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叔叔,我姊姊……也是三美神之一嗎?”
勉力壓下心中的不安,少年開口問話,在提問之前,心裡已經有了相當的覺悟,準備好去承受那個答案。路飛揚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便選擇坦然相告。
“嗯,本來是應該由你姊姊親口告訴你的,但她拖了這許多年……是的,你姊姊鳳捷是三美神之一,更是裡頭最重要的關鍵人物,如果沒有她帶來樓蘭一族的知識與技術,即使有另外兩位,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之內,助大武王朝發展文明。”
即使有心理準備,孫武還是受到很大的衝擊,一開始他只想笑,那個只會整天酗酒的姊姊,居然是影響太平軍國之亂甚鉅的重要人物,這種事情聽來實在太過荒唐。
然而,路飛揚的凝重表情,又讓孫武不得不去相信,畢竟太多相關聯的線索,已經不能夠睜着眼睛裝作看不到。
慌亂的心情,一時間找不到出口,最後變成了一個不該再問的問題。
“路叔叔,那我爹爹呢?我的父親又是什麼人?”
這問題應該和姊姊的身分有同等重要(性),可是路飛揚聞言,卻只是輕率地揮揮手,滿不在乎地答話。
“喔,這個你就不用太在意了,聽完之後可以立刻忘掉。你姊姊告訴過我。
你們的父親……玉面猛男刀孫大虎,嗯……他是個(淫)賤。“
一直以來,從姊姊那邊問不出來的答案,終於在路飛揚的口中說出來。來自鳳捷的第一手答案。否定了苦茶方丈的認親,卻又帶來了新的震撼,儘管路飛揚的語氣輕描淡寫,可是聽在少年的耳中,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我的爹爹……是……是一個……”
“(淫)賊。”
孫武以前聽老爹說過,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淫)賊這職業在江湖上大爲流行,很多人自我介紹的時侯。都喜歡來上那麼一句“我是個(淫)賊”;而在自己所知道的例子裡,西門朱玉以一介(淫)賊之身,在大地上極度活躍,即使是在他身亡多年以後,仍有很多人對他懷念有加,崇敬萬分。
不過,聽別人的事情,和事情落到自己頭上,那完全是兩樣的感覺。幼時對父親的憧憬與幻想。總是把父親想像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仗義行俠、光明磊落,又帥又有本事,後來年紀稍長,覺得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把幻想稍稍修正。那也是往好人的方向去想,從沒想過自己父親竟然會是個(淫)賊,剎時間,整個人如遭五雷轟頂,完全楞在當場。
“那……那個孫大虎……不。我爹爹是像西門朱玉那樣的人嗎?”
這該算是少年最後的一點奢望了,即使是(淫)賊,世上也有西門朱玉那樣的人,從不作違反女方意願的事,如果能遵守這個大原則,那就算聲名狼藉。至少也不是一個荒(淫)無恥的敗類。
不過,路飛揚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卻讓孫武的一顆心筆直沉了下去。
“這個嘛……要說像,多多少少也有點像,至少大家都是男人,都有眼睛鼻子嘴巴,唔……香菱丫頭啊,你之前聽說是伺侯萬紫樓寶姑娘的,那過去二十年的著名(淫)賊,你應該背得出來吧。”
皮球一踢就被踢到了香菱這邊,香菱這才明白路飛揚爲何特別留自己下來。
縱使心中老大不願,卻也沒得逃避,硬着頭皮背出自己記憶中的資料。
“孫大虎,綽號玉面猛男刀,三十二年前出道,第一件犯下的案子是……”
香菱說出的資料中,孫大虎是一名不怎麼得意的(淫)賊,他擅使刀,不過也沒到上得了枱面的程度,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只能算三流水準,入戶偷香竊玉的同時,會順手牽羊,還有過打家劫舍的紀錄,在被官府迫緝甚急時,也作過賭場、妓院的保鏢,整體說來,缺少寺爲(淫)賊的品味,也不是一個風光得意的(淫)賊。
算起孫大虎的犯案紀錄,雖然前後犯過十多宗案子,但以一個(淫)賊的平均犯案數而言,這個數字實在不算多,而且也沒(淫)過什麼名女人,十幾件案子都說不上是大案,也因此,官府始終不曾派出一流高手追捕,讓他逍遙法外了二十多年,堪稱是(淫)賊中的一件異數,最後雖然是在官家手上死於非命,但也算不上被繩之以法,而是相當離奇的一個死法。
(唔,孫大虎的死因……該說嗎?現在好像有點不太合適,還是先擱置一下吧,要是讓這小少爺知道孫大虎死在什麼人的手上,事情就更復雜了……唉,我的頭好痛。)
香菱偷瞥了孫武一眼,事實上,假如不是爲了那個死因,自己可能還不會特別去記孫大虎的資料,但對於現在的孫武而言,或許還不需要知道這件事吧。
“……這……這樣也好,起碼我爹爹不是大奸大惡……”
垂頭喪氣,少年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不過,他馬上想到一個非常要命的問題。“路叔叔,你千萬不要告訴我,我娘是被我爹先奸後殺的啊!”
“你胡說八道什麼東西啊,你爹如果把你娘先奸後殺。那怎麼會有你?你真是和小殤學壞了。”
路飛揚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雖然是斥責,但孫武聽了卻覺得很安心,起碼事情不是最壞的那種情況。
“別想歪了,你爹和你娘……並不是那種不情願的強迫結合,對你娘來說,你父親並不是一個(淫)賊。”
“嗯,我明白了。就算是(淫)賊,一生中也會有一次真愛,是這個意思嗎?”
