艘中國帆船,眼見是中國人的機會很大,東門慶精神一振,叫道:“快!划過去我們就得救了!”
其實那艘帆船會否接納他們,東門慶也沒把握,但此時也唯有如此方能激勵自己、激勵屬下了。
兩人死命朝那艘三桅帆船劃去,那艘帆船似乎也發現了他們,竟然停下相候,海上看時還近,其實相隔甚遠,東門慶和李成泰足足劃了有半個時辰纔到達。李成泰見船頭飄拂着五峰旗幟,大喜過望道:“舶主!我們得救了!是五峰船主的船!”
東門慶也早看見了,暗中自也高興,心想這回算是死裡逃生!聽船上問起他們的來歷,便亮出身份請求庇護,說自己是慶華祥的王慶,去博多的路上遇到了山賊被追殺到此。
船上水手見他赤身**的樣子十分古怪,但聽他自稱是近來風頭極盛的慶華祥當家,既不敢輕信,也不敢怠慢,一邊將他們接上甲板,一邊去報知長官。
東門慶上船後躺倒在甲板上只是喘息,再使不出半分力氣了,李成泰亦然。
不片刻就有一個年輕人趕了出來,藉着朝陽看了東門慶幾眼,失笑道:“還真是王兄弟,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東門慶眼睛沒力地轉過來,只望了一眼,便掙扎着坐立起來,乾笑道:“原來……是毛大哥!”
眼前這人竟是王直的愛將毛海峰!東門慶才進入五島海域時曾和他發生誤會,幸得李光頭調停纔沒起衝突,但兩人心中卻都已經打了一個不愉快的結,甚至隱隱然都感受到對方的威脅!
毛海峰往東門慶的胯下瞄了一眼,笑道:“王兄弟這次來得好急啊,連褲子都忘了穿!”便對屬下道:“還不快取一條褲子來!”
偏偏這個下屬通悉上司的心事,苦着臉道:“頭兒,咱們船上,沒多餘的褲子。”
圍觀的水手一聽一齊放聲大笑!
東門慶臉一沉,喝道:“成泰!”李成泰本已累趴下了,這時被東門慶一喝趕緊跪了起來,卻聽東門慶道:“把你的褲子給我!”
李成泰呆了一呆,卻沒說什麼,有些吃力地便將褲子脫了下來,他也就穿着一條褲子,脫下了後屁股也就光了,見到他這怪相,毛海峰的手下笑得更厲害了。
毛海峰卻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東門慶接過了李成泰的褲子,也不穿,只往腰間一系,便斜着臉看毛海峰,便如他打贏了一仗般。毛海峰的臉色忽然難看起來,他的下屬也已察覺,都止住了笑,甲板上登時尷尬起來。
忽聽圓月的聲音傳來:“你們是誰?爲什麼庇護這條卑鄙無恥的**!”原來圓月的手下陡見大船,又望見了五峰旗幟,本來不敢過來,但圓月卻是個狠角色,竟不顧後果,硬逼着手下劃近,出言責問。
毛海峰眉頭微微一皺,走到舷邊,問道:“你又是什麼人?要來幹什麼!”
圓月昂然道:“我是水江龍造寺家的圓月!”
毛海峰在九州也有一段時間了,也知道一些龍造寺家的事,愕然道:“龍造寺?這麼說你們不是山賊了?”
圓月怒道:“誰是山賊了!”
毛海峰又道:“既然也是豪族之家,那就好說話了。我問你,你可知道你們追逐的是誰?”
“怎麼不知!”圓月怒道:“還不就是你們大明來的那條專吃女人**的發春雙頭鯉!”
毛海峰聽他如此形容,一時間又是好笑,又是奇怪,道:“你既知道他就是慶華祥的當家,雙鯉船隊的舶主,怎麼還敢來打他的主意?”
圓月怒道:“我怎麼不敢!你可知道松浦綾是我的未婚妻麼!”
毛海峰道:“松浦綾又是誰?”
圓月氣得差點要跳起來,三桅帆船上一個水手近前小聲道:“聽說王慶到平戶沒幾天就跑到松浦城中鬼混,連松浦隆信的姐姐都搞上了。它說的松浦綾,怕就是松浦隆信的……”
毛海峰這才恍然大悟,指着東門慶道:“你竟然**他**室!”
東門慶道:“那又怎麼樣?我當時是去夜這,哪裡知道這麼多!”
毛海峰怒道:“你這是什麼話!我中華號稱禮儀之邦,你竟然在異邦幹出這等不知羞恥的事!”
東門慶冷笑起來,毛海峰道:“你笑什麼!”東門慶道:“咱們這些出海的人,半是行商半是賊!彼此都不乾淨!你一個海賊,倒來跟我這個秀才講禮儀廉恥,不讓人好笑麼?”
毛海峰大怒,臉色黑了下來,指着船舷道:“請吧!”
李成泰驚道:“幹什麼!”
毛海峰道:“你若是遇到山賊,那我不管願與不願,看在同是大明子民,都該保護你。但你現在卻幹出這等不要臉的事,被人家的夫婿追上門來了——我若是庇護你,那不變成同流合污了麼!”
東門慶逃了整整一夜,尤其後半夜更是透支體力透支得厲害,這時若不是靠一股意志支撐,只怕連坐着的力氣也沒了。這時若是真個下船去,撞到圓月的刀口下,那是十死無生!
李成泰哀叫道:“毛舶主!你可不能這樣啊!我們……”
東門慶沒等他說完,已喝道:“成泰!不要求他!莫丟了我的臉!”
李成泰聽了趕緊住嘴,但眼角已滲出了淚水,東門慶指着他對毛海峰道:“這傢伙可沒什麼罪過,也不曾yin**子,更沒被人追,你幫我送他回平戶。”
毛海峰道:“好!”
東門慶便勉強站了起來,走向船舷——卻不是圓月那個方向,而是另外一個方向,衆人一怔,都以爲他糊塗了,東門慶走到船舷邊,這纔對李成泰道:“成泰,回去後吳平他們問起,知道怎麼回答麼?”
李成泰懵懵懂懂地搖了搖頭。
東門慶道:“你就說,毛海峰看着中國人被日本人追殺卻見死不救,我是讓他逼死的!”說着就縱身跳了下去。
毛海峰正自愕然,忽然一個水手指着遠處一艘大得異乎尋常的中國式五桅帆船揹着朝陽破Lang開來!他眼前閃過一個人的影像,想起東門慶最後那句話所藏的殺機,想起那個人聽了這句話後的反應,不禁全身一震,指着東門慶跳海的方向叫道:“快!快!快把他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