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莞工廠普遍存在一種奇怪的現象,人事部管理者的權力很大,他們可以任意處罰任何一名員工,甚至可以開除違反廠紀廠規的車間工人。
由於管理人員和車間工人都是外來工,人際關係十分複雜。作爲香港老闆,或者臺灣老闆,爲了讓少數人服服帖帖地聽命於他,以協助管理好工廠,他們不得不適當放一些權力,給那些對他惟命是從的管理人員,這些人大部分是人事部,或者製造部的主管。
人事部的主要職責是管理人事和後勤保障方面的工作,他們直接聽命於老闆。老闆爲了讓他們忠於公司,便授予他們最高的權力,讓他們有權隨意處罰員工和保安。
在這種情形下,那些所謂的管理者們,得到了老闆賦予的“雞毛”後,便想當然地當成“令箭”,肆無忌憚地發號施令,隨意處罰工人和保安。在東莞很多工廠,這種現象似乎成了一種常態。只要在工廠上班,很多人都對人事部很敬畏,上到人事主管,下到人事文員,所有人看見他們,都必須客客氣氣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榜上有名,罰個十塊,三十塊,小過一次,罰款五十,或大過一次,開除出廠等。
顏小姐在覈實門外求職者的身份時,如果發現本人與身份證一致,便招手示意:“進來”,反之本人與身份證不符時,她便將身份證丟給對方,兇巴巴地吼道:“站一邊去。”
經過一番篩選,有十五人的身份證合格,包括那三位二十出頭的男生。顏小姐讓他們進入招聘室,給每人發了一張表和一支筆,說道:“你們先填表,填完表後人事部主管給你們面試,合格後才能安排進廠。”
柳絮等人在填表時,顏小姐站在一旁不停地說道:“看清楚再填,每一項都要填,不懂的就問我。”
那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不會寫字,顏小姐毫不講情面地要趕她出去。那位婦女可能生活困難,看得出她確實想進廠,便低聲下氣地哀求顏小姐:“小姐,麻煩你幫我填吧,只要讓我進廠,我什麼活都能幹,掃地,洗廁所也行。”
顏小姐不耐煩地吼道:“你連字都不會寫,進廠能做什麼呢?就算讓你做清潔工,領工資的時候也要簽名。”
一位正在填表的年輕女孩可能是那位中年婦女的老鄉,她幫忙哀求顏小姐:“我幫她填行嗎?”
“不行!”顏小姐絲毫不講情面,朝那位中年婦女吼道:“快出去,再不走我讓保安拖你出去。”
中年婦女無奈之下,只得拿着身份證不情願地走了出去。她一邊往外走,一邊不停地回頭向裡張望,出去後就站在窗外,羨慕地看着裡面填表的人,眼神裡充滿了不捨。
填完表,顏小姐整理好表格後,帶着柳絮等人來到生產區,上到生產大樓三樓的一間招聘室裡。
保安室只是進行初步篩選,他們還要在這間招聘室裡參加複試,然後才能確定能否進廠。
柳絮從過道旁虛掩的門望過去,發現對面就是車間。車間很寬敞,所有工人都穿着藍色工作服,整齊地坐在工位上忙碌着,那時柳絮還不懂車間裡是生產什麼產品,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
車間裡有很多人,但是很安靜,偶爾有機器轟轟的聲音,那是超聲波發動時的響聲。
有幾個穿着黃色工作服和灰色工作服的人在來回走動,時不時交流幾句。柳絮後來瞭解到他們是品質巡檢員和線長,主要負責檢驗流水線上產品的質量以及管理流水線的運作。
進入三樓招聘室後,顏小姐指了指幾張椅子,說道:“你們先找位置坐下,我去喊主管過來給你們面試。”說完走了出去。
等了十幾分鍾後,顏小姐陪着一位三十多歲,穿着白色廠服,戴着眼鏡的男子走了進來,她向大家介紹道:“這位是人事主管杜生,他負責考覈你們,聽到名字就站起來朝前走一步。”
顏小姐口中的“杜生”就是決定柳絮一行十四人能否進廠的人事主管,在港資廠辦公室裡,一般稱呼男士某(姓氏)生。
杜生中等身材,皮膚白淨,也許是因爲工作特性,讓他習慣了盛氣凌人地對待這些來自異鄉的打工者。在這個弱勢羣體面前,他和顏小姐態度一樣,看起來十分冷漠,甚至有點傲慢。
起初柳絮以爲他是大成電子廠的正式工,在武漢國企上班時,那些正式工平時就是這樣傲慢地對待她們這些臨時工。
柳絮熟悉工廠的運作模式後,得知這家工廠除了香港人以外,所有大陸人都是外來工,不存在“正式工”和“臨時工”之分。
那些所謂的“高層管理人員”之所以會傲慢地對待底層打工者,說白了就是人的劣根性使然,他們自以爲高人一等,纔會看不起底層打工者。
杜生傲慢地掃了一眼在坐的十幾人,拿着他們填好的表格,操着濃重的白話口音念道:“李玲,王玉,張蘭,柳絮...”
他每唸完一個名字,就讓她們朝前走一步,邊看錶格邊詢問:“你以前進過廠嗎?”“在哪裡做過?會不會焊錫?”“會不會打螺絲?”“會不會插件?”…
如果在詢問過程中,求職者回答:“沒有進過廠”,他便用筆在表格上寫着“新手,需要培訓”,如果回答說以前進過廠,或者回答“會焊錫”“會打螺絲”“會插件”等,他也會在表格上做記錄。
當他問到柳絮時,柳絮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以前在武漢國營企業做過臨時工。還沒有等她說完,杜生便不耐煩地打斷她:“不要談武漢的經歷,我是問在東莞有沒有進過廠?”
“沒有,我剛來東莞。”柳絮小聲地回答道。
杜生便在柳絮的表格上寫道:“新手,可培訓爲焊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