“呃……也沒那麼高尚浪漫啦……你娘姓顏……咳咳,香菱丫頭,換手。”
年長組沒有扛負起身爲長輩的責任,結果就是年輕人要倒楣。當孫武的目光朝自己望來,香菱還真希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不用接下這燙手山芋,無奈的是。自己腦中還真是有相關資料。
“少爺,令堂……是一名青樓女子,與令尊……是因爲工作認識的,他們兩位的相處斷斷續續,十幾年中……先後共處過幾段美好時光……”
香菱萬般艱辛地挑選詞句,儘可能讓自己出口的話聽起來好一些。並且遲疑着是否該告訴孫武,根據資料上的記載,他除了有姊姊之外,可能還有其他兄弟姊妹。不過,看到孫武那雙瞪得有如(雞)蛋大的眼睛。香菱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
“少爺!”
“我……我毋親是個……”
驚覺到香菱的出身,孫武硬生生把“妓女”兩字吞下去,這是他的體貼,但澎湃的悲怒心情卻需要個宣泄出口。
不能對任何人發脾氣,少年緊咬着下脣,雙眼中隱約有水光流動。最後終於還是剋制不住,向屋裡的兩人點點頭,一轉身就衝了出去。
“少爺。”
作爲貼身使婢,不可能在這種時侯放主子一個人,香菱想追出去,但一條手臂卻攔在前頭。
“路先生……”
對路飛揚瞭解得越深,香菱對這個中年人越不敢有絲毫小看,特別是知道他曾經實際參與過太平軍國之亂,甚至可能一度活躍於其中後,香菱對他更是抱持着半謹慎、半尊敬的心情,不過,雖然說這樣的長輩應該要尊重,但不滿的地方也是要適時表達。
“路先生剛剛說,讓我留下來聽,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是爲了這樣的用途嗎?”
被迫向孫武作解說,扮了一個好大的黑臉,自覺無辜的香菱着實不滿,對路飛揚提出抗議,但路飛揚卻嚴肅地否認了。
“胡說,你這個姑娘心靈手巧,才堪大用,我怎麼會讓你作這種小事呢?留你下來,是有更重要的工作請你幫忙。”
“啊?要我作什麼呢?”
“等一下,我先淮備一下。”
路飛揚轉過身去,卻是用他的左手抱起被褥,整理混亂的牀鋪。無言的動作,彷彿給着香菱某種暗示,令她心中一驚,暗暗作着戒備。
“啊,久等了,牀巳經整理好,我們可以開始了。”
“路、路先生,你是少爺的長輩,不曉得有什麼事……”
香菱點醒路飛揚作爲長輩的身分,但路飛揚卻像沒聽見一樣,背對着香菱,眼睛看着牀上,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小丫頭,三美神之一的姍拉朵。依凱爾,你未必知道她的爲人與個(性),但她擅長的技術是什麼,你該略有耳聞吧?”
“嗯,紀錄上寫得很清楚,依凱爾前輩主攻生物研究,尤其擅長生命改造,還有各種(肉)眼難見的微生物創造。”
“是啊,那是她的強項,如果要玩什麼機械、機關之類的東西,她是不成的,頂多就是裝些三流的竊聽法寶,沒事笑歪別人的嘴巴。可是,如果有擅長機械技術的法寶開發師與她配合,她的破壞力與威脅範圍就整個不一樣了,儘管那個開發師目前身體狀況不佳,但提供點技術還是不成問題的……”
事關重大,路飛揚所說的話,香菱聚精會神地聽着,但路飛揚突然表情一變,對着擺在牀上的枕頭喊話。
“不過,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啦,一個只會偷聽和偷窺的女人,就與水溝老鼠沒什麼分別,聽懂了嗎?你這個只會對女人噴鼻血的變態(色)(情)狂!”
一番話連珠炮似的喊出,香菱這才明白,那個枕頭裡可能藏着某種竊聽設備,不過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被路飛揚一掌拍在肩上。
“……就是現在這件事,拜託你了。”
“啊!你不能這……”
香菱確實聰慧,沒有問說是什麼事,瞬間反應理解過來,想抓住路飛揚,可是路飛揚卻在瞬間移位,一晃身就出了門口。
兩件事情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路飛揚纔出了門口,一件黑沉沉的金屬圓筒就從外頭高速射進屋內,引發了一陣撼牆動壁的爆炸……
衝出屋外的孫武,把激動心情全發泄在腳下,沒無目的瘋狂奔跑着,腦裡反覆迴響着剛纔路飛揚與香菱說的話。
自從那晚使出天子龍拳之後,孫武一直爲着自己的身世所苦惱。大武王朝現在的領導人,是那麼樣一個兇殘的暴君,自己纔不想與他有任何關係,偏偏身邊的人異口同聲,說自己是皇親國戚,這點實在非常困擾,所以才急於求證身世,找個答案。
來到慈航靜殿之後,苦茶方丈的認親,堪稱匪夷所思,但苦茶方丈說得真誠,再加上他沒有說謊的理由與可能,自己想不相信都不行。問題是,無論自己是皇室血裔,抑或是僧侶之子,這兩種說法都欠缺一個實在證據,最起碼得由自己親近的人給個答案,一切才能塵埃落定。
哪想到,找到的答案,卻比那兩個答案更爲不堪,(淫)賊和妓女,而且還是毫無感情的結合,早知道會問出這種答案,還不如不要問了。
“……才……纔不要這種爹媽媽呢……我的父母……他們應該是……”
理想的父母典型,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跑出山村,孫武在山道上狂奔着,耳畔風聲呼呼吹過,腦海中閃過許多的畫面。
自己所認定的父親,最理想的形象,就是老爹那個樣子,正直開朗,本領高強,對人也富有親和力,整天笑呵呵的,彷彿總是走在最燦爛的陽光下。
不然,路叔叔也好,雖然他最近的表現與形象,大大破壞了童年時對他的良好印象,但他確實對自己很好,仍然是一個很理想的父親形象。
“……胡伯伯、李叔叔,他們兩個也很好啊……可惡,爲什麼我爹偏偏是那種人……”
一棵大榕樹出現在面前,孫武不再狂奔,而是一拳一拳地往樹上打去。下意識地刻意壓低力量,孫武出拳的力道不重,雖然打上了幾十拳,但僅是打得樹上出現拳印凹痕,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胡燕徒、李慕白,雖然說不上是理想的父親,不過起碼不是負分,然而,也許老天認爲自己並不配擁有一個正面形象的父親……
“……那……那也不必選一個(淫)賤啊……強盜、小偷、道士、和尚,都比選個(淫)賊好……與其讓一個(淫)賤當我爹,那我寧願……寧願選大武皇帝算了!”
