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會……唔,那時候還是興中會,興復中土聯合會,名字好聽,但其實就是一個被太平軍國打得七零八落,內部勾心鬥角嚴重,隨時都會完蛋的組織,而我們只是這組織底下的一個小分支,渺小得根本不引人注意,本來我們可以自己獨立創一個組織,不用依附於興中會的,但西門他說……」
路飛揚回憶過往,腦中出現昔日的畫面,彷佛就回到那一天,看見西門朱玉一手(插)腰,一手拿着申請表,很神氣地說道:「你懂什麼?掛在人家大公司下頭,報勞健保纔會省啊,你們這些江湖人,一點都不曉得用錢的壓力,好像天上會平白掉錢下來一樣。 」
西門朱玉的表情,給路飛揚非常深刻的印象,一直到現在,都彷佛清晰在眼前……
「西門他……不能說很有親和力,也不能說很受歡迎,真的要說的話,想砍他的人還比較多,不過,他的組織力很強,拉人入夥的本事更高,我們的那個小結社,就是由他四處拉人所組成的……陸雲樵那時出江湖不久,薄有俠名,身旁也圍繞着一些志同道合、仰慕他的年輕人,但大家太年輕,實力很弱,根本不構成戰力,整個組織能夠壯大,吸引別人的目光,全都是靠西門的大拉人。」
路飛揚道:「西門拉人拉得很猛,欣賞他的、中意他的、仇視他的、鄙夷他的,只要被他看上,他通通都有辦法拉來當同伴,就連前一天還在和他決鬥的仇家,隔天都有可能被他拉來入夥……他眼光好,挑中的都不是普通人,我們這小集團的總戰力就這麼迅速增強。」
聽着這些話,香菱遙想當年盛況,根據記錄,胡燕徒、李慕白,還有名聲廣爲後人傳頌的幾名同盟會先賢、先烈,都是在那個時期加入,這應該都是西門朱玉狂拉人的成果。從結果來分析,西門朱玉的統合力、組織力強得驚人,把這麼多三山五嶽,桀驁不馴的豪傑都拉進組織,爲着同一個目標而攜手合作……哪怕是一個不可能長久攜手的短期合作。
不過,香菱不認爲這些都是西門朱玉的功勞,誠然那些人都是被西門朱玉拉來,但所有人都是聚集在一把名爲陸雲樵的傘下,以西門朱玉當時的形象、名聲,若不打着陸雲樵的旗號,肯定無法讓人放心加入,因此,西門朱玉一開始就將自己定位成輔佐人員,而整個集團能夠順利成形,陸雲樵實有不可忽視的大功。
「我覺得陸主席他……」
話說到一半,香菱閉口不語,覺得這想法雖然沒錯,可是陸雲樵若聽見,是怎樣也不可能覺得與有榮焉的,這話是不說也罷。
路飛揚看了香菱一眼,微微一笑,即使香菱沒把話說出口,他還是看得出來她未出口的話是什麼。
「是誰的功勞並不重要,那個時候我們也沒想過爭功,我滿腦子想的,就是趕走太平軍國的異族人,還我中土正道,然後再與大家合力,建設一個更好的世界……西門幫助我實現夢想,我們發展得很好,西門不只是輔助者,還是引路者,在他的引導下,我們幾乎沒有走錯過一步。」
路飛揚道:「我們壯大到旁人無法忽視的程度後,接手了興中會,改組成同盟會,首次的軍事行動,西門就不(禁)掠劫,只節制程度,這其實違揹我們當初的理念,我不瞭解他爲什麼要這樣……我質問他,還幾乎動了手,他只告訴我,他現在沒法解釋,但將來有一天我會理解……唉……」
之前香菱可能無法理解這聲嘆息是什麼意思,但經過幾天前的那個晚上,袁晨鋒遭到重大打擊後,香菱已經完全明白,也清楚路飛揚終於懂了。
「若可以,我不想理解這個道理,也不願承認西門是對的,我想……多數的人都不會這樣,卑劣的只是少數人,但……卑劣的少數人確實存在,還有相當的數量,如果居上位者制訂方略時只考慮大多數人,不去考慮他們,那……早晚會被他們搞瘋掉。」
路飛揚道:「掠劫肯定是不對的,但一味講究仁與義,就會被大多數人看不起,這件事很悲哀,卻不能被忽略。要成就理想,要讓所有人助你成事,不只要獲得他們的認同,更要取得他們的尊重,而尊重……往往與敬畏分不開,能夠取得人們敬畏的方法就那幾種,可是若他們覺得你沒威脅xng,就不會把你放在眼裡,哪怕你正全心爲着他們作事。」
不管是誰,都不會喜歡背後給人刺一刀的感覺,碰到個xng、思想j烈一點的,就此xng情大變的例子,在哪裡都找得到。同盟會初期,在西門朱玉的掌舵下,完全規避了這一類的風險,出身魔門的他開朗樂觀,卻很清楚人xng黑暗面,所採取的種種措施,當然算不上絕對正確,可是確實有效,讓同盟會成員在不知不覺中,順利度過許多新生組織會碰觸到的危機,這點,確實是西門朱玉的大功。
香菱道:「西門先生的手段過於j進,要是他當年能向你們提出解釋,或許會好得多……」
