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慶與秀吉勾心鬥角之際,李榮久已經開始行動了,但他經過一番思索,也沒有像東門慶說的那樣直接跟上去,而是兜了個圈子,從另外一個方向掩來,他是長島長大的人,對島上大路小徑都瞭如指掌,就算在暗夜中行走也不會迷路。
李榮久行動的方向,東門慶固然不知,秀吉更是不曉,他聽東門慶說自己是要坐收漁人之利,也不反駁,也不遮掩,只是冷笑道:“我現在只問你,若我設計讓你的人近得門多薩身,你敢動手不?若敢動手,那我們就合作。嘿嘿!你現在的情況自己應該很清楚!一隻腳都已經踏進鬼門關了,還擔心被我佔便宜?”
東門慶似是被秀吉戳到了痛處,低下了頭,許久才道:“你打算怎麼做?”
秀吉問:“你答應了?”
東門慶苦笑道:“我貌似已經沒法不答應了。”
秀吉不禁露出喜色來,說道:“你既答應聽我的,那就好!要辦這件大事,今天晚上已經來不及了。明**讓你的手下且藏在林中,我會幫他們遮掩。至於你自己嘛……我會送你到另外一個安全地方去。這兩日門多薩讓我在長島挑選新水手,所以我能在島上自由行動。待得落日時分,我會派人來通知你,讓你的人扮作歸順的長島水手混進來!我們再想辦法讓你們帶上暗器,找個機會近得門多薩身,你們就可以動手了。”
“我們動手,那你呢?”東門慶道:“可別是我們動手的時候你們在一旁看着!”
秀吉笑道:“放心吧!必要的時候,我會支援你的。”
東門慶問道:“怎麼支援?”
秀吉悠然道:“到時候見機行事嘛。”
東門慶道:“就這麼簡單?”
秀吉道:“就這麼簡單。”
東門慶哦了一聲,笑了起來,道:“你的計劃,我懂得了。首先你是要把我獨自關押起來,以確保我不亂來,卻通過我遙控我的手下,讓他們爲你拼命!你說你會支援,到時候你動不動手我不知道。不過你既然半字不提事成之後戰果如何分配,想必無論事情是成是敗,你都沒打算讓我們活着!猴子,你算盤是敲打得很精,可與別人合作的第一要義,就是得讓盟友也有點賺頭!現在你不但沒打算留點剩肉給我,甚至連命都沒打算留給我們,這種合作你認爲我會答應?”
秀吉冷笑道:“你不答應?你認爲你還有選擇?”拔出刀來架在東門慶脖子上道:“你的命?若是答應與我合作,到明**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不然,我現在就能要你的命!”
東門慶輕輕嗤了一聲,笑道:“我當然可以選擇,我可以選擇現在死,或者明天死。反正你沒打算給我留條活路,我臨死之前爲什麼還要給你賣力?”
秀吉刀一壓,刀鋒入肉,東門慶卻眼睛也不眨一下,這兩年他在生死邊緣歷練得多了,哪裡還會受這等刀下恐嚇?秀吉卻反而皺起了眉頭,收了刀,道:“那依你說要怎麼樣?”
東門慶道:“你把門多薩他們的情況,以及你手上有多少人手跟我說,然後我們一起制定一個計劃,殺光佛朗機人,解散這夥海盜。這羣番鬼的財物,論功平分!”
秀吉哈哈一笑,道:“分?你憑什麼和我分?”手一舉,又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忽聽阿麻叫道:“誰!啊——少……少主!”秀吉心中一驚,便見左側的樹林裡闖出七八個人來,爲首的正是李榮久和新五郎,他們來得好快,秀吉的人料錯了李榮久等的來路,這時再趕過來已經來不及將秀吉圍護住,李榮久在秀吉的手下趕上來前就已經衝到了東門、秀吉二人一丈之內!眼見腳一跨刀一挺,雙方就能接刃!秀吉臉色大變,一手箍住了東門慶的脖子,持刀喝道:“不許動!不然叫王慶馬上就身首分離!”
新五郎略顯驚慌,李榮久卻將刀一擡,指定了秀吉,黑着臉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着東門慶的眼睛。
布拉帕帶人託槍而前,但這時樹林中也伸出了**杆槍!兩撥人馬隔着東門慶和秀吉兩人對峙着!就人數來說卻是李榮久一方佔優,而且布拉帕在李榮久手下吃過敗仗,心中忐忑,實不敢真的拼殺!但東門慶的性命卻落在秀吉手中!雙方各有所恃、各有所忌,一時都不敢動!
東門慶頭頸被秀吉箍住,呼吸有些不暢,咳嗽了兩聲,才笑道:“佐藤,現在我有資格和你談怎麼分的事情了吧?”
秀吉心中氣惱,口中仍然不肯讓步,冷冷道:“我刀一揮,你就完了!還敢和我分?”
東門慶淡淡道:“那你就殺啊!你的刀離我的脖子不過半寸,殺我是肯定能夠的。但榮久的刀離你也不到五尺!他們這些人都是不要性命的,七八把刀一起衝上來,你認爲你的手下有誰會來替你擋?你的人若敢開槍,我的人也會跟着開槍!亂槍之中,鉛子可沒長眼睛!”
秀吉眼角掃了布拉帕等一眼,雖沒看見什麼,卻已感受到己方的氣勢已被壓制住了!咬牙切齒道:“你敢開槍!槍一開門多薩他們就會聽見,你們就全完了!”
