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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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碩, 你——”

鎮國公顯然已經怒到了極致。

可怒到極致也沒用,他總不能就在這裡,在禮部一巴掌拍死顧碩。

顧碩此時纔是真正的圖窮, 但匕沒見。

但他已經不要臉面了。

“鎮國公現在怒這些可有用?當下是說服您這位外孫儘快打消上告的念頭,纔是最重要。不然你可好好想想, 到底是我顧碩倒黴,還是你黎家倒黴!”

顧碩是會倒黴, 但黎家更跑不掉。

因爲一開始就是黎家要對付自己外孫, 纔會唆使顧碩下手。

顧碩頂多是個從犯, 是時他還可以推脫是鎮國公脅迫, 是顧忌皇后, 他會受到何種懲罰且不提。

黎家這個主犯, 竟敢妄動社稷之根本新科會試?

天下悠悠之口,那些落第士子是最經不起煽動的,一點關於科舉上的不公,都會被他們鬧得天下皆知, 就算到時候正武帝看在皇后面子上, 也不得不處理黎家。

“傅兒……”

弄明白其中利害關係的鎮國公,在一陣臉頰抽搐之後, 第一次在外孫面前露出示弱之色。

衛傅悵然,苦笑。

“外公,你現在來說這個晚了,我娶了天下最膽大妄爲的女子。你們把我關在這裡,她找不到我, 定然會鬧得天下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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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定, 是肯定。

此時大理寺門前,聚集了許多人。

許多百姓都是來看熱鬧了, 眼看着一個抱着孩子的女子,領着一羣穿着舉人服的士子們往大理寺來,就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三法司分別爲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主官刑名,大理寺主管駁正,都察院負責監察。

本來大理寺是不接受普通案件的,只管審覈刑部報上來的刑名案件,但由於常有冤假錯案發生,於是在大理寺衙署前設了‘鳴冤鼓’,准許天下人前來鳴冤。

但前提是案子足夠大,且屬實,若是你丟了頭豬,跑來大理寺擊鼓鳴冤,是時不光豬找不回去,還要吃板子下牢獄。

所以普通百姓都知道,大理寺的鳴冤鼓不能隨便鳴,一鳴就是天下知的大案要案。

此時大理寺的鳴冤鼓前,就站着一個模樣俏麗的女子。

看其年紀也就不過二十,懷裡還抱着個奶娃子,也不知是什麼的冤案,竟把人逼成這樣了。

周圍的百姓議論紛紛。

福兒見差不多人夠多了,用披風把大郎裹了起來,主要是幫他蒙上耳朵。

而後持錘便擊。

“咚、咚、咚、咚、咚……”

……

大理寺位於棋盤大街西側。

棋盤大街貫穿從正陽門到宮門這一段路,大街兩側林立各府部衙署。

大理寺旁邊是京畿道司,京畿道司旁邊是都察院,再旁邊是太常寺,大街的正對面是禮、戶、吏等部,而再往前就是宮門所在了。

之前突然涌來許多百姓,就引起了各府部衙署看門人的注意,此時錘擊鼓響,響聲更是響徹整個棋盤大街。

怪不得說大理寺的鼓敲不得,一敲所有人都知道了,這鼓聲恐怕宮裡都能聽見。

“咚、咚咚……”

鼓聲沉悶,而悠長。

吏部有人道:“這是大理寺的鳴冤鼓?”

至於刑部的堂官,已經出來看動靜了。

甚至在禮部後側的兵部和工部都有耳聞,其內正在辦事的官員俱都停下手裡的動作,遙望大理寺的方向。

“咚、咚咚……”

皇宮,紫宸殿。

一身龍袍的正武帝擡頭,露出興味的顏色。

“這是大理寺的鳴冤鼓?”

一旁太監不確定是不是也不敢答,只能道:“奴才這就讓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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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大理寺卿魯成方已經來到大門前。

按照規矩,若有人擊響大理寺鳴冤鼓,大理寺卿必須當衆接受案件。

“你乃何人?爲何擊響鳴冤鼓?”

福兒扔下鼓槌,側身,從身後一舉子手中接過一張訴狀。

“民婦乃建京舉子衛傅之妻王多福,民婦丈夫新科會試考卷被人惡意篡改,故意打落,民婦丈夫於今晨前往禮部具呈上告,誰知卻在禮部失蹤,下落不明。民婦乃一介柔弱女流,苦尋丈夫不得,無奈只能來此求助大人替民婦找尋丈夫。”

就你?

還柔弱女流?

哪個柔弱女流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揮舞着大錘擊鳴冤鼓。

不過在外人來看,福兒確實是個柔弱女流,不可憐能抱着孩子來上告?多可憐,多悽慘!