「……有些事,不是自己親身碰到,別人怎樣解釋也沒用,這次晨鋒碰上這些問題,我才發現以前很多事,西門之所以那麼做的理由,他作的事情絕對不對,但我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路飛揚搖搖頭,道:「西門當年從不解釋,他知道他說了也沒人聽得進去,索xng裝神秘拖時間,而且……他也沒那個時間,他……太忙了,沒時間停下腳來解釋,要處理的事情永遠都那麼多……西門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身分早晚會被拆穿,一旦那些秘密爲人所知,他的一切努力……就算到頭了。」
無論建國或圓夢,都可以用穩健的方法,一步一步來,唯獨西門朱玉不行,他沒有幾代人的時間,甚至連一世、半世人的時間都未必有,在一切尚未曝l之前,他可以遊走於正邪之間,兩面逢源,取得兩邊的資源,但若一切爲人所知,他馬上就會被黑白兩道聯合追殺,縱然能保不死,也沒有可能再實現理想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能理解西門朱玉當時所承受的壓力,若非如此,以他的聰明才智,其實可以不必那麼j進,用其他更穩妥的方式,慢慢實現理想,成效絕對比現在要好得多。
「西門的身分曝l以後,人人喊打,一夕間就變成中土仇家最多的人,這點他早料到,應變措施也立刻啓動,確保在他離開之後,組織內的一切能如常運作,這些他早就安排好了……追殺他的人雖然多,但以他的才略,誰也殺不到他,他逃得tng狼狽,安全卻是沒有問題,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要流亡到域外,看看是在域外避風頭,或是一輩子不回來都有可能。」
路飛揚淡淡道:「………如果不是因爲陸雲樵與天妖爆發決戰,已經上路潛逃域外的他,是不會回到中土,也不會死的。」
香菱心中大震,西門朱玉的死亡一直是武林謎團,雖然公認的官方死法,都是說他跌落糞坑被淹死,但很多人壓根就不相信,特別是像自己這種手上握着情報組織的人,怎麼都不會相信這種沒有確切時間、地點、目擊者,甚至連屍體下落都不能確認的荒唐死法。
像西門朱玉這樣的人,不可能默默無聞死在某個小地方,之所以沒人知道,是因爲真相被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只要接觸到那些人,就能從他們口中得知真相,但……這樣的人少之又少,香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一個,可惜多年來沒機會接觸到他,更別說從他口中問出這秘密,而今……這個等待很多年的秘密,終於要揭曉了。
「西門先生他……天妖……」
香菱心念急轉,路飛揚的寥寥數語中,已經透l出足夠的訊息。陸雲樵與天妖決戰,西門朱玉爲此趕回,他趕回的理由肯定不是爲了觀戰看好戲,要嘛是阻止,要嘛就是與兄弟連手抗戰,以現實層面來看,百分百是後者,而天妖豈是易與?根據記載,天妖到了後期,心志雖然近乎癲狂,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功卻連連突破至新的高峰,完全到了一個當時武者無法仰望的高度,陸雲樵能憑一己之力,一戰將天妖殺掉,這件事到現在也有很多人覺得詭異,原來……
「妳猜得沒錯,天妖是他們兩人連手打倒的,說得正確一點,是西門捨身,拼上自己xng命,與天妖同歸於盡的。」
路飛揚聳聳肩,道:「當時的陸雲樵,修爲不差,又有超級法寶在手,以戰力而言,算不錯了,但天妖他……妳應該知道,阿鼻血劫越到後來,威力就越是瘋狂飆增,就算是現在的天魔或陸雲樵,多半也不夠他打的,當年的陸雲樵去單挑天妖,根本就只有被秒的份。」
這也是那時許多江湖名宿共存的質疑,陸雲樵的武功很強,但那僅是以年輕一輩的水平而言,雖然江湖上長他一世代的成名高手,幾乎都已被天妖殺光,可是他與天妖的絕對差距,並未因此拉近,結果兩人一場決鬥,陸雲樵成功搏殺天妖,傳出去最初都沒人肯信。
「沒有人願意相信的東西,最後會變成公定版本,丫頭,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嗯,我曉得,根據紀錄,當時同盟會對各方都施加了壓力,再加上朝廷輔助,終於壓平各方質疑,讓這個說法得以確定下來。」
香菱說得簡單,但當時的hn亂情形卻遠不只如此,非但外界許多人不信,就連同盟會內部都有質疑聲浪,甚至懷疑天妖其實未死,一切都是個巨大的yn謀。爲了壓下這些質疑聲音,陸雲樵不得不出手證明,過程中爆發武力衝突,還有多人死傷,後來是因爲登基爲皇的武滄瀾,爲求儘速穩定政局,選擇與陸雲樵合作,把天妖死亡之事定調,而天妖又確實沒再出現過,人們才漸漸接受了此事。