怒叫聲中略帶哭音,孫武重重一拳打在大榕樹上,震得滿樹枝葉搖晃,中拳處樹皮爆裂,木屑混着幾絲鮮血飄落。
爲了這種事情掉眼淚,應該是很丟臉的事吧?孫武有這樣的認知,所以才選在這樣一個沒人的地方發泄情緒,可是,他的要求卻離奇地得到了迴應。
“你終於明白自己尊貴的血裔與身分了嗎?轉過頭來。叫朕一聲爹吧。”
陌生的男子口音,孫武心中一驚,猛然回頭,眼前只見一片黃澄澄的金光刺眼。映入眼中的那件黃袍,中間一尾五爪金龍騰躍雲間,睥睨蒼生,張牙舞爪,彷彿隨時都會裂衣撲衝而來。
(龍袍?)
就算再怎麼沒見過世面,孫武也讀過戲文故事,知道龍袍是穿在什麼人身上,心神劇震。不敢置信地移動目光,想確認這件龍袍的主人,看看他有着怎樣地一張臉。
龍袍之上,孫武看見了一頂串着珍珠爲華麗皇冠、兩撇極具威嚴的八字鬍,還有……一張熟得不能再熟的笑臉。小殤牙穿龍袍,頭戴皇冠,藉上兩撇八字鬍的臉蛋看來非常滑稽,卻又一本正經地昂首闊步,搖手對孫武說話。
“嗨!兒子。朕是大武皇帝,這個老爸你覺得怎麼樣?朕有後宮三千,可以免費附贈你一羣老媽。”
透過喉間的變聲器,小殤用成年男人的聲音說話,威嚴的語調聽來有幾分真實感,但卻更讓孫武察覺到自己剛纔的氣話是何等荒唐。
“嗚……嗚……大武皇帝也不行啦!”
淚水飆飛。不想被小殤看見自己窘樣的孫武掉頭就跑,可是才跑出幾步,腳下陡然一緊,被某樣極堅硬的東西套住,登時失足跌倒。重重撲倒在地。
“你要跑到哪裡去?跑掉就可以解決問題嗎?遇到事情就跑掉的話,你會變成斷手的潦倒流浪漢喔。”
小殤收回套住孫武腳踝的鋼圈,讓孫武站起身來。重重跌了一下,孫武的身上滿是塵土污泥,很是狼狽,但激亢的情緒倒是冷卻不少。人也重新冷靜下來。
“小殤,你不該拿別人父母來開玩笑啦!”
“你不喜歡開玩笑?哈,還真了不起,當了慈航掌門之後,架子大了很多嘛!那不然這樣如何?一拳先把你打到吐,然後踩着你的臉來說大道理,這樣子夠正經吧?你比較喜歡這樣?”
自小便給恐嚇慣了,孫武對小殤地高姿態覺得理所當然,儘管明知道她身體狀況不佳,不能使用法寶,但孫武仍是“體貼”地接受了這樣的恫嚇,壓低聲音回話。
“我……我覺得大家還是輕鬆一點好了,不要太正經。”
清醒之後,逃跑就沒什麼意義,孫武和小殤一起坐在大樹下,喝了口水,開始說話。
“父母很重要嗎?你沒有爸爸媽媽養,還不是一樣長到那麼大了,現在爲這種事情受打擊,太難看了。”
“話不是這樣子說,父母爹孃是一個人的根本,哪可能不受影響?你又沒有一個當(淫)賤的爸爸,當然說風涼話。”
“就算有,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影響,因爲我就是我啊,同樣的道理,小武也就是小武啊,不管你爸爸是(淫)賤,是和尚,或者是大武皇帝,只要你還是你,這樣不就夠了嗎?你身邊的人,有哪個會因爲這樣就對你不同的嗎?”
只是一句話,就把少年被懸吊在半空的心穩穩接了下來。類似的話,香菱也說過,說得更委婉、吏好聽,但問題似乎不在怎麼修辭,而是在發言人的份量,現在小殤的一句話,就讓孫武覺得好像心口一塊大石落了地。
仔細想想,自己身邊的人本不多,無論是老爹、姊姊,還是其他幾位叔叔伯伯,自己都確信他們不會因此改變態度,只要是這樣,一切不就足夠了嗎?人生在世,本來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的……
“小殤。謝謝你,你想得好透澈喔,我記得以前你還對我說過……”
孫武想起了小時侯,自己與小殤的處境相同。兩個無父無母的孩子進行討論,常常猜測自己的父母是何等樣人,那時的小殤,並不是現在這樣全不把父母存在放心上的。
“咦?小殤,你的父母親是什麼人啊?”
與自己的情形不同,幼時的小殤對父母還有點模糊印象,只是年紀太小,講不清楚。現在年紀大了,應該就能根據那些印象來找線索,說不定還能找到小殤的父母,親子相認。
不過,這個話題似乎碰到了小殤的(禁)忌,她幾乎是立刻轉過頭去,冷冷的扔一句話過來。
“……兩個都是賤人。”
短短的話語,蘊藏着刀鋒般的寒氣,孫武閉口不言。不敢在這上頭多問一句,以免踩着老虎尾巴,被盛怒的猛虎重重咬一口。
(不過……原來小殤已經知道自己父母是什麼人啦……)
這還真是個驚人的發現,但因爲小殤明顯不想提起,孫武轉而問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殤,你身體怎麼突然不舒服了?我記得你以前幾乎都不傷風感冒的。你居然也會身體不舒服,我覺得太陽都快打西邊出來了。”
“……你居然用這種口氣在和我說話,是不是真以爲我沒有殺傷力了?”