東門慶學着他剛纔說話的語氣,悠然道:“反正已經沒活路了,臨死前拖你們墊背,也就是了。”
秀吉心中害怕,在當前的情況下,局勢一亂,無論是開槍還是動刀,不管雙方勝敗如何,處於漩渦中間的他只怕都非死不可!他本來是希望自己能夠處於一種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掌控全局,不料一轉眼間卻被拖入了這樣危險的境地!東門慶也不催他,也不恐嚇他,但靜夜裡的沉默卻更讓人產生不安,秀吉勉強控制了喉嚨的發抖,道:“王慶……你真的不怕死麼?”
東門慶嘿嘿一笑道:“我怕死啊,不過你比我更怕死。我一死你也得死,所以你不敢殺我的。你既不敢殺我,我爲什麼要怕你?”
秀吉冷哼一聲,這次卻說不出話來了,東門慶也不急,雙方又僵持了片刻,布拉帕忍耐不住,叫道:“唐頭領……”
“住口!”秀吉喝住了他後,冷笑道:“好!咱們就這麼耗着!耗到天亮!等船長他們發現不對頭趕來,到時候就……”
“到時候我們當然得完,不過你只怕也得完!”東門慶截住了他的話頭,冷笑道:“這次你帶着這麼一大幫人出來辦事,怕事先未跟門多薩說一聲吧?門多薩是什麼人,見到這個陣勢事後能不打聽清楚?門多薩沒問時你的手下也許還能幫你守秘密,但他如果逼迫拷問起來,你手底下這些人有幾個會爲你死命挺到底不開口的?若被他問出了底細,曉得你知情不報又圖謀不軌,你說到時候他會怎麼處置你?哈哈……”
秀吉聽得心裡發毛,喝道:“你給我住口!船長他素來信任我,會聽我解釋的!就算有誰多嘴,我也不會留下什麼證據讓他定我的罪的!”
“解釋?證據?”東門慶冷笑起來:“那羣番鬼對我們,向來是寧可殺錯,不肯放過!這一點你應該比我還清楚!當初他決定對付我時,可曾給我機會解釋過?又哪裡管什麼證據?”
秀吉聽得額頭沁汗,布拉帕又叫了他一聲,秀吉看看李榮久,見他以刀指定了自己之後就沒動過一下!這等氣度當真令人懼怕!若李榮久鐵定了心要殺自己時,就算是門多薩他們趕來了,秀吉也沒把握能逃脫他的刀鋒!相形之下,作爲自己背書的布拉帕等人便顯得有些畏縮了!此時東門慶雖然仍在他手中,但秀吉卻覺得主動權已經轉移了!至少他已經沒了對東門慶予生予死的底氣了!
終於秀吉忍耐不住,箍着東門慶的手放鬆了少許,道:“王慶!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剛纔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麼?”東門慶道:“咱們合作,把那羣佛朗機人宰個乾淨,然後他們的財物大夥兒論功平分!”
秀吉道:“你讓我怎麼信得過你?”
東門慶道:“你若信不過我,今晚幹嘛來找我?哼!我王慶可沒做過什麼對人失信的事!”
秀吉一時躊躇,李榮久刀鋒微微上揚,沉着聲音道:“你到底怎麼決定!要合作,還是要廝殺!”秀吉吃了一驚,喝道:“我和你主人說話,你插什麼嘴!”又對東門慶道:“讓你的人老實點!”
東門慶笑道:“我剛剛已經下了命令,我若落在敵人手裡,指揮權就歸他了,你若不放開我,我的話他是不會聽的。”
秀吉將信將疑,東門慶道:“你到底怎麼說!是要廝殺?還是合作?”秀吉看看李榮久實際上沒動卻似乎在陣陣逼近的刀鋒,終於道:“我今晚找你來,自然是合作!”
東門慶道:“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不放開我?難道還怕我失信麼?哼!其實你就算放開了我,我們也還是身處險境,只要你不將我們逼上絕路,我們不敢對你妄動的。”
秀吉知道有理,這才慢慢放開了他,李榮久新五郎等大喜,東門慶慢慢站了起來,也不急着迴歸本陣,卻望着秀吉背後的人羣,道:“剛纔好像聽到一個熟人說話,聽聲音好像是卡瓦拉的同族麼?我隱約記得他叫什麼來着……布……”
“布拉帕!”布拉帕說道。
“哦,沒錯,布拉帕。”東門慶笑道:“你升官了麼?卡瓦拉和我一起時,經常想你。”
布拉帕訝異道:“卡瓦拉?他不是被你坑害了麼?”
東門慶一愕:“我坑害了卡瓦拉?”看了秀吉一眼笑道:“哈哈!是不是你在他們面前胡說八道的?”
秀吉的臉登時黑了,布拉帕奇道:“你是說,卡瓦拉他沒死?”
“當然沒死,”東門慶道:“他一直跟着我,好好的呢!只是我們的船被打散了,下次見面……”
他還沒說完,秀吉已經黑着臉道:“與合作不相干的事,都給我少說兩句!”
東門慶也不太落他的面子,只是笑了一笑,忽想起一件事情,道:“有一件事,雖然與合作不太相干,但我卻得先問清楚!”
秀吉便問什麼事,東門慶道:“李純呢?你把這小傢伙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