「天妖在世的時候,沒人打得過他,尤其是在他將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巔峰的那個時期,連天魔都要躲着他,可笑的是……天妖一死,卻有很多人跳出來,爭搶說是他們殺了天妖……不知羞恥的東西……」
路飛揚哂道:「陸雲樵的武功,的確不是最強,問題是……比他強的人那時都死絕啦,因爲場上已經沒有冠軍,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這個妳也覺得很好笑吧?」
「………我不予置評。」
「嘿,陸雲樵打不過天妖,但對付那些三腳貓還是可以的,與天妖的那一戰,他獲益良多,功力大進,真正有了橫行的資格。欺善怕惡,誰不會啊?天妖橫行,他們屁也不敢放,後來陸雲樵直接找上他們,說現在開始輪到我橫行了,不滿意的就站出來,他們就全部又躲回去了……嘿嘿,道理其實就是這麼簡單,偏偏以前我視而不見,走了這許多冤枉路,嘿嘿……」
笑聲乾澀,似乎很狂妄,但香菱蕙質蘭心,自然聽得出其中的濃濃苦味。不管怎麼說,一個人堅持着自己的理想、做風、路線,堅持了大半輩子,到頭來被逼着自我否定,打破堅持,改換路線,無論成敗,那種感覺都絕不會舒服。
而身爲萬紫樓的高層,接觸過一些外人不知的絕秘情報,香菱更曉得當時同盟會內部的風暴,遠比路飛揚說的要厲害許多。
什麼事都一樣,強橫手段壓下,有壓得住的人,也有壓不住的人。同盟會之內,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們更憤而質疑,陸雲樵是卑鄙無恥的僞君子,虛報戰功,奪了某人的功績,這樣的質疑,自然不見容於同盟會的「主流」派系,兩邊j烈衝突之下,不少同盟會的菁英自此破門離去,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兩人。
有膽識、能力質疑「主旋律」的人,當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兩人爲例,這何止是菁英,簡直就是集團的主戰力,主戰力流失,對一個組織的弱體化影響之大,可想而知。後來世人公認,若是同盟會的菁英戰力未失,以當時同盟會聲勢之盛,完全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十年裡,反過來吞掉兩大聖宗,讓慈航靜殿、河洛劍派名存實亡,而非像後來那樣,遭受兩大聖宗的嚴重掣肘,更別說打一個沒有天妖的太平軍國打上那麼久才結束戰爭。
「我……我相信……」香菱認真道:「陸大俠不是那樣的人,這些指責的背後一定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苦衷。」
「哦?妳知道陸大俠是什麼人?妳和他很熟嗎?我有時候都不曉得那傢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路飛揚笑了笑,眼神忽然變得很感傷,「西門臨死之前,求我答應的幾件事裡,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處理,他求我務必宣告世人,天妖是陸雲樵獨力搏殺,以此震懾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還求我製造假象,讓人以爲他是跌落糞坑淹死,死前貧病交迫,xng病病到毀容了……」
香菱腦中正自揣測,西門朱玉的武功,照理說和陸雲樵在伯仲之間,兩人都是當時年輕一輩的翹楚,卻都與天妖差得頗遠,到底是怎麼拼命,才能拼到與天妖同歸於盡的?但聽路飛揚說到遺言處理,注意力被引開,忍不住問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他此生欠下情債太多,對不起很多人,非常愧疚,不想再讓那些關心他的人爲他傷心,所以,就讓自己死得噁心一點,讓人家回想到他的時候便想吐,不會傷心。」
路飛揚道:「xng病生瘡毀容,是他老早就想好的,跌在糞坑裡淹死,聽說是決戰天妖時,臨時想到的……」
雖知道不該笑,香菱仍是不(禁)莞爾,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死亡,該說是西門朱玉的溫柔,也是這個男人可愛的地方。別的優缺點姑且不論,他這樣爲人着想,難怪有這麼多人十幾年來都爲他牽掛……