這種錯誤孫武是絕對不會犯地,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充分明瞭。小殤能不能使用法寶與有沒有殺傷力,那完全是兩碼子事,即使不能使用法寶,小殤還是有種種神出鬼沒的手段,讓每個爲此掉以輕心的人吃上大虧。
(咦?這麼說來,小殤以前也曾經有這種狀況。不能運用法寶,這可不是第一次啊!)
細心點回想,這其實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小殤並不是打一出生就會用法寶,她剛上梁山泊的時侯,也很單純只是個孤僻冷漠的小女孩,至於學會法寶的種種知識,那都是後來的事,在她修業有成之前,她也是這麼一步一腳印地走過來,也曾經因爲自身力量不足,消耗太大,以致不能使用法寶。
不曉得從什麼時侯起,小殤修業藝成,彷彿再也不受普通常識所限制,用起法寶時能量無窮無盡,別人最擔憂的心腹大患,於她而言從不存在,肆無忌憚地使用各種的法寶,成了梁山泊的頭號動亂根源。這些事……細想起來都很正常,只是因爲時間太久,自己全都給忘了而已。
“小殤,你在梁山泊……這些本事是誰教你的?是姊姊嗎?”
過去孫武對於鳳捷授藝於小殤一事,多多少少有點察覺,若無明師指導,小殤是如何憑空變成法寶開發師的?這個問題在剛剛被路飛揚揭破後,已經沒有否認的餘地,所以小殤很爽快地點頭證實了。
“一半一半啦,有一半是她教的,不可能是全部,你也知道,她能清醒教學的時侯不多。”
這倒是實話,一個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酒徒,要指望她能夠清清醒醒地認真授業,這不但是癡心妄想,甚至根本就是一種幻想。不過,姊姊一下子多了個顯赫的身分,變成了大人物,這種事情一時間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三美神……這名字好怪,聽起來真不像是中土人的感覺。姊姊是三美神之一,爲什麼以前她從來沒提過,完全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有什麼意義嗎?三美神對太平軍國的覆亡有決定(性)影響,一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想找她們出來,或是利用她們的知識與技術,或是找她們復仇。
鳳姐都已經躲到梁山泊去了,當然不想你再按觸這些事。“
聽小殤這麼說,孫武頓時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過去姊姊都是說,因爲父母在外頭惹了太多是非。仇家太多,所以姐弟兩人才不得不到梁山泊避禍,不過現在聽來,三美神的名頭與重要(性)可比什麼(淫)賊高得太多,那些恩怨說是全針對鳳捷而來,那還比較有可信度。
“這個可能(性)很高,因爲姊姊的個(性),總喜歡把責任左推右推的。每次都是把帳本扔在別人頭上,從不會自己親自下去算帳的……咦,小殤!”
突然想到的另一個可能(性),儘管這念頭有些異想天開,不過孫武還是決定把話問出口。
“小殤,你在梁山泊的時侯都不會生病,現在到這裡就生病,你……你的病是因爲你不能離開梁山泊嗎?”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素來遲鈍的呆子,也有偶爾思慮準得驚人的時侯。這句話一出口,小殤像是觸電似的震了一下,立刻轉過頭來,惡狠狠道:“這種事情是可以隨便說的嗎?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事情怎麼可能是這樣子,如果連你這種遲鈍的呆瓜都猜得到。那世界就沒有天理了。”
疾言厲色的否認,但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眼中,這個否認無論是腔調、表情,都帶着太多的不自然,讓孫武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甚至還因爲自己一次就猜對,大大地感到錯愕。
小殤一離開梁山泊就會生病嗎?這推論自然是不對的,如果一離開梁山泊就會有事,那小殤早就出事了,可是……對照起現在的狀況,這個推論似乎該修正爲:離開梁山泊太久就會出事。喪失使用法寶的能力!
(果然這個世界還是有點天理,哪可能法寶無限制一直用,人也沒半點負擔的?小殤要無限制使用各種法寶,就要待在梁山泊,否則時間一長就會有問題,應該是這樣吧?)
身爲小殤的青梅竹馬,孫武自認很瞭解小殤的生活習慣與細節,但卻對此事一無所知,孫武頓時有種不是味道的感覺,不過再轉念一想,這個秘密等若是小殤的一個大弱點,嚴重程度彼關(性)命,如果她會把這秘密隨意告知,那才真的是不分輕重,腦袋有病。
“呃,小殤,你身體明明就不好,爲什麼還一直待在這裡,不回梁山泊去呢既然病因是不能夠離開梁山泊太久,那麼回梁山泊就是治本之法,孫武不明白小殤爲何不對症下藥,難道這裡還有什麼事情令她放心不下嗎?
“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貪玩,想要在外頭多玩久一點,所以纔不願意回去。唉,小殤,你這樣子是要玩不要命,如果讓姊姊知道,她一定會用力掐你耳朵的。”
“哦?是嗎?鳳姐她聽見了我們這段話,會想掐住的耳朵,應該不是我的吧?”
聽孫武這麼說,小殤翻起了白眼,微帶些火氣地冷冷回答。與這樣遲鈍的人長時間相處,脾氣就會變得很暴躁,如果說孫武之所以養成今日的溫和個(性),是因爲長期幫小殤收拾善後,那麼小殤的個(性)變得如此,孫武也是脫不了責任。
不久,當孫武的心情能夠平復,預備和小殤一同回去,免得衆人擔心,這時妃憐袖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真是很對不起,因爲本派的事,剛纔牽連到了小武先生,我是專門爲此來致歉的。”
孫武與華孤峰的戰鬥,妃憐袖自始至終都站在一旁遠觀,沒有給孫武任何幫助,這一點孫武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畢竟紀憐袖有她的立場顧慮,自己仗義出手時,可沒有希望她會過來幫忙。但對紀憐袖而言,在朋友遭難時猶豫不決。這就是一種罪惡,碰觸到她心中(禁)忌的一條線,令她滿心不安,爲此前來道歉。
“紀小姐,那個華孤峰是什麼人啊?態度真是不友善耶,怎麼河洛劍派的人都這麼兇嗎?”