反正在建京一衆舉子們來看,是極爲可憐的。

當初福兒既然說鬧大,自然不是沒有成算,衛傅怎麼說也是建京來的舉子,一路上衆舉子同行,來了後雖各居一處,但三五不時都有聚會。

發生了這樣的事,她自然要去求助這些舉子們。

這些舉子們也沒含糊,一聽說解元郎在禮部丟了,又聽說他考卷被篡改,都是義憤填膺,福兒手中拿的訴狀,就是其中一個舉子幫忙寫的。

而且這些舉子們住的地方,也不光建京一地的士子,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跟來的幾十號舉子,除了建京一地,還有其他地方的人。

而且隨着消息擴散,越來越的士子正在往大理寺聚集。

想想,人家找到證據的是一例被篡改了考卷,誰知道背地裡還有多少?這可是關係到切身利益之事,由不得這些人不上心。

“學生乃新科貢士龔宏志,學生不才,忝爲新科貢士。學生自認德薄才疏,不如衛兄許多,衛兄乃我建京所轄三省解元,沒道理學生都中了,衛兄沒中。學生甚爲不解,且不光學生一人不解,衆人皆不解,今日除了是來尋衛兄,還想請大人給予解惑。”

龔宏志有理有據說道,說完躬了躬身。

“對,解惑。”

“衛兄人呢?堂堂一個大活人,怎可能在堂堂六部之首失蹤?!”

“這位同考只是按朝廷律法具呈上告,怎麼人就不見了?讓人孤兒寡母苦尋不到?”

這些士子們雖言語含蓄,沒有一人直言衛傅是被禮部的大人給關了,但恰恰是這種言語才誅心。

魯成方一聽到建京,再聽道‘衛傅’二字,人已經被驚得不輕,誰知後面還有更大的驚嚇。

這些士子一人一句,哪是在找人,分別是在控訴新科會試有舞弊之嫌,纔會活生生一個人,不過去趟禮部人就沒了。

如此多的士子聚衆鬧事,別說他一個小小大理寺卿,來幾個六部堂官也扛不住啊。

魯成方略微斟酌了下道:“此事如何,本官尚未派人去查明,不如上告的各位進裡面稍後片刻?”

一聽說‘上告的各位’、‘進去’,一衆舉子盡皆遲疑。

無他,士子雖有評論時政之權,但說要上告卻要另處。

來大理寺上告,可不是不需付出代價的,他們都有功名在身,且這並不是自己的事,讓自己作爲上告人,未免擔的風險太大。

福兒本就觀察着當下局勢,見有人遲疑,當即掩面哭道:“民婦是萬萬不敢進這衙門裡的,民婦丈夫就是因爲上告,進了衙門人就不見了,如若民婦再進去不見了,誰又來救我們夫婦倆。民婦就在這裡等,等大人去查明,若大人查明是民婦誣告,民婦該被下牢下牢,該打板子打板子,但民婦不進去。”

人羣裡有百姓插言道:“你讓人家進去幹甚?進不進去,也不影響大理寺查案啊。”

“就是就是!”

“好好一個大活人,進了禮部就不見了,禮部都能不見人,指不定這大理寺也會不見人。”

魯成方被氣得臉頰赤紅,卻又無可奈何。

“罷罷罷,你在此等候吧,本官這就去命人查。”

這時福兒擦擦眼淚,又道:“大人命人去要人,對方肯定矢口否認,而說人失蹤和考卷被篡改,也僅是民婦一口之言。民婦丈夫的朱墨卷不在民婦手中,被他帶去了禮部,如今人和證物都在禮部不見了。”

“但之前民婦丈夫曾說過,怕人在自己考卷上動手腳,於是在下場之後謄抄了幾分他寫的文章,分別寄給了禮部尚書彭大人,和都察院一位姓趙和一位姓何的御史。大人將這三位大人請來,便能佐證民婦所言是否爲真,是時還望大人盡心幫民婦尋找丈夫。”

得!

這連怎麼查案都教上了。

可如此一來,越發佐證了確實存在舞弊現象,不然人家爲何能拉出幾個高官作爲證人?

而此時,隨着消息的擴散,越來越的士子聚集到了大理寺門前。

顯然如今的局面,已經不是魯成方能做主的了,他匆匆步入大理寺,打算從大理寺後門進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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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元宮

黎皇后正在侍弄一盆牡丹花。

三月已是百花綻放的時節,但絕不是牡丹花開的時候,顯然這盆牡丹是專門培育而出的。

諸如這樣的牡丹,坤元宮還有十幾盆,都是正武帝新命人送來的,知曉皇后喜歡牡丹。

花嬌,人更嬌。

可惜美人眉間不見歡愉之色,總籠罩着幾分愁思。

一陣陣通報聲,宣告着帝王的到來。

皇后卻沒有站起來,依舊拿着花剪剪着花。

“今日陽光甚好,我帶你出宮去轉轉?”

皇后看看他與自己親暱的距離,再看看手中花剪,總是忍不住會想,他就不怕?不怕自己一剪刀捅向他?

可事實證明,他從來不怕的。

“不想去?我說傅兒來京城了,你也不想去看看?”

皇后手中的花剪驀地掉落。

正武帝眼明手快地接了過來,同時他的衣袖也被人抓了住。

“傅兒入京了?”

“不光他入京了,還有你兒媳和孫兒。”

“你又想做什麼?”

皇后收回手,同時目露警惕之色。

正武帝微微一嘆:“爲何你總覺得我對你做什麼,就是有所圖?”

難道不是?

可這話被皇后含在了嗓子眼裡。

“你就說你想不想去看看?”

皇后咬了咬下脣,半晌才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