然而,短暫的感傷過後,香菱的理xng馬上意識到,西門朱玉的遺言或許很替人着想,或許真的讓很多人可以不傷心,但照這個遺言實施下去,陸雲樵卻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必須強違本心,去佔有那份不屬於自己,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虛假榮耀,對天下人宣告,是自己獨力擊殺天妖。
爲了震懾各方的野心份子,也爲了能儘快擊潰太平軍國,同盟會需要塑造一個強大的英雄形象,穩定人心,支撐士氣,這個角sè、這個形象,只有陸雲樵能擔起,所以西門朱玉將這重擔委託給他,請他承擔起這責無旁貸的沉重工作。
接下這重擔後,許多人會質疑陸雲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擊殺天妖,人們也猜測他必是用了什麼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圍毆……否則怎麼可能克服實力差?而爲了儘快處理這些質疑,維持大局穩定,勢必動用武力,這絕對是當年陸雲樵最厭惡的作法……
「西門說,手套已經爛了,往後沒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親手去做了。」路飛揚道:「當年我總是不認同他的作法,常與他爭執,沒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卻也只能做同樣的事……我並不認爲這樣是最好或非這樣不可,一定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聽着這些話,香菱多少可以理解,爲何太平軍國戰後,陸雲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之尊,卻幾乎不問世事,過着半隱居的生活,儘管自己覺得這有點反應過度,但不可否認,他精神上遭受的打擊不小,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離當初理想,自我否定前半生,都會受到重大打擊的。
想到這些,香菱有些難過,想要試着給這個男人一點鼓勵,「您……其實不用難過,成大事的英雄豪傑,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無論怎樣,只要是明白人,都一定會理解您的苦衷……」
「明白人?你說我的兄弟們嗎?」
「是的,他們……」
一語甫出,香菱意識到自己的誤謬,陸雲樵的結義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是爲了此事而與陸雲樵翻臉,若說他們能明白苦衷,這話根本是諷刺,當下連忙補過,「像胡大俠、李大俠兩位,即使當時基於義憤,未能冷靜,但只要給他們時間,相信他們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樣的人,解開誤會……」
「唔,他們兩個嗎?這個妳倒是沒說錯,他們確實是明白人,打從一開始,他們兩個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胡塗了,枉自浪費了許多年的時間,才明白這一點。」
路飛揚道:「我起初不知,hā了幾年的時間尋找他們,想要解開兄弟之間的誤會,最後終於找着他們,爲此闖入梁山泊,想把話說清楚,結果他們聽我把話說一半,就笑着告訴我,我要說的事情他們都明白,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料到事實真相必是如此。」
「什麼?」香菱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他們都明白,爲什麼他們還要離開?你們之間沒有誤會啊!」
「他們之所以離開,是因爲他們本來就想要離開……一切就是這麼簡單,只是如此而已,沒有別的。」
路飛揚簡單解釋,口中說得平淡,腦裡卻回憶起自己闖上梁山泊,聽他們兩人說出這話時的情景,那時,自己內心的衝擊,猶如天崩地裂。
『你們……一開始就要走?爲何……爲何不留下來?』驚愕過後,自己的表情覆上一層yn影,『是因爲西門?西門不在了,所以你們也不想留?』