令孫武感到困惑的是,河洛劍派的人似乎對自己存有強烈敵意,不但不希望看到自己接任慈航掌門,簡直就是想把自己除之而後快,自己有作什麼得罪他們的事嗎?
“這些事情,我稍後向小武先生解釋,但可以先讓我看看你的手嗎?”
手應該是沒有什麼特別好看的,孫武很自然地把手伸出去,但紀憐袖握住後,額頂的第三隻眼陡然睜開放光,明耀的白光在孫武右臂閃過一遍,看似平常的皮膚突然起了異狀。
“這是……”
不久前與華孤峰戰鬥時,孫武也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古怪,但那異狀一現即逝,看不出什麼東西來,而此刻在紀憐袖天眼明光的照耀下,孫武手臂的皮膚浮現了一些痕跡。乍者之下,彷彿有數十隻水蛭似的軟體生物,正在手臂血(肉)中潛入浮出,但有少部分已經僵化。並且逐漸化爲乾燥的粉末。
“果然沒錯。姍拉朵。依凱爾,三美神之一,最擅長的技術就是各種生物改造,當年是最出名的生體兵器王,如果我沒有看錯,她是將這些改造生物植入小武先生體內,用以補強你的骨、(肉)、血,這等醫療手段……從某些方面來說。倒是一個治本的良方。”
佛血舍利之所以引起內患,是因爲常人的血(肉)之軀根本就無法負荷如此龐大能量,一經驅動,能量就像怒潮潰堤,將沿途經脈全數摧毀,以致宿主身亡。姍拉朵的方法,是用改造後的異種生物植入孫武體內,與其血(肉)同化,修復破報傷處的同時。也幫助強化本身(肉)體,確實不失爲一道治本良方。
“現今的醫術,無論是鍼灸或是用草藥,甚至請絕世高手幫小武先生推宮過血,都只能暫時舒緩你的內患,僅爲治標之法。解鈴還需繫鈴人。
由法寶造成的難題,還是得由法寶來解,這些時日我反覆思索,都想不出妥善的方法,因爲我所知道的法寶開發師。他們並沒有能耐解決你的問題。“
紀憐袖向孫武解釋,當今世上的法寶開發師,其中的九成都是鑽研機械技術,這類的開發師就算再厲害,除非孫武願意把半個身體改成金屬結構,否則他們的技術根本派不上用場。
至於生化類的開發師。人數少之又少,其技術又受到朝廷高度管制,紀憐袖僻居島上,對這方面所知不多,儘管預感這可能是解決佛血舍利內患的關鍵,卻苦於自身見識不足,說不出個具體策略。
“……大多數的生化、特殊系開發師,都被朝廷蒐羅在帝都王城,統一管理,要向他們求醫就只能上京,但以他們的本事,未必就能治療小武先生的內患,我正爲此發愁,想不到你有此福緣,居然有幸遇着姍拉朵女士,而且她還願意出手相助,這可是很難得的事啊……”
不用紀憐袖補充,孫武也能想像,以姍拉朵的脾氣之惡劣,普通人上門求醫肯定會踢到大釘子,別的不說,只要患者是男人,她不但會見死不救,甚至還大有可能倒幫一把,讓患者藥到命除,保證穩死不用拖;自己如果不是靠着姊姊的大面子,別說得到她救治,恐怕早就成爲她的藥下亡魂了。
“姍拉朵女士在太平軍國時期就是出了名爲冷麪無情,誰的帳都不認,小武先生是怎麼打動她的呢?唔,我猜是苦茶方丈的面子吧?太平之亂後,三美神先後失蹤,各路人馬都在找尋她們的下落,沒想到是藏在慈航靜殿裡,無怪這些年來沒半點消息,苦茶方丈也算是深謀遠慮了。”
香菱能從孫武的話語中猜到傳法長老身分,紀憐袖的才智不在香菱之下,要推測出孫武是如何遇見姍拉朵自是不難,但對了前半截,後半截卻是大錯特錯,孫武也無意解釋,支支吾吾地不作回答,這反應落在紀憐袖的耳中,只讓她以爲所料無錯。
“小武先生能夠遇到姍拉朵女士,這點是你的福運,不過……佛血舍利是特質系法寶中的第一神物,說得直接與明白一點,我不認爲憑着人力便能夠扭轉它的傷害,姍拉朵女士雖有通天之能,卻終究也是個人……呵,太難理解了嗎?其實很簡單,你看看自己的手臂就知道了。”
當孫武順着紀憐袖的示意,朝手臂上看去,只見到越來越多的血蛭蟲僵死在手臂上。迅速化爲白色粉末。隨着血蛭蟲的粉碎,胸口突然生出一股鬱悶感,呼吸不暢,好像什麼地方受了傷。正在慢慢發作。
這異狀不用解釋,孫武一看也心中有數,植入體內的異種生物多半是代己承受衝擊,不堪負荷而粉碎,換言之,這東西仍有缺陷,戰鬥時所負荷的力量若是太大,蟲體瞬間碎裂死亡。那麼戰鬥中的自己同受波及,可能瞬間就傷重斃命。
可是,與其說這是意外的缺點,倒不如說是意料之中的缺點。佛血舍利所造成的內患,令多少能人異士束手無策,若姍拉朵只是小試兩手,就輕而易舉把問題解決,這種事情未免太過荒唐,再加上姍拉朵是那樣亂七八糟的個(性)。孫武心中早就存着“一定在哪些方面還有問題”的想法,被紀憐袖這麼一揭(露),倒是並不驚奇。
問題是,就算我到了問題,但該如何解決,卻又是一個令孫武困擾的問題。
正想說是否該再回去找姍拉朵,紀憐袖卻提出了個問題,想知道孫武對於使用法寶會否反感。
“不會啊,我又不是慈航靜殿的門人,之前雖然自己沒有在用。
但我並不討厭用法寶的人啊。“
“那……這裡有一件小禮物,請你收下,也許你用得上。”
紀憐袖所拿出的,是一枚(雞)蛋大小、顏色混濁的黃色珠子,孫武一接過,珠子就像冰溶於水般沉入掌心。
“珠、珠子到哪裡去了?”
“這是河洛劍派最近幾年新開發出的法寶。元氣玉。基本構想是在丹田受創的時侯,短暫融入體內,代替丹田運作。其實這法寶的製作還沒有完成,目前製造不易,河洛劍派十年來僅造了三顆。”
“三顆?這麼貴重?”
孫武對於這數字大感詫異,可是話纔出口,小腹就捱了小蕩一記重拳,與過住不同的是,這次打的一點也不痛了。
“笨蛋,這是特殊系法寶啦,能做得出來就已經很好了,不要挑三揀四的,不爽自己去做啊。”
聽見是特殊系法寶,孫武爲之一驚,在三大類的法寶系統中,以特殊系法寶最是深奧難解,現今爲人所知的幾件特殊系法寶,若非挖掘遺蹟所得的古物,就是花費偌大人力物力所創發,由於製造特殊系所需的成本太高,不是一兩個天才開發師能完戒,就連小殲也未能嘗試製作。
再回想到那顆昏黃色珠子沉入手中,充分與(肉)體結合的現象,超越尋常金屬土石,正是特殊系法寶的特徵,紀憐袖剛纔說這法寶能夠代替丹田,運轉真氣,那就是幫自己再多加一道補強,和姍拉朵的異種生物相互輔助,把(肉)體的負荷度逾倍提升。
“元氣玉是本派精研數年的法寶,不過,有幾個技術難題尚未克服,就是運作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刻鐘,所承受的能量也不能太強,否則元氣玉就會碎裂。這原本是爲了掌門與派中高手而研發,因爲有這些缺陷,所以久缺實用(性),但以小武先生目前的修爲……”
紀憐袖沒有說得很清楚,但孫武還是聽出了她的意思,那就是元氣玉雖然有缺陷,不能如原先預期的那樣,給河洛劍派的頂尖高手供用,而佛血舍利所蘊含的能量,更遠在這些高手之上,想憑籍元氣玉來使用舍利,後果肯定是粉身碎骨,但如果只是使用現有的武技與力量,還在負荷範圍之內,這個技術上的缺陷也不存在了。
妃憐袖又道:“目前的元氣玉,有能量的承受上限,這也就代表小武先生你的修爲受到限制,因爲如果你武功大進,元氣玉肯定沒法承受,換句話說,你的武功以後很難再進步了,這樣子也可以嗎?”
“嗯,我想大概沒什麼關係吧。”
孫武的豁達態度,讓妃憐袖非常錯愕,畢竟對尋常的武者而言,修爲無法再進一步,這個嚴重(性)僅次於被廢武功,但孫武卻像是在說一件芝麻小事,這詭異的反應實在令人難以索解。
“不用想太多,這傢伙的腦子和一般人不一樣,你不能拿平常人的標準去看他啦。”
與孫武自小一起長大,孫武的思考模式,小殤早已(摸)得熟透。孫武從來就沒有追求天下無敵的想法,練武最初只是爲了強身與自衛,後來是單純享受鑽研武學的樂趣,現在聽說武功從此難有進境,雖是不免黯然,但卻不覺得有什麼好特別傷心。
“本來就是這樣啊,武功這種東西,夠用就好,又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就會比較幸福。”
知足常樂,這是值得稱道的態度,不過小殤卻對這樣的態度嗤之以鼻,又敲了孫武一下,道:“有一天你自己就會知道,武功這種東西永遠都不夠用的啦,尤其是像你這種想要夠用就好的人,很快就會碰壁了。”
孫武聞言正要辯解,突然想起一事,妃憐袖贈元氣玉給自己,如此貴重,自己理當回報,而剛纔自華孤峰手中奪下來的劍鎖,便是一項最好的回禮,可是,當孫武想把銀鏈劍鎖交還時,卻被妃憐袖給婉拒了。
“佩劍被奪,對河洛劍客而言是奇恥大辱,只有親自從敵人手中奪回配劍,才能夠洗刷這個恥辱。如果是透過我交還,事情就沒有轉圜餘地,華孤峰說不定要以死謝罪,即使不死,也會與小武先生之間結下不共戴天爲血仇。”
“啊?這樣子就不共戴天了?難怪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那麼多,我根本什麼都沒做,是他先動手爲,這樣也能怪我?太沒道理了吧?”
“江湖上的事,很多時候就是這樣的沒道理。江湖人把尊嚴與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你傷了他們的尊嚴,比砍了他們一條手臂更得罪他們,因爲縱使他們自己不介意,但他們身邊的人卻會反覆提醒,逼得他們不得不重現這些榮辱……
對了,有一件事小武先生應該要知道。
妃憐袖道:“我從華孤峰口中得知,本派目前的決議,是把你判定爲天妖的傳人,以這理由來拒絕承認你慈航掌門的身分。原本他們要將這決議公諸天下,不過因爲劍仙顯靈,本派內部陣腳大亂,這個決議就被暫時壓下……從結果來說,小武先生還真是施了好計呢。”
當日路飛揚與小殤合作,用立體投影假扮天上劍仙,妃憐袖雖不在場,但事後根據傳聞分析研判,已將真相把握住七八成,倒讓孫武吃了一驚。
不過,河路劍派爲何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敵對目標,這卻令孫武不解,因爲自己從未主動挑釁河洛劍派,爲何他們會想要消滅自己呢?