『不,你完全誤會了,雖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爲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的那樣。』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們和西門是兄弟沒錯,不過我們與他其實不是那麼投契,至少……要講交情,還比不上你與他的交情那麼好,要說爲了西門的死而仇視你,那百分百是扯蛋。』
『那……那又爲何……』
『因爲已經到了不能不走的時候了。』李慕白道:『老大,你我兄弟多年,我姑且問你一句,你認爲我們爲什麼要跟你搞同盟會?爲什麼這些年來不要好處,與你和西門出生入死?』
『因爲我們有着共同的理念、共同的理想,都希望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所以我們才……』
『所以我們纔要離開。枉自做了那麼多年兄弟,你甚至完全不瞭解我們,到現在你還那麼以爲,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魔門中很多人誇獎你,說你的正直已經正到了一種搞笑的程度了。』李慕白笑道:『坦白說吧,真正希望這個世界能變得更好的,就只有你一個,算上死去的西門,那就是兩個,我和老胡根本不在意中土的明天會是怎樣,反正不管怎樣變,我們都會過得好好的。』
『那你們又何必加入同盟會?以你們兩人的武功、本事,在哪裡都能過得好好的,甚至大可加入太平軍,以當初的聲勢,太平軍還遠在我們之上,你們如果選擇了太平軍,今日成就豈止如此?』
『我、老胡,還有其他的很多人,如果要追求成就,今天就不會在這裡了。以我來說,要是我對那些東西感興趣,今天輪得到虛河子這傢伙當掌門?我們都喜歡在自己的世界裡,做自己的事,太平軍國想收編我們,我們沒興趣,太平軍國sā擾我們,我們就打他媽媽的。』
李慕白道:『不是我們選擇要跟着你幹,是天妖那傻鳥選擇和我們對着幹,我們就幹了他!至於爲什麼要加入同盟會……因爲你爲人不錯,不會佔兄弟便宜,有西門在組織裡,又不會無聊,就加入乾乾看了,反正,要退出、要跑路隨時都可以,不是什麼大事。』
胡燕徒在旁點頭道:『不錯,而且,當初西門還保證,加入組織可以享有勞健保,砍死人有獎金拿,被人砍也有醫療補貼。』
『………你們……就爲了這個加入同盟會?』
『別聽他胡扯,他叫老胡,天生就是來唬爛的,老大你信他就傻了。』李慕白敲了胡燕徒xng口一記,笑着打圓場,『補貼和獎金是當初西門拿來釣我的,至於這個肌(肉)狂,他當時哪懂這麼複雜的東西?只是單純喜歡砍人的感覺,西門對他說,跟我來,天天有人砍,他就跟着過來入會了。』
這些話聽在耳裡,自己的感覺就像一個又一個的雷霆霹靂,瘋狂震撼,但在狂震之後,倒是慢慢有了如夢初醒的感覺。
誠然,就如他們所說,這麼多年的時間生死與共,並肩作戰,自己卻連他們在想什麼都從來不瞭解,這算什麼兄弟?
『西門死了,接下來的同盟會,會迅速變成完全的正派組織,我不想當君子,更不願被人用俠士的標準來約束,當年我不想待在不周山,現在也不會留在同盟會。』李慕白正sè道:『我這還算好,老胡他根本只懂得享受斬人,太平軍國那邊沒得斬了,就只好斬自己人,西門若是在世,大家還可以談條件、做交易,西門不在了,我們再不走,難道將來等着被你陸大俠清理門戶嗎?當然有多遠走多遠了。』
『你們加入同盟會,不是爲了救世濟民,爲什麼以往從來不說?爲什麼我和你們談理想的時候,你們從來都不反對?』
『因爲我們雖然都不是好人,但也絕不是傻瓜,你說的理想又沒礙着我們,你的爲人也不錯,大家陪你吆喝兩聲也沒什麼,又不費事,有什麼必要跳出來反對?現在裝不下去了,又沒有西門在中間協調,我們不跑就真的傻了。』
李慕白道:『但說真格的,我們對你的理想,沒有興趣。天下興亡與我何干?人人安居樂業,國家穩定,我就能快活昇天嗎?人還是自己活得好最重要,至於什麼暴君暴政,嘿,或許老大你不能接受,但天妖就算再厲害十倍又如何?天下蒼生是死不完的,殺完一批馬上又會出來一批,還沒算他們自己搞死自己的,既然怎樣都死不完,哪用得着你爲他們操心?』
原來……所謂衆人爲了理想而奮鬥,一開始就只是自我感覺良好……
原來……唯一認同自己理想,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已經死了……
那麼……既然一起爲理想奮鬥的人都不在了,這個沒人重視的理想,還有什麼意義嗎?。.。