“第一個理由,是因爲朝廷方面的壓力,雖然他們沒說,但我還是感覺得出來,朝廷正藏在本派之後,預備對付小武先生;第二個理由則是本派對你存有懼意,不願見到慈航靜殿因小武先生而改革中興;至於最後的那個理由……”
妃憐袖搖頭道:“我不願相信,但本派對於佛血舍利似乎志在必得,之前朝廷將之賜還給慈航靜殿,這事過於突然,令他們不及作出爭取,可是如今舍利爲小武先生所得,朝廷先前的敕令便不復存在,他們就……而且若我所料無差,朝廷可能與本派達成某種協議,只要能將你或擒或殺,舍利就歸本派所有。”
“呃……等一下。把我或擒或殺,這一點我是沒什麼意見啦,但擒殺之後,舍利要怎麼歸他們所有。這點有人能回答嗎?”
技術問題,孫武確實是不懂,可是看妃憐袖轉頭不語,小殤又冷笑着比了個殺頭的手勢,孫武登時心中有數。
“是嗎?又是這樣……不是開膛,就是剖腹,我好像被人當成實驗用青蛙一樣對待呢。小殤,你不是說過。舍利已經與我本身血脈融合,不可能取出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人家不一定知道這件事,更何況就算知道了也沒差,反正被開膛剖腹的又不是他們,剖開了之後發現沒有,他們只要誠懇地說句對不起就可以了,難道你以爲他們會爲了這個給你賠償嗎?”
小殤說得理直氣壯,孫武知道她說的一點都沒錯。不(禁)生出一種怒氣,再怎麼說,自己可不是實驗動物,憑什麼自己就活該被人又剖又切的呢?如果河洛劍派的人都是這麼惡毒,自己也就不用對他們客氣了。
身爲河洛劍派的一份子,妃憐袖的角色在這時侯顯得很尷尬。儘管孫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小殤的目光已經飄移過去,上下打量着妃憐袖,無聲地質疑她究竟站在哪一邊。
妃憐袖感到爲難,但她並不是什麼準備都沒有。就跑來說話的蠢笨女子,在來此之前,她已預見會碰上這個問題,心裡也有了答案。
“我並不贊同本派的做法……不過,他們也不會在意我的看法。這次的事情,我不參與其內。立場應該算是中立吧。”
中立的意思,就是不協助河路劍派擒殺孫武,但也拒絕站在孫武這邊與河洛劍派對抗,這個回答並不出奇,可是孫武卻注意到妃憐袖說話的時侯,臉上那一閃而逝的落寞,如果要爲這個表情作個解釋,孫武覺得那應該是指“我不幫助本派,本派也不需要我的幫助”吧。
早就知道妃憐袖與河洛劍派中人的關係並不好,但這樣看來,孫武還是覺得很詭異,再怎麼說,妃憐袖是河洛劍派窮十餘年光(陰)所栽培的秘密高手,無論文韜武略俱皆優秀,照理說應該極受重視,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倍受猜疑呢?
孫武開口要問,但妃憐袖卻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孫武以爲她不願意說,但耳不久便傳來腳步聲,幾個專程負責傳訊的小沙彌慌慌張張地趕來,一見到孫武的面,便(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掌門人,好了,終於找到你了。”
小沙彌所帶來的消息,是慈航靜殿最新的變故。就在孫武衝下山後沒有多久,慈航靜殿突然收到一張拜帖,帖子本身鑲金帶銀,相當華麗,而上頭所書文字更是今寺內衆高僧爲之震動。
“掌門人,域外呼倫法王一行人投帖拜山,現在正在上山,各堂各院的首座師祖請您立刻趕回去坐鎮。”
該來胎終是要來,萬紫樓方面的情報本來就說,呼倫法王一行人就在附近城鎮行醫,只是確切位置不明,孫武對這一刻的到來早有心理準備,儘管自己的修業未成,但聽到小沙彌的報訊,心裡反倒有一種大石頭落地的輕鬆。
呼倫法王終於親上慈航,想來寺中衆高僧正雲集於大殿,嚴陣以待,只差自己這個代理掌門回去坐鎮,倒是不曉得任徜徉在不在,畢竟慈航靜殿上上下下,自己只與他最爲相熟,若是有他在側輔助,自己心裡也可以安穩許多,但他帶自己與小殤去謁見姍拉朵後,就一溜煙地逃跑,到現在都還沒個下落,真是奇哉怪也。
“小殤。任兄好心帶我們去見姍……呃,傳法長老,這是好事,爲什麼他要逃跑啊?”
“讓那種人擔任傳法長老。你覺得她會傳什麼法?有這種傳法長老,慈航靜殿難道會很光榮?介紹這種傳法長老給你,姓任地很有面子?換做是你,你會留在那裡等人來誇獎?”
“呃……我了了,我突然很同情任兄。”
想想姍拉朵那種顛三倒四的個(性),別說當個佛門長老,就算是用普通人的道德標淮來衡量,都會令人大搖其頭。特別是一面詭異獰笑、一面狂噴鼻血的模樣,任徜徉若看在眼中,想必會有種照着鏡子的感覺,也就難怪他自慚形穢,沒法啓齒,把人帶到土坡口便逃之夭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孫武對任徜徉生出惻隱之心,不過當他提到任徜徉之名,旁邊幾名小沙彌的表情卻顯得古怪。這一點他沒有留意到,可是小沙彌們每一下呼吸、心跳的變化,全都瞞不過一旁妃憐袖的耳月,而她悄悄地提醒了孫武。
“你們……任兄出了什麼事嗎?”
如果孫武問的是年長僧人,那就不會有什麼答案,但這幾名小沙彌中好有一位。日前與師兄弟一同見到孫武練功,對於這個年輕掌門的驚才絕豔欽佩得五體投地,再加上寺中連日來傳聞紛紛,早就將他視爲活佛降世,衷心崇敬。現在聽他一問,哪裡敢有絲毫違抗,把所知的一切都說了。
“……我們離寺的時侯,任小師叔不在寺中,諸位師祖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我聽年長的師兄們說。任小師叔是不忿域外蠻夷來中士逞威,又唯恐掌門人你宅心仁厚,所以搶着先下山,替你教訓那些蠻夷之輩了。”
“什麼?任兄衝下山去了?”
孫武這一驚非同小可,萬萬想不到任徜徉如此衝動與講義氣,自己有多少斤兩,任徜徉自是清楚,呼倫法王倘使有傳說中一半的厲害,自己便萬萬不是對手,任徜徉肯定是爲了不讓自己出事,才搶先衝下山挑戰敵人,縱使不勝,也要耗去敵人的力量,替自己增添勝算。
問題是,這樣子獨闖敵陣,後果很可能是九死一生,任徜徉作這樣的重大犧牲,孫武可無法簡單說聲謝謝就安心算了。
“任兄這樣作太危險了,我要去攔他!”
孫武快步(欲)奔,卻被小殤伸手擋住,斜眼睨視過來,“你本事不見得比姓任的大,憑什麼衝下去救人,要不要先幫你們兩個預備好墓地?需要的話,可以連棺材也一起買好,你要什麼材質的?”
“別這麼說嘛,任兄會使神掌,必要的時候,我……我可以和他同使神掌,這要突圍應該夠了。”
兩名神掌傳人一同施展,掌力毀地摧天,便是一皇三宗級數的絕頂強人也不敢小覷,確實是一項大本錢,從這點說來,孫武的戰術構想並不是有勇無謀,但考慮到實施這戰術的冒險程度,那就不能不讓人連連搖頭。
“你膽子真是有夠大,才吞了一顆元氣玉,就敢拿神掌來亂轟人,你真以爲自己的身體是金剛不壞啊?”
年紀幼小的女孩,這時卻扮演着年長者的挑剔角色,直對着孫武搖頭,但是到頭來,小殤並沒有勸阻孫武,因爲攔阻不住的事情,就沒有強攔的必要。
“把這個東西拿去。”
小殤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圓球,放在孫武掌心,孫武左看右看,等了半天,始終不見變化,才楞然問道:“小殤,這東西怎麼不會沉到手掌裡去啊?”
“笨蛋!你以爲什麼東西都是特殊系法寶嗎?這是用來吞的啦!”
一聽說是用來內服的。孫武沒問什麼,就把這顆小圓球吞服下去,這樣的勇氣與信任令妃憐袖甚感佩服——雖然說,聽見小殤解釋這顆小圓球出自姍拉朵之手後。孫武實在後悔自己太魯莽。
“你昏睡的時侯,治你傷的就是這個東西,你反正已經吞過了,多吞一顆也沒差。”
換句話說,就是成千蟲體的聚合物,吞服入體後甦醒活動,開始補強(肉)體,想得開一點。當作是特殊補藥,心裡倒也沒那麼難受。
“那……謝謝兩位,我去了。”
救人貴在神速,孫武急急忙忙趕下山去,什麼人也不通知。雖然說如果通知了路飛揚,他和他那一羣舊太平軍國的武將弟兄,打起架來應該很能幫得上手,不過每次有他們涉入的場合,後來都會失去控制。變成難以想像的結果,孫武現在己是一個頭兩個大,所以完全沒有想要他們來幫手的念頭。
然而,實際跑了下去,看到那一長串浩浩蕩蕩的車隊,孫武又覺得後悔。自己實在是應該多帶幾個人來幫忙的。
正如那兩個小沙彌報訊所言,呼倫法王一行人正在上山,朝慈航靜殿而去,人數甚多,目標極大。絕對不會找不到。可是問題也就出在這裡,那一大票人馬不知是存心誇耀,抑或是別有目的,竟是擺出了驚人的大排場,數千名騎兵護送十幾輛大車上山,大車兩旁還有衣着華麗的侍女。拋灑花瓣,手捧薰香,看來呼倫法王雖是來自域外,卻把中土佛門的奢華風格學個十足,這般景象與日前萬佛城中的法會遊行看來一般無二,讓孫武爲之咋舌。
“好的不學,學了這個……算了,兩邊佛門志趣相投,法王和寺裡的大和尚們大概很有得聊,不必一見面就動手。”
孫武苦笑着搖搖頭,看着眼前一長列車陣,每輛大車都是黃幔飄揚,繪上硃砂赤字,氣勢森然,形式一致,看不出裡頭乘客模樣,更不知道呼倫法王是坐哪一輛,如此一來,任徜徉就算想找人動手,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唔,想不到他們已經有了防備,這樣也好,十幾輛大車不曉得誰是誰,任兄不敢傷及無辜,就不會動手惹事,可以不必替他擔心。”
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天真,要(騷)亂份子不惹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孫武的話才一說完,車陣中央突然傳來一聲巨爆,熾烈火柱筆直衝起,震驚四方,附近士兵譁然,馬驚蹄亂,釀成了一場大(騷)動。
“糟!任兄一定是在那裡。”
孫武拔腿急奔,朝車隊中央衝去。爲了避免讓身分曝光,他刻意遮起面容,用黑布蒙面,朝(騷)亂的中心急奔,本以爲爆炸中心必定能見到任徜徉,哪想到靠得近了,爆炸所引起的熾烈火焰早已熄滅,只餘下一片焦黑的地面,而周圍的人早已逃散開去,四面空蕩蕩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最近的一個人,距離這裡也有十尺,從詭異情形看來,這場爆炸好像是刻意爲之,所有人都配合這場爆炸在行動,其目的是……
孫武一怔,只聽見遠遠一聲大喝傳來。
“任徜徉,天堂有路你不走,這次你是死定了!”
一聲大喝後,就是滿天箭雨紛飛射來,孫武急運金鐘罩擋架,腦裡只有一個念頭。
(糟!這下中埋伏了!但……我不是任徜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